许之遥最近记性确实不好。
不知道是被魔气影响,还是记忆混乱的缘故,脑袋总是晕乎乎的,一旦独处,便总神思恍惚。
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可试图回想时,心口就痛得难受。
不能去想。
站在小桃树旁,看着较两天前又枯败了些的树枝,许之遥默默浇了点水。
这几日,一直把心思花在救树上。
无论怎么说,她还欠郁惊雁一次道歉。
直到回忆起一切时才明白,郁惊雁之所以会那样近乎莫名其妙地一次次伤害她,又一次次救下她,只是因为把她当成了妄无心。
把她当成妄无心,才会那样反复恶劣地捉弄着她,只为实现对那个曾经相依为命最后却抛却了本心之人的一点报复。
把她当成妄无心,才会从不真的试图置她于死地,甚至在她陷入绝境之时,哪怕隔阂无法消除,也还是选择伸手拉她一把。
可她不是妄无心。
她是许之遥,抛去魔教少教主的身份外,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微乎其微。
身边已经没有了会再真正把她当做许之遥的人,长久的孤单,让她好像慢慢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但她知道自己在贪恋着不属于她的东西。
这仍是个没有人会偏爱着许之遥的世界,但似乎还有人会偏爱妄无心。
默默抚着小桃树的枯枝,许之遥心底无端泛起忧伤。
对不起谁都好,她不想失去这点偏爱,所以也不能在失去一切后,坦然对别人说:她不是妄无心,大家都爱错了人。
她欠郁惊雁一次道歉,但也只能欠着。
从寒脉崖捡回这条命后,许之遥好像变了。
或者是更早之前,自尊在狱中被肆意剥夺践踏时,就有什么再也回不去了。
她太需要这点偏爱带给她的安全感,又没勇气再靠自己的努力去博取。
疲于去讨好和避让,本是敏感多情的心也变得麻木,许之遥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思考更多。
随波逐流,唯一的慰藉只有这棵像她一样垂死的小桃树,总觉得它也是那般求生欲作祟,才迟迟不甘于死。
她把心思放在救活这棵树上,是存了私念的,可不知怎么的,直觉还在告诉她——
她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
很重要的,不该忘记的,珍贵的东西。
少了,便觉得空落落的,茫然不知何往。
试图去想时,又难过得心如刀绞,不得不作罢。
没有办法。
止住思绪,收回手,又拄着杖朝东房慢慢挪去。
东厢的书房与记忆中的布设已经不同,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也难维持原样。
藏书却是比那时候只多不少,甚至还存有许多张妄无心那时绘制的图纸。
妄无心入门符阵之术极早,又天资聪敏,尤其是符术,几乎是在尚未识字的年龄,就已经能画不少简单的符了。
许之遥用指腹摩挲着那几张陈旧不堪的符纸,说来也怪,偏偏这事记得格外清晰。
这是妄无心在年幼时有样学样地随着妄齐,一笔一划摹出的。
很是规整,板正,一丝不苟到有些较真的地步。
奇妙的感觉。
不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画的符,倒竟然像自己果真在十多年前亲手着笔画过似的。
“喂,许之遥,人呢?!”
书房外传来沉酒的寻唤。
许之遥连忙起身,险些碰翻了椅子。
动静声传了出去,沉酒也闻声走了进来。
“你就非得这么东碰西撞的?让姐姐看见又要说我欺负你,故意的?”
许之遥站稳身子,耷拉下脑袋,被说的蔫巴了几分。
“哈,说两句你就装哑巴。”
沉酒嗤笑一声,扬了扬脸。
“不说话是吧,那阵石也别想要了。”
说罢,便赌了气一般,转身就走。
许之遥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甚至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地急忙伸手去拦。
沉酒刚走出两步,亦是全然没料到她这回竟有胆量追上来,诧异地看向那只不自觉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偏偏许之遥后知后觉起来,尴尬又难为情地收回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阵石,你帮我找到了?”
可分明前几日求她帮忙时才被她冷言挖苦着拒绝过。
“我帮你?好大的脸面,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沉酒收去面上的诧异,露出一副不屑轻视的神情,随手把一枚储物戒丢了过去。
“这东西魔域到处都是,没用得很,随手拣几块就把你打发了?”
她话里还是照旧的夹枪带棒。
哪料许之遥反倒小心接过储物戒,垂着眸子半天,才抬起脸,怯怯摆出极浅的一个笑,出声回道:“沉酒姑娘,谢谢你。”
“?”
沉酒脸上的不屑之色僵硬了一瞬,慢慢染上了几分狐疑。
好像还是头一回看见她笑,虽然不深,可那双桃花眼泛出些许神采,比起常日里灰败呆滞、彷徨不安的样子,倒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几块石头而已,有必要这么高兴?
沉酒似是觉得古怪,却又顺势没好气地追问起来。
“你要这些东西干嘛?”
许之遥收好储物戒,这才拄过杖,朝外面挪了两步。
“有用的……”
她顿了顿,试探性地邀请。
“要过去看看吗?”
沉酒满腹狐疑,直觉她今日好像较之前不一样了些,想探个究竟,也便跟了上去。
谁知又到了那株桃树前。
只当她是还没死心,沉酒一时又有几分不悦,暂且不吭声,权看她究竟是要搞什么名堂。
许之遥慢慢挪上来些,取出一小块阵石,朝树边贴近。
阵石之中本就蕴藏着灵气,稍稍靠近,便散发出淡淡光晕。
“沉酒姑娘先前说过,这些年都是阿雁用灵气滋养着这株树。”
许之遥目光放在手中的阵石上,一边思索,一边对沉酒解释着。
“魔气是死气,活物接触久了就会枯败,可灵气是生气,再用它滋养的话,树也许就能活了。”
沉酒闻言,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说得轻巧,你不过一个废人,何况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管树呢。”
许之遥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只等她说尽兴了,这才抿了抿唇,复又开口道:“我……虽然没有灵力了,但是还是可以画符和布阵的……”
而且若是成了,或许在魔域种植其他植作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意思?”
沉酒皱眉看了过来。
许之遥顿了顿,没有急着回答,只道:“我在清仪山时,曾见过有修士用某些术法,将灵气转换成了魔气。”
她久站不住,便勉强地蹲下身,把手中的石头安置在树前。
“既然这样,一定也有什么办法,同样能将魔气化作可以供养生命的灵气。”
不仅有,她甚至已经找到。
如今沉酒帮她取到这么多的阵石,就只要……
“小教主。”
熟悉的笑音却在这时从几步之外传来。
许之遥愣了愣,这才抬起头,目光撞见一袭红衫,未及反应过来,那张生得妩媚蛊人的容颜已经凑到了咫尺之间。
她一晃神,下意识后仰,险些摔在地上,却被提着衣领口轻易地拎了起来。
“躲什么?怕我吃人?”
郁惊雁笑意盈盈,直到余光扫见已经枯败了的桃树,才微微眯起眼。
“郁护法?!”
沉酒俨然也没料到郁惊雁会在今天回来,面上闪过一瞬惊喜,却又很快沉了脸。
“你的毒怎么没解?”
“嗯?”
郁惊雁挑了挑眉,这才注意到自己拎起许之遥时露出了左腕。
可也只是笑着把袖子放下,漫不经心地回道:“哪有这么容易,不过好在暂且压住了,小沉酒,你担心了?”
“废话真多,姐姐知道你回来了吗?”
沉酒根本不信事情有她说得这么轻巧,恼火着想找沉丹来确认。
谁知郁惊雁笑意不减。
“可不就是你姐姐说你们在一块的,原来在这呆着呢。”
说着,她转而把目光放在许之遥身上。
“小教主,怎么不说话?”
许之遥终于回过神来,站稳身子,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嗫嚅道:“你不是听见了吗。”
郁惊雁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阵石,仿若未闻。
“修魔和修道可不一样,灵气可以从外界吸收取用,魔气不同,纳入体内,是要吞□□血和寿命的。”
她修的并非魔道,可生在魔域,对这些的了解自然也并不少。
“所以魔修要提升修为,须自燃精血来吸收魔气,快是快,可不划算。不过好在很多修魔的也不傻,既然舍不得自己的,便干脆去算计别人的。”
这也是大多数魔修的修炼之法,夺取和炼化修士甚至凡众身上的灵气,损害的自然也是被炼化之人的寿元和精血。
把生气转换为死气,对魔修来说,本身并不算很困难,这样不困难的修炼方式,得到的回报是近乎可怖的修为提升速度。
“可要把魔气转化为灵气嘛……”
郁惊雁故作困惑,眼中却藏着几分教人迷惑的笑意。
许之遥怎会不知。
想做到这点不是不可能。
吃人的,也要拿自己的血肉来喂人。
将魔气复生为灵气的药引,就是修魔者自身的精元。
“但是……”
许之遥还是补充着辩解起来。
“人的精血比草木的要珍贵得多,所以我只要消耗很少很少的一点,就足够救活这一棵树。”
——甚至是让它死而复生。
真正跨越和逆转生死的能力,充满希望的,奇迹的,无可比拟的诱惑。
拒绝不了。尤其是许之遥。
然而出乎意料地,郁惊雁只轻笑了一声。
“小教主,你是真的忘了,还是装作不记得?”
莫名其妙的问话。
许之遥却紧张起来,惶然后退半步。
可没有后退的余地,又被追问上来。
“你知不知道,你想用的这阵法,是道邪术?”
郁惊雁脸上挂着近乎无辜的笑意,真诚又恶劣地,明知故问。
“魔教的少教主施用邪阵倒也不稀奇,可……若是教她知道了,怎么办?”
话音如雷轰顶。
许之遥脑内顿时一片空白,甚至心跳也骤然停滞了瞬息。
她。
……是谁?
不写了,我要复习和考试,期末完事了再写吧。有一点点想家,可是不敢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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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