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舒燕时通过监听木偶听到了多少,但是云寒还是决定对她和盘托出。
——“什么?!”
舒燕时的声音高到变调,幸而云寒的院子比较偏僻,周围没有其他人。
舒燕时此刻很混乱。
小霞,是师姐的孩子?师姐之前不是开玩笑?
她一时不知道将自己惊掉的下巴往哪儿放。
云寒想,自己不是随时都方便将小霞带在身边的,师妹喜欢小霞,本身又对妖没有恶感,与她通个气,之后有个万一也能将小霞托给她帮忙照顾。
而舒燕时一头乱麻,她清冷持重、恪守宗规、纤尘不染的师姐,居然有了一个连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半妖孩子?这要是被掌门他们知道可不得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吗?”舒燕时忧心忡忡。
云寒没想到舒燕时第一句话是问的这个,她怔了怔。
天翊宗是个禁妖的宗门,舒燕时却并未害怕或是指摘。
“暂时没有人知道。”云寒定了定舒燕时的心,看来师妹只听到了前几句话,不知道祝灵犀的事。
云寒并不担心祝灵犀会暴露小霞的半妖身份,他本身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最是知道秘密该如何守住。
“嗯?对了。”舒燕时缓了过来,掐住小霞的胳肢窝,将他提起来与她平视。
“小霞你原来会说话呀?我可听见了,不许抵赖!”
小霞小小的身子被悬在半空中,尾巴无助的甩来甩去。
舒燕时目光炯炯,等来一声略带尾音的“嗷?”
云寒听得忍俊不禁:“你让他说什么好呢?”
“唔……先叫我一声怎么样?叫我燕时就好。”舒燕时还真想了想。
小霞看了看云寒,然后朝着舒燕时软软喊了一声:“燕时~”
舒燕时心花怒放,顿时觉得孩子是个猫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抱住小霞,发现小霞的毛长长了一点,个头与最开始相比也窜了不少,现在已经比她的手掌要大了。
“师姐,小霞长得好快呀。”
是吗?这才几天?
天天抱着小霞,云寒其实没怎么发现他的变化。
“可能妖都这样吧。”云寒也拿不准,好在这看起来不是什么不好的变化。
“师姐打算什么时候跟师父他们坦白?”舒燕时一想到讨厌妖的师父知道他有了个半妖外孙的样子,半是惴惴不安,半是隐秘期待。
小霞不知道这个师父是谁,无声打了个哈欠。
想到外出有一段日子的父亲,云寒语塞,她着实没想到这一处。
“到时候再说吧。”希望她爹回来时能给她个信,不要打她个措手不及。
舒燕时再低头,发现小霞居然睡着了。
“师姐,小霞一直睡得这样快吗?”她用气音问。
云寒也未料到小霞居然在她们说话时就这样睡着了。
话说,小霞是有点嗜睡,难道是因为他有妖的天性?
云寒只想揪出她梦中的那个人好好问问他。
小霞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还未醒过来。
“小霞?”云寒喊了好几声,那只猫崽却始终闭着眼睛,长长的尾睫盖在眼尾,一动也不动。
莫不是还要再睡一会儿?
云寒不急着叫小霞起来,今天也没什么事做,便在一旁修炼起来。
真正让云寒担心的,是小霞到了晚上还未曾有过动静。
怎么回事?
云寒抱起小霞,他的身子在规律的起伏,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小小的身子暖烘烘的。
但云寒害怕有什么万一,她小心翼翼抱起小霞,冲了出去。
“打扰,请问你知道祝灵犀在哪里吗?”一到缃峰,云寒拦下正在做洒扫的弟子问道。
这名弟子看见云寒先是一愣,然后才摇摇头,“祝师兄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从没有掌握到他的行踪过。”
云寒蹙眉,总是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缝,让旁人窥得几丝端倪。
那名弟子见状,补了一句,“云师姐可以去他的洞府等,他总归会回去的。”
也只能这样了,祝灵犀的洞府距离此处有些远,奈何宗门内除教学外不可御剑,云寒只能走过去。
尽管洞府内灯火通明,但是祝灵犀此时果然不在,云寒在不远处站着等到了东方既白,这位一晚上没睡的器修才拖着一口袋叮当作响的玩意儿回了洞府。
“咦?云师姐?你来找我的?”他注意到了云寒。
“先进去。”云寒抬抬下巴,示意二人进屋再说,端的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祝灵犀一头雾水,但还是拖着他淘回来的零件货物跟着云寒走了进去。
洞府内散发出光源的器具千奇百怪,能看出来主人不缺能够照明的灵器。
“小祝,芊娘的脱身想必有你的一份力吧?”
未等祝灵犀将东西放好,云寒直入正题,口吻似乎带有冷意。
祝灵犀不紧不慢将手中口袋和储物袋里的“垃圾”分门别类,甚是惊讶地问:“云师姐何出此言?”
从他的外表看不出分毫破绽。
云寒知道他不会轻易承认,她按捺住略有些急切的情绪,准备多花点时间了。
“之前芊娘看你的眼神与看我们明显不同,她逃走时,小师妹被打晕,醒来后一直身体不适,可你没有任何反应。”
她继续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叙述,没有顾及之前的同伴情义。
祝灵犀将一颗琉璃珠置于灯光下,斑斓的光透过珠子映在了他的脸上,使他昳丽的面容显得有几分虚幻,光影模糊了他的神情。
他眼睛看着琉璃珠,人却反问:“云师姐怎知我不是被幻术所惑?”
云寒清凌凌回望:“你知道我是从何得知。”
对二人来说,小霞是个半妖的事情已经心照不宣了。
祝灵犀搁下珠子,笑道:“没想到云师姐看着最是遵规守纪,私底下却养着一只妖兽。”
听到这句话,从外表看不出云寒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她继续对祝灵犀的质问。
“你性格并不孤僻,为何在宗中却无朋友?”
“是没有,还是……不想?”
“你同小霞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寒本不想对别人的底细刨根问底,但是事关小霞,她不得不更加谨慎。
祝灵犀抬起双手,状似无奈,“云师姐,你让我回答哪一个问题好呢?”
他低头,好像确实在冥思苦想。
“这样吧,先说一下,我对小霞没有恶意,如有半句虚言,便教我修为寸进不得。”
他看着嬉皮笑脸的,却立下了能够制约修士的心誓。
祝灵犀对于给自己套了个枷锁这件事不甚在意,话音一转:“倒是云师姐,一大清早的就在这里等我,应当不是为了拷问我吧?”
见祝灵犀搅和了半天,也没吐露出他所作所为的原因,云寒也不追究,这本来就不是她此行的目的。
确定了祝灵犀的态度,云寒不再显得咄咄逼人,而是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改之前不近人情的样子。
“你猜的不错,我来找你,是为了他。”
云寒露出藏在怀中的小霞,他还是沉沉的睡着。
“他已睡了一天一夜了,在这之前没有发生其他事情。”
云寒冷静地说明情况,将担忧掩藏的很好。
祝灵犀看了一眼小霞,眼神中带有真实的困惑。
“云师姐,虽然我知道你对妖没有太多的憎恶,但是也不应该这般爱护吧?身在天翊宗,你对一只妖兽这么关心,他不过是你在杏城才遇见的,也谈不上多深的感情吧。”
云寒自然知道她现在的行为在祝灵犀看来有些矛盾,但她不想找借口搪塞。
她没有含糊其辞,而是沉默了一下,看着祝灵犀,郑重其事:“因为小霞是我的孩子,亲生的。”
谁知后者这次一点也不意外,点了点头,反倒像是早知此事。
“你这回又信了?”云寒微挑眉尾。
祝灵犀重新拿起琉璃珠在手上把玩,殷红的唇角一勾,隐隐有些兴奋:“我早有猜测,如今算是证实了,云师姐,你可真是一鸣惊人!我开始期待后面的事了。”
云寒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她如今没心思猜暗语,将话题转了回来:“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现下能否帮我看看小霞是怎么一回事。”
祝灵犀看都不需要看,将手中的琉璃珠递给云寒。
他一字一句解释:“虽说妖族与人族不睦,但两族通婚的也不在少数,半妖就此诞生。”
“半妖体内具有两族血脉,天赋奇佳,但融合活用二者是个难题,大多数半妖都无法熬过这个坎。”
“小霞是半妖,自然也需要时间去融合人与妖两种不同的血脉,他现在不过是刚开始,只是嗜睡了些,越往后,他的情况会越严重。”
“这颗琉璃珠是我幼时所得,能暂时帮助他梳理血脉及经络,若要解决根本,云师姐怕是还要去妖界一趟。”
云寒不敢深思“情况严重”会是什么样子,她接过琉璃珠,真诚的向祝灵犀道了声谢。
果然来找祝灵犀没错,看来得找个时间去一趟万灵峡了,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何光景。
云寒曾是懵懂孩童时,随父母去过一趟万灵峡,现在已经对那里没什么印象了。
“云师姐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了解这些事吗?”
祝灵犀见云寒起身准备告辞,忍不住问了一句。
问了你也不见得说。
云寒心里这样想,面上却宛如闲云,从容道:“你愿意说时,我自然就知晓了。”
祝灵犀抿唇,在云寒即将踏出洞府时,总算是坦诚了一回:“因为,我也是个半妖。”
云寒脚步未停,空中传来她微渺的声音——“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