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好好的妖族公主不当,非要跑到人族的地盘,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弟子,还要假装受欺负的样子。
是我了,双尾银狼族的银岄。
现在的我是殷希初,花山学宫符修一派的弟子,身世挺惨的那种。
花山学宫在人族之中并不是历史最悠久的仙门,只是这许多年来,培养了不知多少出色弟子,而且只招收女弟子,这些令我很感兴趣。
为了更有趣些,我把那些有关花山学宫弟子的信息藏在识海之中,打算在陌生的情况下去认识她们。
就是这样。
最初的体验或许挺有意思的,渐渐的,我却有些厌倦。
从小就生长在花山学宫的年轻女弟子,眼神中有一种不谙世事的清澈,跟外界的修士比起来,就像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我竟产生了负罪感。
不是这样的,所以我认为这是“厌倦”。
找不到令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大失所望,所以厌烦了。
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就此离去的时候,上天大概知道了我的心思,于是那个人就出现在我面前。
明非菁,两个元婴老怪生下的天才修士,即便是在妖族,也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
前些日子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一直不在学宫里,如今远远瞧见,明明一张孤僻厌世的冷漠脸,偏偏是那么一个漂亮的人儿。
很容易就从旁人口中打探到她的消息,据说那张嘴很毒。
一眼就能看透人心吗?
我想试试。
我,殷希初,让明非菁产生了兴趣。
挑了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假装偶遇,交流了几句,明非菁就掉进我的圈套。
然后,我们经常相遇。
从一众身穿月白色学宫弟子服的人中发现她的身影,是我新学到的本事,她说她也是如此。
我们谈论各种话题,因为我是“表现出某种令人嫉妒的天赋,所以才辗转来到花山学宫”,所以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事,也是理所当然,明非菁并未因此怀疑什么。
“菁菁。”
我尝试如此呼唤她,这是一个脱口而出的称呼,在某个瞬间突然爬上我的心头。
“嗯。”
明非菁应了一声,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父母长辈都是这么称呼她的,作为同龄人,不,实际上是“晚辈”的我,是这么做的第一个人。
我们经常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即便不说一句话也不会觉得尴尬,仅仅是看见她的脸,我就能高兴起来。
对我,她从来不曾隐瞒什么,哪怕我问了一些失礼的问题,她也会耐心地回答。
这是殷希初的特权。
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再试图探究背后的事,我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就像两个普通的女孩子。
我们住进一个房间。
明非菁是剑修,我是符修,我们本不该住在一起,是她向学宫长老提议,理所当然,就成了事实。
房间不大,左右各摆着一张床,还有些简单的家具,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各自的床上,聊着没头没尾的话题,蜡烛燃烧着,蜡烛灭了,月光照进来,我们相视一笑,直到天亮也没有睡下。
从记事起,我第一次有那样的感觉。
我喜欢她,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流言在传播,身边从来没有旁人的明非菁,怎么会多了一个出身寻常、空有一张脸的符修?一定是我魅惑了明非菁。
因为类似的理由,我成了学宫之中受人嫉妒的对象,因而遭到刁难。
“怎么了?”
不得不说,明非菁在某些方面很敏锐,她这么问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
这句话,让我们形影不离。
明非菁尽一切努力保护我,就像一个刺猬,把我护在柔软的肚子底下,用浑身的刺去面对整个世界。
或许是第一次这么做,她将我和整个世界隔开了。
世上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提醒她这一点,每次看到她的脸,又不忍心说这样扫兴的话。
明非菁在某种程度上,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是我在欺负她,我难得有了负罪感。
快到年底的时候,明非菁变得焦躁不安,我问她原因,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难道还有不能对我说的话吗?
我以为我已经掌握了明非菁的全部,难道只是个错觉?
这种怀疑令我感到不安。
那一天,她突然跟我说:“我们私奔吧。”
这是什么孩子气的话?
我完全愣住了。
开什么玩笑?明非菁的父母可是两个元婴老怪,还有她母亲的养女,她父亲的家族,这些人加起来足以改变人族修仙界的规则,她是要往哪里跑?
明非菁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眼巴巴地看着我,那期待的眼神,我心软了。
“好。”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忘掉所有身份立场,单纯地享受一次少年人才会有的意气用事,就那样吧。
当时的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私奔的时间定在十一月底,那是花山学宫一年一度的冬月试炼,我们摆脱了监视,迷失在茫茫大山中。
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没事的,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
明非菁试图安慰我,她装出一副大人模样,让人看了心疼。
山洞里生了火,火光照出我们两个人的影子,从明非菁眼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脸。
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只有彼此。
在山洞里,很容易产生这样的误解。
山洞外面的世界从不曾停止运转,时间也不曾为我们停留。
固执的明非菁,像是着了魔。
我决定结束这件事。
哪怕会痛一点。
事实上早该结束了,我的族人,早在一个月前就来到花山学宫,我该回去了。
“困的话,休息一会儿,如何?”
我这样说着,她没有拒绝。
我看着她的睡颜,这个年纪就要承受这些吗?这样一张脸,落泪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终于,我不忍心再看,我起身离开。
“对不起,我走了,不要问我原因,以后也不必来找我。”
是我对不起她,留下这样一张传音符,是想让她死心。
在没有我的世界,她的生活应该恢复正常。
真的会这样吗?
那一刻,我好像失去了自信,内心无比纠结。
幸好,离开花山学宫之前,我还遇到了一个人。
源实毓。
我不知道这个人能否转移明非菁的注意力,但我知道,她一定会填补我离开之后留下的空白。
想到这里,莫名的心痛。
七年,不,八年时间一晃而过,修为不断提高,记忆不断模糊,那张印在脑海中的脸,却是越来越清晰。
借着花山学宫千年庆典这件事,我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
不得不说,那一身象征首席弟子身份的长袍很衬她,尤其是跟一旁的源实毓站在一起,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我恨得咬牙切齿。
好不容易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话还没说两句,那个名为“温从嘉”的女弟子就突然出现。
她是明非菁喜欢的后辈。
这次重返花山学宫,我做足了功课,所有跟明非菁有关的事,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我一件不落地反复看了三遍。
“小从嘉,下来。”
这么亲昵的称呼,这么坦然的语气,我忍不住打量那个后来的家伙。
“小从嘉,这就是你新结识的后辈?”
强调这一点,是为了说明直到现在,我对明非菁的事仍然很关注。
“嗯,看来你很关心我的事。”
她竟然直接挑明了这一点,还对那个温从嘉说:“看吧,会骗人的女人,总是很特别的。”
这一点我承认,是我骗了她,是我罪有应得,可最后那几个字,却令我莫名兴奋起来。
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也没有逼问过去的事,虽然表现地很平淡,骨子里也并未忘记,她还是在意的。
“菁菁,你果然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原想说她长大了,潜意识里又认为这会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所以还是故意提醒一点往事的好,所以我用了这个说法。
“长大了,当然不一样,银岄殿下不也是这样吗?名字、身份都改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又是谁呢?”
她在生气,她在生我的气,这样的明非菁,我从未见过,炸毛的样子好可爱。
我忍不住就要笑了,幸好,话题及时转移。
那个温从嘉好像知道点什么,她问起了传言的事。
是了,当我顶着这张没有太多改变的脸出现在花山学宫,知道当年那些事的人,肯定已经坐不住了吧。
“那些流言,有你的份,你去解决。”
明非菁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这样说道,那随意的姿态,可没有久别重逢的意思,要知道在从前,她在我面前一向是温温柔柔的,毒舌什么的,只针对外人。
“好,我会解决的。”
我很高兴地答应下来。
“那就没有别的事了,小从嘉,我们走。”
她把手搭在那个后辈肩膀上,踩着落叶大步离开,背影看起来甚是潇洒,我却觉得那是落荒而逃。
人,是骗不了自己的。
在那之后,斗法也好,参观也好,身为花山学宫首席弟子的明非菁和源实毓都得在场,那二人的氛围变得奇怪,我却高兴不起来。
倘若明非菁无条件迁就某个人,那并非不可理解,因为我曾经得到过这样的待遇,但是明非菁若是害怕某个人,那就超出我的认知了。
看到明非菁在源实毓面前小心翼翼的样子,我无比后悔当年的选择,也知道离开时为何会心痛了。
源实毓果然填补了我离开之后的空白,这不是我已经预料到的事情吗?
不想看见那两个人的样子,我再次离开花山学宫,因为不甘心,我留在花山仙港,理由是等待之后的学宫千年庆典。
哪怕一次也好,明非菁会丢下源实毓,一个人下山来找我。
怀揣着这种期待,我等了一天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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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银岄殿下的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