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门那人身量匀称,衣衫淡雅,盈盈纤腰不堪一握。皮肤白皙,面容雅致,额前碎发下一双含水秋瞳勾荡无声,却似能夺人心魄。
比之三年前,商清衍的气质是越发地清雅了,眼眸中也似乎含了许多深意与奥妙。
晏今欢不敢多看,上前微微施礼:“道友好,不知是否到了要记名的时辰?”
凭心而论,晏今欢还是想挣扎一下,并不想被记名。
“叶……轻绪?”
谁料那人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她的名字轻轻念了出来,末尾还带了三分哂笑。
晏今欢听得心生怪异,眉梢微蹙,回道:“是,叶轻绪正是在下名姓。若要记名,还请快些,在下要去参加晨练了。”
果然是难逃一死,晏今欢索性破罐子破摔。
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听得那人兀地清了清嗓子,又道:“谁说要记你的名字了?丹门缺人,栖灵山长老唤我来挑选栖灵山弟子。”
说罢,商清衍不顾晏今欢略显错愕的目光,目光随意地打量着她。
在看见她晏今欢缺了一块的衣角时,商清衍眼神一黯,但在晏今欢看过来的一瞬间,却又急急恢复正常,笑道:“便是你了,回去换身干净衣裳,然后便来我丹门报道。”
说罢,不给晏今欢拒绝的机会,商清衍转身就走。
晏今欢:……
三年未见了,商清衍……怎么变得莫名其妙的?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有些踌躇。
去?还是不去?
“呦,神医大人走得这样急做什么?留下来吃个早饭啊。”
倏然,一道熟悉的声音袭来晏今欢回神,转身看向双手环于胸前,来得随意却偏偏恣意潇洒的沈从蕤,问道:“从蕤,商清衍,你亦认识?”
自己这位好友,认识的人有点多啊。
但在看见来人身上穿着的价值不菲的浅灰色裘皮大衣之后,晏今欢神色一转,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打趣问:“出门出的急,穿错衣服了?”
沈从蕤闻言唇角微勾,坏笑道:“怎么?你嫉妒我的财富?”
“还不是你那个好师姐,把须弥山弄成那个鬼样子,我这才将我价值连城的裘衣拿了出来。索性懒得放回去了,先穿两日吧。”
“你高兴就好。”晏今欢抿了抿唇,话锋陡然一转,又问道:“你之前,是不是见过我家师姐?”
是了,之前盘桓在心头的疑问其实根本不需要烦恼,寻人一问便知。
沈从蕤闻言,先是讳莫如深地看了晏今欢一眼,又幽幽回道:“没错,我与她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原本认真倾听,后来意识到被戏耍了的晏今欢:……
“你不愿与我说,我便不问。”
心中虽然失望,却也不愿意为难好友。
揉了揉眉心,想起了商清衍方才的吩咐,晏今欢终究不敢违背,亦不敢太过耽搁,与沈从蕤打了个招呼便欲转身。
但在转身之际,晏今欢又顿了顿,留下了一句话。
“从蕤,多注意注意身子,你的脸色,不太对劲。”
说罢,晏今欢转身便走。
而沈从蕤站在原地,听了晏今欢的话突然一楞。片刻后,她拿指腹轻轻摸了摸自己发白的薄唇,无力一笑:“这般……明显吗?”
拢了拢身上的裘衣,沈从蕤转身亦走。
栖灵山弟子服以浅绿色为主,晏今欢回去住所,匆忙地翻出一套崭新的绿色弟子服披在身上,连镜子都来不及照,便急匆匆向丹门大殿。
凌墟宗下设两门,丹门与符门,大殿均安置在栖灵山上。所以晏今欢并未费多少的腿脚功夫与时间便赶到了丹门大殿。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与三年前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气派大门相比,此刻的丹门大殿,竟然简陋得不成样子。
轻轻推开身前只有一米左右高的木栅栏,晏今欢犹豫着走了进来。看着往日辉煌大气的丹门大殿改成了如今占地颇广的药圃园,晏今欢颇觉好笑。
这倒是符合那人的风格,外门虽简陋,里面却到处绿植弥漫,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
花香、草香萦绕在鼻息处,晏今欢稍感受了一下,便又往里寻去,漫游片刻后,竟看见了印象中金碧辉煌的丹门大殿正门。
原来没有拆掉,只是藏得深了些。
晏今欢笑了笑,随即迈进了大殿里面。
“神医……大人,弟子,前来报到。”
若说之前还不知道商清衍已经成了凌墟宗大名鼎鼎的神医大人,还能自顾自地以道友相称,但现下借从蕤之口知道了之后,便得规规矩矩地以弟子相称了。
商清衍头都没回,依然自顾自地摆弄着自己的丹炉,手上清闲一刻才又说道:“桌上有三枚弹药,一枚是毒药,两枚是洗髓丹。自己选一枚吃下去吧。”
“啊?”看着桌子上商清衍所说的那三枚丹药,晏今欢一时傻了眼,半晌反应过来,难言地皱了皱眉。
“弟子,是犯了什么罪了吗?”
毒药三选一,可真有你的。
晏今欢眉梢微蹙,抬眸看向那道依然在忙碌的背影。
商清衍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为难别人。三年时间,竟会使人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犯罪?那倒没有。不过,你敢不听我的话吗?嗯?”
虽然商清衍说话的语气依然平淡,但晏今欢依然从最后的一个嗯中听出了威胁。商清衍,竟也学会了威胁别人?
心中莫名升腾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好像是一颗自己看着长大的,原本笔挺的小树苗自己长歪了似的。
三年前,自己被仙门百家千夫所指的时候,商清衍没有站出来为自己说一句话,若说心里没有失望过,那便是在自己欺骗自己。
可在鬼域盘桓良久之后,心中那份原本能让她委屈落泪的失望感早被时间磋磨得消失殆尽了,现下再想起来,也觉得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但此时此刻,让晏今欢颇不能接受的是,与自己一同历练三年,出生入死的伙伴突然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模样,随意便能做到……以势压人。
思及此处,晏今欢没了继续演下去的心情,强撑着体面地施了一礼后,便要向外走。
可手腕,却被一抹温热拉住了,片刻后,那人细腻温柔的声音落在耳边:“现下脾气竟变得这般大吗?莫要生气,不过是逗逗你,那三枚丹药,均是洗髓丹,并无毒药。”
听了这样的解释,心中的怒火才慢慢平息下来。
刚想转身说话,却陡然听闻有轻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中似有感应,晏今欢抬眸看去,只见在门大殿的入口处,瞬息间便出现了一道翩然出尘的身影。
“商神医,不知你何时有了这样的兴致,来我须弥山赏景不成?”
泠然淡雅的熟悉嗓音惊了晏今欢一个激灵,她猛然将手腕从商清衍的手中甩脱出来,而后惊魂未定地看向已然行至跟前,风姿卓越,长身玉立的人。
若不是那抹白纱依然覆在洛初霁的眼上,单凭她这副闲庭信步的走路模样,晏今欢几乎都要以为她能视物了。
不过虽然知道师姐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有种被“抓奸”了的无措感,尤其是在看见师姐白皙如葱根的指尖那截浅绿色衣角时,尤为窘迫。
其实之前在换衣裳的时候,是注意到了自己破碎的衣角的。当时却不愿意往这最坏的一种可能性,也就是不幸留在了须弥山去想。但当师姐拿着衣角过来为她公布答案的时候,她既有做事留下了手脚的挫败感,亦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
所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愣在原地。
商清衍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低声一笑,摩挲了摸索指腹,随即淡然地收回背后,遂看向洛初霁手中的那抹浅绿:“洛师姐单凭一截衣角,便想要来定我的罪?恐怕不行吧。”
洛师姐?紧张的心情瞬间被冲散,晏今欢被这称呼惹得忍俊不禁。商清衍此刻该算是一门掌事了,比之各山长老的身份都要高上许多,却还是与自己一样叫洛初霁师姐。
怎么听,都感觉滑稽不已。
可偏偏场中气势早已转为微妙对峙的两人却全然未决有何不妥,继续就这一截衣角的来历辩论。
“谁人不知栖灵山之主早已是名满天下的神医大人商清衍,栖灵山座下哪名弟子不由你管束?即便这衣角之主你现下不知晓,那唤人一查,便该有结论了吧。”
这一番话说下来,商清衍还未有任何的反应,晏今欢却倏然面色一顿。
讽刺?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师姐所说的前半句话是在讽刺商清衍吧?!
她那位向来清冷孤傲,不屑于与人为伍的师姐洛初霁!竟也会讽刺别人?!
心中似有小鹿乱撞,晏今欢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耳廓,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是生平从未见过的,有着别样未知面貌的师姐,是与自己印象里遇事冷静,总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印象大相径庭的师姐。
真是新奇……又可爱。
蜂拥而来的笑意终于抑制不住,几声轻笑从嘴角溢出,惊扰了那抹原本正在冷静辩驳的身影。
片刻后,晏今欢倏然感觉自己被一道视线锁定了。即使隔着一抹白纱,她也知道是那人注意到了自己。
意识到这是三年后洛初霁第一次正眼看自己之后,晏今欢原本古井无波的心脏,突然开始以一种奇怪的节奏胡乱跳动。
这跳动并不惹人讨厌,一抹轻快也在瞬间涌上心头,她青涩地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冲着洛初霁施礼道:“洛……师姐好,弟子叶轻绪,拜见师姐。”
那人皱眉,似有不悦,说话声却依然温和淡漠:“凌墟宗规矩,同为一山之人方可用师姐来称呼我,你……唤我名姓便好。”
那股被锁定的强烈压迫感没有了,但还是有些来自身前之人的轻轻注视被晏今欢察觉到了。
她心中依然轻快,甚至忍不住地……想要耍赖。
“好的,师姐。”
便又顺从本心,唤了那人一声师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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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被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