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怒极,那孩子却也遵守着内门不许拔剑私斗的规矩,没有将引宵剑直接拔出来,而是以剑尾,将那两名男修士奋力挑开。
那两名男修士被挑得踉跄不已,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停下了着看清楚来人之后,目光又转为不满,讽刺道:“我说谢二小姐,内门禁止对同门不敬的规矩你是忘了吗?还是说在外历练三年回来,就愈发不把我们凌墟宗当回事了?”
“哼,你方才在说与晏疏桐说什么?!可有胆子在说一遍?!”谢望鸢冷笑一声,不接这二人的挑衅,直接摸住了引宵剑的剑柄,怒道:“我告诉你,她就算再讨厌,名姓也只是晏疏桐三个字!若你在在这里乱说风凉话,信不信我将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晏疏桐在一旁瞧得心惊,忙摁住谢望鸢的手:“阿鸢!莫要妄动!小心激将法!”
那两名男修士闻言,诧异地瞧向了晏疏桐,半晌后,眸光均带了些戏谑:“行吧,这位……晏修士……哈哈哈。”那两名男修士实际上根本不怕谢望鸢,到底是她的姐姐现在掌管着整个内门,难不成她还能与她姐姐对抗着来?
谢望舒瞧着这两名修士有恃无恐的样子,气得双眼通红,也不忍了,抬手将晏疏桐推开,随后拔出了引宵剑,指着那两名修士,叱道:“我倒要看看,这凌墟宗何时成了你们两个的天下!?”
瞧见引宵剑上的寒芒,那两名男修士终于变了脸色,哆嗦着道:“你难不成真敢忤逆你姐姐不成!?”
谢望舒冷笑一声,不说话,只是举剑,朝那两名男修士杀了过去。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一道呵斥声硬生生地打断了她。
“阿鸢,休要无礼!”
听着这道呵斥声,其他人只是一惊,晏今欢却瞬息间僵在了原地,直到师姐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背,她才回过神来,敛下情绪去瞧来人。
这边的争斗原本是私事,可直到谢望舒众星捧月般地带着一群人走过来,这件事,便成了一件大事,一件不得不由谢望舒亲自处理的大事。
再是不愿,也顾及着礼数,在施礼的间隙瞥到了那人一如往昔的,轮廓清晰、飘逸灵动的侧脸。那人虽与谢望鸢长得有七分相似,可眸间神色,却较谢望鸢深沉许多,稳重许多。
她一来,所有人都噤声,忌惮地瞧着她。
而那人并没有先去理会那边的争端,反而先来到了洛初霁身前,施礼道:“初霁许久未来我昆吾山了,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
洛初霁施礼,淡然回道:“今日来看望老师,顺便引师妹报道。”
“师妹?”听着这个许久未曾听过的词,谢望舒凉凉一笑,瞥向了晏今欢。
这一眼,直瞧得晏今欢后背发凉。犹记得,谢望舒只有在遇见穷凶极恶之人时,才会用这样的目光瞧别人。现下怎这般瞧着自己?莫非是认出自己的身份来了?
晏今欢眉头微蹙,却没有避开,而是直直地瞧了回去,目光同样冰冷厌斥。
说到底,从始至终,她晏今欢没有做过任何一件错事,没有害过任何一个人。
所以,又岂会害怕这种不怀好意的目光?
半空中,两人的目光相撞,端的俱是一副不肯退让的模样。
还是洛初霁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晏今欢的跟前,才将两人的目光隔断。
瞧着洛初霁沉了几分的神色,谢望舒才歉意一笑,道:“初霁的这位新师妹实在有趣,我竟瞧得入了神,还望初霁莫怪。”
洛初霁闻言,只是沉默,不语。
谢望舒自讨没趣,也不再说,转而走向了刚才的争端地。
甫一被师姐挡在身后,晏今欢原本有些不服,可被师姐悄无声息地,手拉着手安慰了片刻,胸中的情绪,便一消而散了。
是了,她这次回来,不为了与谢望舒等人对峙,不为了求一个真相与公道,只为了离师姐更近些,只是为了弄明白师姐的心意。
旁的,皆与她无关。
想明白了这点,便也变得从容,不再逼着谢望舒,反而瞧向了那边的争端地,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虽然自己已然对她失望,却不得不承认,从前与她一同历练时,便知道她是极明智,极有手段的。
那人走到谢望鸢身边,眼神肉眼可见地柔了一下,随后接过引宵剑,将其插回剑鞘中:“这事你全交给姐姐,放心在一旁看着吧。”
谢望鸢见了姐姐,委屈之情亦涌了上来,半晌,叹了口气,闷声道:“阿姐,我信你。”
好一副姐妹情深,好一句“我信你”。
晏今欢瞧着,竟突觉自己有些鼻酸。她松开与师姐相握的手,轻轻揉了揉眼眶,不叫眼泪掉出来。
虽想明白了不去在意她们,可三年前她们几人不信任的目光,就像是一根刺一般,扎在她心里许久,至今没有拔出来。那根刺周围的伤口都因为时间之久变得有些溃烂,轻轻一动,便是剧痛。
咬着牙兀自安抚着自己的情绪,可脑袋后面,却倏然有一只温柔的手抚了上来,那只手极轻,极柔,抚摸着她的发丝,叫她瞬间心静下来。
瞧着师姐近在咫尺的,叫人安心的玉容,晏今欢释怀一笑,没有方才那般委屈了。
是的,她还有师姐,没必要羡慕别人。
以目光温柔缱绻地描绘着师姐叫她心安的轮廓,却在目光陡然触及到师姐眼上所覆白纱之时,又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因着此刻近到叫她安心无比的距离,因着此刻师姐身上的冷冽茶香萦绕在她的鼻息间,因着师姐温柔的手,便又攒起了一些勇气。
而后,手便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那抹自己只是看了就会心颤的白纱。
一瞬间,便感觉不只是自己,师姐也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兀地,又是一阵心酸。
“师姐这眼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晏今欢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压到最柔,却还是叫洛初霁感受到了话里的颤抖。
洛初霁听着,叹了一口气,任由晏今欢隔着白纱描摹着她的双眼轮廓,半晌后,感受到她将手放下去,才温声道:“虽有禁制,使我不能言其缘由。但它,总与你是没有关系的。”
师姐的话中,虽是撇清了自己的关系,但晏今欢又哪里听不出来,师姐话中的安慰之意。于是并没有被说服,只是又以目光描摹着师姐,描摹这师姐眼上的白纱。
她眸色倏然转沉,直勾勾地盯着洛初霁,似要透过白纱,瞧进她的灵魂里去,半晌,语气坚定道:“无论以何种方法,我总会为你治好这眼睛的。”
洛初霁闻言微怔,忽而莞尔一笑,道:“师姐信你。”
瞧着师姐的笑容,听着这句信你。晏今欢愣怔一瞬,随后,便是展唇而笑。一颗心脏,像是有暖流流过,叫她熨帖、安心极了。
是了,师姐总是信她的。这是她此刻唯一确定的底气。
于是也不客气,直接拉着师姐的手,温存了片刻,将心情整理好,才又将目光投到了谢望舒那处。
虽刚才在与师姐说话,却也不至于对外界完全屏蔽,所以也知道了谢望舒叫那俩名男修士与晏疏桐比试的惊世之举。
此刻,正瞧见晏疏桐与那两名男修士一同走到了演武台上。
想来是为了安全起见,晏今欢便见三人均提着木剑。
见有热闹可以看,昆吾众人皆围了过来,知道是谁在上面比斗之后,有人诧异道:“二对一本就不公平,还是叫不善剑术的丹门弟子以一敌二,谢掌事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你看那丹门弟子,手都在抖,这还打个屁,直接认输了就好。”
……
周遭质疑之声蜂拥传来,谢望舒却是一句都不理会,只是叫场中三人快些比斗。
晏疏桐只是抬眸巧了那两名昆吾山弟子一眼,便吓得吓得面色惨白,果真连剑都拿不稳了。
而那两名男修士却是握紧了剑,看着晏疏桐嘲讽一笑,随后直接祭出杀招,朝着晏疏桐杀了过去。
晏疏桐吓得又是一抖,手中之剑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两名男修士见了,笑意更盛,杀招不改。
台下之人瞧见此情此景,俱惊,那两名修士的架势凶狠凌厉,竟好似起了以木剑活生生地杀了晏疏桐的念头!?
谢望鸢更是急得想要直接上台,却被谢望舒死死地摁在了原地。
晏今欢亦双眼微眯,寻了一把木剑,计算着救人的极限时间。
眼看那两名修士的剑尖便要杀到晏今欢的脖子处,晏今欢终于以灵起剑,使手中木剑挡了过去。
而后,便又有一道白光闪过,一柄神剑飞过,亦挡在了晏疏桐的跟前。
两剑上所蓄的灵力轰然炸开,将两名男修士炸得倒地不起。
没料到会有如此变故,那两名男修士惊异抬头,就见谢望舒手握方才的宝剑玉清剑,以剑尖直对他们二人,道:“你们二人方才与我说,是晏疏桐仗着丹门继承人的身份,在你们跟前耀武扬威。可你们见过耀武扬威之人被吓得面色惨白?!又可曾见过良善之辈出手既是杀招!?”
“想来,是些善于编造谎言,总在欺压同门的惯犯了!”
“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一番言语骂下来,那两名男修士才知道,谢望舒原来不是为了让他们比试,而是为了试探他们。
两名弟子现下悔不当初,刚想求饶,却被赶上来的戒律堂弟子强行压了下去。
至此,这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众人齐声为谢望舒喝彩,赞叹她手段出众,明辨是非,不愧为昆吾山首席弟子。
而晏今欢听着旁人的夸赞,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刚想与师姐退出这喧闹之地,却见谢望舒叫停了众人,指着地上那柄木剑,问道:“此剑,为谁所抛?”
晏今欢闻言眸色一惊,刚想悄悄退出人群,却被方才见到她抛剑的弟子毅然决然地指认了出来:“报告谢掌事!正是身着须弥山弟子服的这位!”
晏今欢心头一梗,双眼一闭,被这爱瞧热闹的弟子气煞极,却也避无可避,暴露在了大众视野下,于是心一横,转身瞧着谢望舒问道:“是我,你有何事?”
众人被晏今欢的嚣张态度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纷纷指责她,竟敢对他们昆吾山的掌事人如此不敬。
谢望舒却只是冷笑一声,捡起了地上的木剑,看向晏今欢,道:“我凌墟宗从来没有弟子能不经上报,随意换山的规矩。既然你换得如此豪横,如此不拘礼法,想来实力是相当出众的?”
“所以,在下不才,想求赐教,不知这位弟子,可敢一战?”
话毕,晏今欢便见有一木剑,被抛到了她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