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不再是如以往一般的愚钝,晏今欢这次,眼尖地瞥见了洛初霁白皙耳廓处染上的微红。她故作讶然模样,瞪大了眼睛走到洛初霁身前,装作迟钝地问道:“师姐的耳朵怎么了,是我这间屋子太热了吗?”
虽打定了主意要逗一逗洛初霁,但眼角眉梢还是不免染上了狡黠的笑。本以为她眼盲,该是看不到的,却等了许久也没见她有甚羞涩模样。
心中不解,抬眸欲探寻真相,可这一看,呼吸都变得急促几分。便见师姐那张白皙如玉,清冷无双的面庞在向自己靠近。
晏今欢呼吸骤停,下一秒,就见那人抬起纤手,准确无误地找见了她的耳畔。
耳垂那处,传来温润清晰的触感,是师姐再以指腹轻拭她的耳垂,擦掉她刚刚遗落的,没有注意到的水渍。
一瞬间,晏今欢的耳朵便烧得更甚于洛初霁,她轻咳一声,眸色瞬间转羞,似有浮光掠过眼底,掀起波澜。
虽然因着这份亲昵有些局促,晏今欢却也不愿退开。她只静静地站立在师姐的身前,静静地感受着她周身的淡淡茶香。
心,又在瞬间平静下来,接着,便似有一阵暖流涌进了心田,尽情浇灌,眼眶,也难免被这股暖流打热,变得潮湿,泛红。
其实回到须弥山,有个名字,有个映像,是不得不想起来的。可进来许久,晏今欢都不敢去想,不敢去问。此刻,心放松了,那人的脸,那人的身影,便又浮现在了脑海间。
于是,借着师姐给的这份安全感,她不得不开口一问:“师姐,师父她,果真么?”一出声,便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那个字,晏今欢说不出来。可她知道,洛初霁能听懂。
果然,耳廓处那只温柔擦拭的手顿住了,随后,那只手便来到了她的脸颊处,轻轻为她拭去了脸颊上滚烫的泪水。
师父?洛初霁白纱下的睫毛轻颤,随后她摇了摇头,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人捏住了一般。她手一握,再欲开口,便是一阵铁锈味冲上了喉头。然后,便是天灵盖被暴击的感觉。
她闷哼一声,退后一步,整个人在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师!师姐!?”
脸颊上的手轻轻一颤,接着,就听见了那人明显的闷哼声。晏今欢愕然睁眼,便见洛初霁嘴角含血,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手反应地比脑子要快,在洛初霁摔倒之前,将人稳稳地带进了怀里。
又轻唤两声,不见有回应。
竟晕过去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晏今欢紧张地将人抱至床上,也顾不得遮掩,直接调动了体内磅礴的鬼域灵气,以师姐手腕处渡至全身,一边检查,一边修复。
如此一查看,便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晏今欢眉头蹙得更深,双唇也绷得更紧。倒不是被师姐突如其来的昏迷吓到了,而是在师姐的体内,当真发现了上次商清衍所说的多处暗伤。
师姐究竟做了什么?竟积攒了这样多的暗伤?
心脏像被车轮碾过一般,又酸又涨。晏今欢眼一红,竟是知道了心疼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她没再犹豫,开始施展鬼域专为治疗暗疾的秘法。
体内已然修炼得灵力浑厚的极品木灵根哪里由得鬼域灵气肆意畅游,于是自发抵制起了由气海散发出来的鬼域灵气。
一瞬间,晏今欢如遭雷击,竟痛得差点栽下床去。
踉跄着稳住身形,才又再次握上了师姐的手腕。
鬼域灵气再生,木灵根依然奋力抵挡。不过这次,晏今欢眉头一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了木灵根。
这下,体内虽还有灵气对撞之痛,却总算能将鬼域灵气引渡出来。
诺大的须弥山,便只有晏今欢和洛初霁两个人,嘈杂之声几近于无。在晏今欢双唇发白地睁开双眸,才发现,天色,已然又恢复了透亮。
看向床榻处安睡的洛初霁,晏今欢淡然一笑,索性没有白费的功夫,师姐的暗疾,基本已经都被自己治得痊愈了。
捏了捏酸胀的双臂,晏今欢又提起一口气来,取来浴桶与热水,将师姐与自己盥洗一番,才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洛初霁!昆吾山弟子谢望鸢求见!洛初霁……”
“谁?谁在唤师姐?”晏今欢揉着眼睛,坐起身来,喟叹一声,伸了个懒腰。
好久没有睡过这样舒服的觉了,她转头,看向亦是安睡的洛初霁,唇角一勾,便有一阵幸福感涌上心头。
在鬼域期待了三年的日子,便是睁开眼睛便能看见师姐。虽如今只是暂时,却足以让她高兴了。
以目光细细描摹着师姐如玉的面容,却发现师姐的纤眉微蹙,似睡得不安稳。联系到外面那道依然在喧闹的人影,晏今欢俯身,以灵气为师姐封住耳朵。
见她面容再次恢复恬静平和的模样,才不耐烦地摸起师姐的傲雪,朝外面走去。
她那柄裹着由千年蚕丝制成的黑布的剑,还遗落在栖灵山内,往后寻个日子才能拿回来。
而此刻,听着谢望鸢明显不善的语气,晏今欢便觉得,得拿一柄剑防放身。而师姐的傲雪,刚刚合适。
不过自己不言自取,会不会有些不尊重师姐?晏今欢犹豫了一下,但又料想师姐心善,自己与师姐关系已然变得不一般,所以她应该不会与自己计较。
于是最终,她还是带上了傲雪剑。
闲庭信步地行至山门前,以师姐所赠腰牌开了护山结界,下一秒,便见一道纯白身影瞬间闪了进来。
待那人立定之后,晏今欢抬眸瞧去,果然见到了脸上怒气难消的谢望鸢。
瞧着她这副模样,晏今欢颇有些头疼,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说起来,谢望鸢养成如此骄横的性格,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那时寻谢家姐妹二人一起下山游历,自己见她年龄最小,难免生出纵容之心。
只要是她想要的,自己与谢望舒、商清衍三人,没有不给她寻来的。那时,她还会甜甜地唤几声姐姐,更听得人心生喜欢。
本想着她虽骄横,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有时甚至是四个人里面最清楚明白的,也就不担心她长歪。
可此刻,看着无理叫山的谢望鸢,晏今欢又有些怀疑,她,真的没有因为她们三人的骄纵变得不懂礼法,不敬长辈了吗?
晏今欢摇了摇头,将诸般情绪抛诸脑后。随即便想起了自己此刻的后辈身份,主动上前施礼道:“我家师姐还在休息,你若有事,不如黄昏时分再来?”
谢望鸢闻言哼笑一声,叱道:“哪家的师姐睡到现下还不醒!?这,便是你们须弥山的规矩吗?!”
“早说你们须弥山是些没有教养的人,我便也不来申理,倒叫眼睛干净些!”
晏今欢眸色一沉,握着傲雪的手一紧:“你说谁没有教养?”
“还能是谁!?”谢望鸢喝道:“当然是你和洛——”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谢望鸢的话。
晏今欢沉着一双眸子,将颤抖的手藏回衣袖下面。表面上,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你!你竟然敢打我!?”谢望鸢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道:“这普天之下,除了我的亲人和长辈,还没人能打我!你,又凭什么!?”
说罢,谢望鸢手中的引宵剑已然出鞘。
晏今欢顿了顿,并没有拔出傲雪,又沉声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便该懂得尊敬长辈的道理。若是还不懂得,玩仗势欺人的那一套,那人人便都可教训得你。”
“哼,我仗势欺人?!你!你真是倒打一耙!昨日,她洛初霁提剑上山,羞辱衍姐姐的时候,怎么不讲尊重长辈!?尊重同门!?所以她根本不配让我当做长辈!今早上山,我更是顾及着欢姐姐的面子,故意收着怒气,并没有以剑击山门结界!所以!到底是谁不懂道理!?是谁仗势欺人!?”
谢望鸢说红了眼睛,晏今欢却在听见欢姐姐三个字时,眉间一跳。恍惚间,她又回到了被谢望舒压到降刑台的时候。
那时,正道仙门齐聚,万千刑具向她。而谢望舒、商清衍和谢望鸢三个人,只是站在一旁默然不语。谢望舒眼里的嫌恶,几乎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仿佛生生地要将她埋葬。
“面子?晏今欢的面子?”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晏今欢握住了傲雪剑柄,眉间已有戾气上涌。她冷笑着看向谢望鸢:“此刻就滚,我饶你一命。”
谢望鸢亦被气笑了,握紧引宵,剑锋直指晏今欢。
“好,好样的。”晏今欢冷笑一声,亦拔剑。
铮!两剑相交,尖锐声似要撕破一切。剑势裹挟着灵气袭来,晏今欢不敌,闷哼一声,腹部伤口处已然渗血。谢望鸢见了,犹豫一瞬,却在傲雪携锋劈向她时,又坚定了神色,奋力挡住之后,便开始还击。
谢望鸢剑锋凌厉,招式诡异,不过几个呼吸间,两人便已过了百招有余。身体里的灵力早已因着昨日变得枯竭,晏今欢不过勉强招架着。
虽然手上一刻不停,却在看见谢望鸢那张认真中带着一丝怒气的面庞时,晏今欢神思一晃,竟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谢望鸢还只是个孩子,每日都要来须弥山缠着她练剑。
自己那时正缺玩伴,自然是倾囊相授,将剑术、心得尽数吐露。所以,后来昆吾山众人都说,谢望舒的剑招路数与自己愈发相像,简直是个小晏今欢。自己听闻,只是笑而不语。
此刻,被酷似自己的剑招逼得走投无路,晏今欢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教得有多么用心。
随着最后一丝灵力被耗尽,手中的傲雪剑咣当一声,脱手掉在了地上。晏今欢抬眸,便见一道白光闪过,引宵剑的剑尖,已然在瞬息之间来到了跟前。
谢望鸢被突如其来的落剑之声吓了一跳,她不知道,面前这个招架她百招有余的弟子,怎么就突然弃剑不战了。
她剑势凌厉,一旦出手,再难收回。剑尖已然滑到那人脖子跟前。“躲开啊!”谢望鸢暴喝一声,用力扭转剑势,却早为时已晚。
她在心底怨着那人故意不躲开,却不知道,她身前那人,早没了躲开的力气。
一滴泪滑落脸颊,晏今欢闭上了眼睛。可就在她等待血溅当场的时候,一道疾风忽从身后刮过,引得树林翠叶哗啦作响,引得天地颜色瞬间转暗。
砰!
谢望鸢连人带剑,被突如其来的狂暴剑气掀翻出去!
咔嚓一声!是天地碎裂的声音!
陡然喷出一口鲜血,谢望鸢瞳孔猛缩,朝前看去,只见身前不足一米处,倏然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周遭还环绕着可怕剑气。
谢望鸢惊骇抬头,看向洛初霁:“你!你竟有如此修为!”
身前的这道可怕裂缝,竟是洛初霁对自己留手了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