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龙已然决心进入密道,他正打算杀人夺书,却见那白衣少年一把将怀中秘籍拆成了散页,撒入空中!
郑天龙大怒,本想将白衣少年击毙,但即将被油灯引燃的数页纸张,逼得他不得不施展轻功抢救。
白衣少年一转身便钻进了密道中,借着密道外的微光,大致猜出那阶梯乃是螺旋形状,便摸着墙身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郑天龙的身手着实了得,眨眼的功夫便救下了飘向油灯的纸页。
他将地上的纸张全部拾起,随意阅读了两页,顷刻间勃然大怒,将纸张通通丢到空中,一掌击得粉碎!
他怒道:“俺说怎的如此熟悉,原来是‘仙鹤朝宗’的抄本!俺今日就算拿不到秘籍,也要杀了这些杂碎泄愤!”说着便取了一盏油灯,一头钻进了密道。
郑天龙一进密道,扑面而来的阵阵阴风,便将他的火气压住了一半。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想:连俺都要打个寒颤,那小杂碎一定被吓得腿都软了!既然很快就能抓住他,倒不如小心慢行来得妥当!
他心念一到,随即放慢了速度,一边走一边考虑起要如何弄死白衣少年和盗墓者泄愤,并将对无剑门有用的佛门宝物带回去。
又说白衣少年,他本被那阵阵阴风吓得手瘫脚软,但心中的那份念想无数次提醒他:今日就算没能为众僧争取到逃离的机会,也难得学书中的大侠那般潇洒了一次,算得上死得其所,总比苟延残喘地活着、当丞相房驭然的傀儡强!若是不幸死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宫之中,众僧也定会为此超度,那时候即便不能成佛,也不至于当个孤魂野鬼!
心念至此,他愈发坦荡,手脚瘫软的症状愈来愈轻,脚步也愈来愈快。
紧跟不舍的郑天龙当然听出了这不属于习武之人的脚步声,他心下暗道:也好,就让这小子在前面替俺探路!
白衣少年摸黑前行,越行越深,穿过重重密门,抵达一个稍显宽阔的通道。
他拼凑着双手残留的触觉,在脑海中构建起地宫的形态,心下暗道:“这里原本应是僧侣的苦修之所,但在暗不见天日的环境中修行的僧人,许多都患上了一种叫做‘幽闭症’的顽疾。到了前朝末年,中原的僧人已彻底放弃了这种苦修之法。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前面便是这终极苦修之室的大门,也就是传说中的大魔被关押之处。只是可惜啊,可惜!逃得匆忙,身上没带可以用于照明的器物!”
白衣少年加快了脚步,可没走出几步,便被不知什么东西给绊倒,一惊之下竟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
他手脸着地,只感觉地面有些粘黏潮湿,并散发出一种浓烈的腥味。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气味。
郑天龙听得一声惊呼,连忙警戒,但仔细一听,知是那白衣少年摔倒在地,不禁面上一笑。
但那少年过了许久也没有动静,郑天龙又再次警觉起来。
他穿过几道早已被打开的密门,估摸着快到少年摔倒之处,便从腰间的锦囊中取了一枚“地火”,用油灯点燃引线后向前扔了出去。
所谓“地火”,其实就是一种照明用的简易烟火,形如纸球。
那“地火”落地后引线刚好燃尽,纸球内部的火药顷刻间绽放出喷泉一般的火花。
可那火花所照亮之物,却将自恃天不怕地不怕的郑天龙拖入了恐惧的深渊!
只见地上被一层粘稠的血液所覆盖。
一身穿前朝王服的人形之物,徒手举着一身着华服的男子,纵情地吞噬着他的血肉!
那人形之物宛如仅凭本能活动的野兽,它苍白的皮肤,和衣上的银蛇,已被那散发着白气的朱色所掩盖。
白衣少年似乎被它的脚所绊倒,整个人扑在满地的鲜血之上,瑟瑟发抖,连正常呼吸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郑天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地火”喷出的火花将那被吞噬之人的华服引燃,火焰将衣上的血液烘干后,向那人形之物的手掌燃去。
整个通道弥漫起一股焦臭味。
那人形之物起初并无反应,直到整个手掌被火烤出了红、白、黑三色,才仿佛有了一丝神智,一把将手中猎物的尸体仍在一旁。
在那即将熄灭的火光中,它被烧熟的血肉像烂泥一样落到地上,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如初!
郑天龙和回头窥视的白衣少年哪见过这等场面,当即被吓得尿湿了裤子!
郑天龙的下唇像极了他先前施展的“百鬼拳”,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疯狂击打着他的上唇。
郑天龙想施展轻功逃离,可两腿已然瘫软。他恐惧之下,右手运力往自己脸上来了一掌,双腿才有所解放。
郑天龙双腿才刚能活动,他的身影便化作一道幻影,顷刻间消失在了原地!
就在这一刹那,他施展轻功时迸发出的速度,已然超过了世间任何一个高手。
郑天龙的眼前很快出现了一道光亮,他从密道中一跃而出,疯狂地汲取着人间的空气。
他从未想过,世间的空气能够如此清新怡人。
于是他自由地尖叫起来。
当众人看到不可一世的“震前门”尖叫着跑过来时,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大师兄!你……”无剑门人赶紧将他扶住,刚要出言询问,却发现他的裤子已经湿了。
几人从未见过师兄如此模样。
他们无法想象郑天龙到底在封魔塔内看到了什么。
于是他们带着前所未有的疑惑和恐惧,架着郑天龙便跑了。
那高壮男子想去救白衣少年,却因内伤难以活动,又看郑天龙如此模样,兀自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大魔就要现世,方丈大师到底何时能出?”此时众僧也乱做一团,有人想去敲方丈的门,却怕方丈调息至关键处,不便受人打扰。
高壮男子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藏经阁的和尚怎么还不来帮忙?”
有武僧道:“为防止居心叵测之人声东击西,盗取藏经阁经卷,即便发生了天大的事,藏经阁的高僧也绝不会离开藏经阁半步的。别说是我们了,即便是方丈也没法让他们离开。”
高壮男子叹了口气,心下暗道:这傻瓜王爷向来胆小,今日怎如此托大!连郑天龙都吓成如此模样,他一文弱书生恐怕凶多吉少!唉!我若是回去,该如何向房相公交代?赵歌啊赵歌,你可害惨了我!
此时,封魔塔下的地宫之中,黑暗和沉寂几乎能让活人的时间永远凝固。
白衣少年的四肢百骸,也仿佛被地面刺骨的寒冷所冻结。
他从未想过,自己豪气顿生想要见识一下的大魔,居然是如此可怖的模样。
而那种深入骨髓的可怖,并非来自于尖牙利齿、犄角脊突,而正是源自人形。
即便这世上还有许多更为强大的妖魔的传说,但人这种生物,总是对和自己外形相似的非人之物,抱有着最大的恐惧。
或许,这种恐惧意味着——在人的内心深处,最强大、最可怕的生物,还是人本身。而世上最令人恐惧的魔物,也自然是对人心魔的映照。
正当白衣少年对自己即将被这人形之物残忍吞噬而感到绝望时,那大魔嘶哑的嗓子中,却说出了人的语言——
“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年只觉毛骨悚然,身上渗出的冷汗将衣上凝固的血液再次晕开。
他如留下遗言般回答道:“赵歌!”
“喔,姓赵……”那大魔若有所思,“那你认识赵无言吗?”
白衣少年吃了一惊,答道:“那是我家高祖,他死了快三百年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哈哈哈哈!”大魔发出一阵尖利恐怖的笑声,“终究还是被他叫醒了啊!”
正当白衣少年被这笑声震慑得口不能言时,那大魔在在黑暗中回眸一笑道——
“赵歌,既然我已苏醒,你过往的命数恐怕要到此为止了!”
……
群芳绽放,半掩雕楼。
春风下的繁花、修枝、嫩叶,组成一片色彩斑斓的云雾,将精美的亭台楼阁衬托成若隐若现的神龙。
这是达官显贵、文人骚客、侠少酒仙、伶人舞姬都愿意待上片刻的地方。
京都丞相府便是这样一个地方。
“工部尚书余柳覃官人到!”
今日乃当朝丞相房驭然五十岁生日,随着一声声唱名,携带着寿贴和厚礼的达官显贵、文人骚客、侠少酒仙鱼贯而入,在房驭然儿女的引导下,按层级辈分,在春光秀丽的寿园中依次入座。
房驭然与夫人将宾客都迎进门后,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也携手入座。
房驭然身高八尺,平眉星眼,剑鼻厚唇,唇上蓄一字胡。
他头戴旋穗冠,身着松纹绯缎服,仪态板正,凌然一身正气。
他起身致辞,让府人为宾客呈上酒菜。
刚要入座,负责在门外接待迟来客人的府役便急匆匆地来报:“相公,总管太监赵天佑前来祝寿,人已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