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元清稍降辞色道:“浮鲛王送我们五艘楼船,其中四艘作为战绩,将被我们击沉。作为回报,我们每三日会佯装进攻一次,每次会送几艘空战船让浮鲛王击沉。
等到时机成熟,我便派人将浮鲛王赠送的一艘楼船开回天照国,让那些大名看到双方的差距。大名们心中有数,定会命我撤军。”
“本王可以送毛利将军五艘楼船,其中四艘,本王会在下次交战时命人炸沉。开回天照国的那艘,要等到本王认为时机成熟才可以给你。”
“那浮鲛王的条件是什么?”
“本王没什么条件,就是希望将军千万别来与本王索要补给。你们舰队所在的那片海域,鱼群可是多得捕都捕不完。”
“我们补给非常充足,就不劳烦浮鲛王费心了。”
两船之间如有一面镜子,其中一船就像另一船的倒影,船头缓缓分离,分别驶回各自的大本营。
……
离浮鲛王府辖区最近的宁镇节度使府内,一密探乘快马来报:“节帅,四日前,浮鲛王一早便乘船与毛利元清在近海相会,二人聊了几句,便又分开。
三日前,两军又爆发海战,浮鲛王府被击沉四艘楼船,而毛利元清损失了三十艘战船。”
宁镇节度使胡万年听完,只是捋了捋胡子,便起身离府,往军中地牢走去。
他命人打开一处牢门,里面的刑架上挂着一个瘦小精悍的男人。
那男人已被打得劈开肉绽、奄奄一息,浑身上下唯一穿着的缠颈兜裆布,也被血水染成了红色。
负责拷问的军官见到胡万年,便出了牢房外,朝胡万年耳语道:“还是跟之前一样,只说‘毛利和周航有事要谈,其余一概不知’。”
胡万年捋了捋胡子,冷笑一声,便大步跨进牢房,朝那奄奄一息的男人道:“三日前,你们的毛利将军用区区三十艘岛国战船就换掉了浮鲛王府四艘楼船,做到了这世上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事。”
那男人只是瞪了胡万年一眼,不发一言。
胡万年背着手,来回踱步道:“本帅知道,你们忍者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忍。可本帅还知道,你们忍者和作为贵族的武士大有不同。你们出身寒微,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才学习‘忍术’,干起了收集情报和暗杀的营生。”
话说,“忍者”这一职业,或许与中原大有渊源。
自数个朝代以前,中原便有移民天照国的历史。其中许多人都是为躲避战乱辗转到丽国半岛,又随一些丽国人渡海流往天照岛国。
这些移民被天照国原住民称为“渡来人”或“归化人”,他们带来了农耕、土木、陶器、纺织、冶炼、兵法乃至佛学等文化,甚至在建立政权过程中也起到重大作用。
为了便于学习外来的文化技术,也为了监视其动向,天照国让这些“渡来人”集中居住了在接近京都的伊贺、甲贺地区,使得这些当时并不发达的地区高速发展起来。
中原到天照国的移民,主要有两大家族,一是以弓月君为始祖的秦氏,二是以阿知使主为始祖的汉氏。
两大家族人数相当可观,很快便成为天照国内首屈一指的豪族。
两大豪族开枝散叶,其中以秦氏的后裔——服部家族为代表的贵族,更是培养出了最为优秀的情报人员为当权者服务。
这些人和普通的情报人员不同,他们除了学习潜伏、情报收集、暗杀之外,还学习“忍术”。
忍术是一种锻炼身心的技法,主旨为“忍耐”和“残忍”,即:能忍受自己,能忍受外界;对自己残忍,对敌人残忍。为此更是创造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护身密,用于自我催眠。
天照国早期称呼这些特殊情报人员为“志能便”、“斥候”或是“乱波”,直到后来才统一将他们称为“忍者”,意为“能忍耐、够残忍的人”。
天照国人相信,忍者的起源要够追溯到“渡来人”,因为外来移民们聚集的伊贺、甲贺地区,正是最早大规模涌现出忍者的地区,也延伸出了两个流派——
只忠于一个主公的“甲贺流”,和只忠于出价高的雇主的“伊贺流”。
服部家族等贵族出身的忍者,与其说是忍者,不如说是修炼忍术的武士。
他们配备有武士才用的打刀和手里剑,以至于让外人误以为——在潜行中携带并不便利、准度和实用性不如石子的手里剑等物品,乃是忍者的标配。
实际上,忍者的角色都是由平日难以维持生计的平民扮演,不过是他们主人眼中的工具。
忍者通常携带的,也同样是平民生产劳作时可以随拿随取的工具——比如拴着锁链的镰刀,既可平日用于劳作,又可在不慎暴露时,用于勾取敌人的武器。
这些东西,全都清一色地象征着他们地位的低下。
对此十分了解的胡万年继续道:“如今本帅只要你回答几句话,便能放了你,让你能有机会与家人团聚。而你为了这养家糊口的营生,要把自己送上绝路,值吗?”
那刑架上的忍者似乎被他说动,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我可以回答两个字,但绝不能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否则我便是背叛了组织。”
胡万年嘴角一翘,找人端来纸笔,讥笑道:“你们这些倭人,流于形式的毛病可是一点没变。”
随从将笔塞到忍者口中,只见他晃动下颚控制笔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和”字,又写了一个“演”字。
胡万年道:“和便是和谈,演便是演戏,本帅说的不错吧?”
忍者开口道:“节帅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胡万年回头一笑:“那是自然!”
只见银光一闪,那忍者的喉咙上便多了一道朱色,他惊愕的眼神永远凝固在了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
随之响起的便是胡万年的骂声:“我呸!区区倭人罢了,还敢在本帅面前装腔作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歹仔?来人!把他的尸体拖出去喂狗!”
他回到府中,召来亲信,交代道:“传信给那位大人:浮鲛王府为了拖延我们出兵攻打的时间,与倭寇勾结,打假仗演戏给我们看。此事该当如何,请那位大人定夺。”
……
“你是说,在王府与宁镇的辖区之间,有忍者频繁活动?”周航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孔垂航叹气道:“那日若不是胡万年的人马忽然杀出将他生擒,在下差点就出手将他干掉了。唉,终究还是漏了一个!”
“我看他是故意被胡万年擒住的吧?”
“掌门的意思是……”
“我且问夫子,这些倭人为什么攻打近海?”
“在丽国人和霞国人的眼里,陛下大力扶持的浮鲛王府海军,是龙国海军的代表。
天照国举全国之力前来攻打,自然是想打一场大胜仗,在丽国和霞国面前展现实力。
若是此战胜利,他们便能将陛下逼上谈判桌,让陛下停止对霞国和丽国篡位者的讨伐,进而在东海重新树立威信,将数个小国纳为自己的附属国。”
“不错,所以这一战他们必须赢,不择手段地赢。可盟军舰队的船炮落后太多,他们面对浮鲛王府毫无胜算。如此悬殊的实力之差,并非数量、航速和战法可以弥补。”
“于是,他们便想让我们的后院起火。恕在下直言,这也不是什么新闻了,从开战前到现在,我们已经揪出并处决了不少倭国细作。”
“之前的骚扰,对我们来说可谓是不疼不痒,可这一次不一样。”
“掌门是说……倭人与我们和谈,相约唱双簧,不过是想让我们以为他们也想拖延时间罢了?他们暗地里派出的忍者故意被擒,是为了把我们唱双簧这件事情,通过胡万年这条走狗透露给赵家?”
“正是如此,想必我们与倭人‘勾结’之事,现在已经往赵家的耳朵里传了。如此一来,赵家便不会再指望我们歼灭倭寇,而是会直接出手,将我们和倭人一同灭掉。”
“在下生生放走了漏网之鱼,还请掌门责罚!”
“这可怪不得夫子,是人便会百密一疏。”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下次与倭人佯装交战时,直接将他们的舰队全部灭掉。谁叫他们素来没有信义可言,这也算是给沉没的四艘楼船一个交代。”
“那赵家怎么办?”
“干掉倭人以后,调船死守近海;陆军则死守辖区,随时准备与赵家的狗腿子拼个你死我活。若是运气好,熬到陛下攻进浮州,便能活;若是运气不好,便落得个抗倭英雄的美名,岂不快哉?”
“掌门所言极是!”
“就是苦了鲸鲨门这帮同生共死的弟兄们,累得他们为这‘王’的封号送了性命。我若是未受陛下封王,我们击败倭寇后大可乘船入海,干起海盗的营生。但陛下并非凉薄之君,我也不能做那凉薄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