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红哼声道:“不是三娘说你,你明知你姐姐性子单纯,偶便该好生留意着,她一时糊涂便也罢了,你怎么也如此不知分寸便这么跑了回来?若是那陆元笙真出了什么事,你如何担待的起?”
“三娘教训的是...连芃下次一定更加小心。”沈连芃低眉顺目,小声回应道。
如兰这时候小喘着气冲回来,“小,小姐,池子里什么也没有!”
沈连懿松口气:“那定然已经被人救上来了,娘,你瞧,我便知道他一定没什么事的。”
“胡闹” 龚红心里松了口气,因着这至少证明陆元笙人还好好的,但沈连懿当真人家的面闹了这一出,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又对如兰说:“你去瞧瞧,陆公子现如今在哪儿。”
半刻后,如兰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回,回夫人,听说质子爷已经回了屋,那个李邕守在外头,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沈连懿笑道:“如此便好,叫我虚惊一场,既然人已经没事了那便也不关我什么事了。”
龚红倪她一眼:“你还敢说,哪有你这般冲动行事的?这次算你运气好,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且看你如何是好!”
“懿儿知道了,懿儿只是..只是实在气不过陆元笙在饭桌上那般不给娘亲面子,这才一时糊涂。”沈连懿做委屈状,贴在龚红身上撒娇。
龚红无奈一笑,呼来吉祥道:“马上去库房寻几件上好的补品送到前院去,顺带说上几句好话。”
“是”
半晌后,李邕看着面前一堆名贵补品,呵呵一声:“这大冬天的,平白无姑地将人推到水里去,以为送几个补品来这事情便这么了了?想的倒美!我这就将这东西退回去。”
只听得主子一声:“把东西放下”
陆元笙将衣裳穿好,目光入神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细长的伤痕,李邕走过来,惊呼:“这伤口是如何来的?难道是刚才掉进池子里的时候割伤的?好啊好啊,这下我李邕可忍不了了,主子您等着,我马上却给你讨个公道去!”
陆元笙却没说话,目光灼灼,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他轻声道:“去外头帮我捡个石头进来,要利些的。”
李邕照办,不疑有他地将手中锋利石块递过去,却看陆元笙将袖子挽的更高些,而后将石头对准那道细小的伤痕,重重划了下去,一时间血肉模糊。
等蹦出来的血留了陆元笙一手,李邕才反应过来,急的不行:“主子!你这是做什么呀!我马上去寻大夫来!”
陆元笙将石头放下,皱眉忍耐了一会儿,朝他笑笑:“不用,伤口不深,稍微止住血便是。”
李邕痛心地瞧着他:“主子!”
虽说陆元笙已经平安无事,但龚红母女两人还是着实担忧了一下午,见那补品送去没有被退回,陆元笙这一下午也没有什么动静,那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些,到了用晚餐时,母女两人仍不放心,早早去了饭堂等候,沈寰见沈连懿来的这般早,还颇有些惊奇的打趣道:“懿儿什么时候对吃食这么用心了?”
沈连懿心中想着陆元笙,只应付了叫了声:“爹!”
这时,陆元笙和李邕出现,沈连懿目光一亮,那主仆二人走进,落座,沈连懿默默观察着陆元笙脸色,见他已然无大恙,同龚红对视了了一眼,席间陆元笙表现平常,并无奇怪之处,只是饭后,沈寰见他面色有些惨白,忙关切问道:“陆公子脸色苍白,是否有哪里不适?”
沈连懿的心被吊了起来,迫切地看过去,幸好,陆元笙只摇摇头,说:“无碍。”
母女两人饭后闲聊,龚红念及陆元笙刚才在席间未见刁难,也松了口气,只有一次告诫沈连懿:“懿儿,这陆元笙虽是质子,但也是我沈家座上宾,咱们可是奉了皇命的,纵然你心中有多瞧不上他,也再不能这般冲动了。”
沈连懿也有些后怕:“懿儿知道了。”
本以为此事已经就这么悄无生息地平息下来,不想第二日一大早,到了用早饭的时候,左等右等,陆元笙却始终没有出现。
沈绣姑拍一拍身边玉琢叫她去寻人,玉琢刚走到门边,却看李邕突然面色焦急连滚带爬地冲出来,朝沈寰哭诉道:“沈大人!您快些救救我家主子吧!”
“什么?”沈寰面色大变,席间几人听了也颇有些诧异,宋庭霜眉头微皱:“老爷,先去陆公子屋中瞧瞧。”
龚红突地一下站起来,沈连懿也立即慌了神,无措地看着她。几人赶紧起身来到前院,一路上李邕抽抽搭搭,说着陆元笙的症状:
“昨儿用过晚餐后主子还好好的,没想到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我守在主子床边照料了一夜,这高热却始终不退,到了今儿早上,我见主子已经开始说胡话了,这才赶紧过来通知。”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发起高烧?”沈寰也急了,毕竟之人刚到府上不到十日,便出了这样的事情,若传出去外人指不定如何编排他沈家,跟在后面走着的沈连懿咬紧双唇,只紧紧挽着龚红。
推开房门后,入眼便是桌上一大堆用了一半的补品,沈寰匆匆瞥了一眼,忙来到陆元笙床前,只见陆元笙正躺在床上,面色煞白,满头大汗,不时痛苦低吟几声,可把沈寰吓坏了:“陆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陆元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见他来了,睨一眼一旁李邕,轻咳道:“多事!”
他又看向沈寰:“沈大人不用担心,不过寻常发热罢了,莫听李邕胡言。”
“公子快躺好,莫要再说话了。”
请来的大夫加急到了沈府,立即被请到了前院给陆元笙就诊,一番查看后,摇头道:“若是寻常发热,也不该是这般症状....”
正说着,他瞧见陆元笙左手袖间隐约有血丝渗出,忙要去看,却被陆元笙抬手挡住:“我已无大碍,大夫请回去吧。”
沈寰在一旁可不敢怠慢,亲自上前掀开了陆元笙袖间,瞧见那足有一寸多深,血肉模糊的伤口,吓一大跳:“这..这是怎么回事?”
玉琢站在人群中,离得不算远,瞧见那伤口不由得一愣。昨日她将陆元笙扶起来的时候瞧见过,伤口根本没有现在这般深。
陆元笙虚弱道:“不不过是被碎石无意划伤,不用担心。”
沈寰又问:“好好端端的怎么会被碎石划伤?”
陆元笙不答,一旁李邕再也忍受不住,站出来说:“主子都这样了,就莫要再袒护他人了,到底是谁叫您落了水,恐怕在场的人比谁都清楚。”
沈连懿在一旁听的心惊,面色慌乱。
大夫道:“既是如此事情便明了了,如此寒冬天气掉进水中,再加上伤口未及时处理引发感染,怪不得会发热的如此严重。”
“落水?”沈寰大惊:“陆公子落了水,是谁如此大胆?”
沈寰倒也不是个傻的,既然陆元生存心包庇不说,他便自己挨个去看,一眼瞧过去谁与这件事有关,立马原形毕露。
他瞪一眼不敢看上自己的沈连懿,哼声道:“懿儿,关于这件事,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沈连懿哪里见过沈寰如此对待自己,当下眼睛里包了两行热泪,将落不落,很是委屈。
沈寰此时却不吃她这一套,见他竟然还有脸先哭了起来,立马严厉道:“哭,哭什么哭!你这是不打自招了吗?究竟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可是你将陆公子推下水中?”
沈连懿吓地往后缩了一缩,不自觉的脱口而出:“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哪里知道会变成这样?”
陆元笙此时也苦笑道:“不关小姐的事,是我一时不察。”
沈寰老脸都要被丢尽了,“还不快些过来给陆公子道歉!瞧瞧人都被你祸害成什么样了!”
沈连懿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三两步冲到陆元笙床前,咬牙愤愤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她涨红了脸小跑着离开房间,龚红忙要追出去:“懿儿!”
沈寰将她喝住:“不准去追!她还能去哪?真是娇惯的无法无天,让她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龚红面露担忧,低声嘱咐如兰:“还不快些追上去,若小姐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沈寰,无颜面对陆元生只赔着小心道:“犬女一时娇惯,这次我定好好罚她!陆公子,此事实在抱歉,唉,我这老脸真不该如何面对你了!”
陆元升自然明白得寸步不能进尺的道理,此时只道:“我已没有大碍,沈大人无需介怀,只是现在有些头昏脑胀,若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休息了。”
“自然,自然,你好好休息。”
龚红见状,心里不由得起了些疑惑,遂对沈寰道:“此事由懿儿一人而起,我这当娘的也过意不去,不若就由我来亲自照顾陆公子就当赔罪吧 。”
听他这样说,沈寰气也消了些,正要点头同意,这时宋庭霜想了想,却站了出来,朝龚红说:“我知妹妹好意,只是你本就要管理这府中之事,事物繁忙,不若就由我来照顾陆公子吧,反正这些日子我在内院陪着心儿,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不等龚红开口,沈寰已点点头应了下来,颇为赞许地敲了宋庭霜一眼:“也好,那陆公子便麻烦你了,庭霜。”
“老爷何出此言。”
此事便这么决定下来,大夫瞧完症状开了几贴药方交给了宋庭霜,为不打扰陆元笙休息,其余几人便退出房间,各自散去。
沈寰与龚红相携而走,说起此事,沈寰怒火又起,想起方才沈连懿态度,啧声道:“懿儿这脾气确实是有些娇惯了,平日里我倒没这么觉得,幸好此时陆元生未再怪究,否则叫其他人怎么看我尚书府?”
龚虹此时不敢逆他的意,只附和着,末了,沈寰交待道:“此事断不能如此草草了结,虽然陆元笙表面大方,但难保内里心生嫌隙,此事既然由懿儿起那便由她亲自去解决,如此……便让懿儿亲自去取得质子爷的谅解,而后再禁足半月以儆效尤。”
“老爷……”龚红一时心疼,却也实在没法,点了点头:“那便这样办吧,终究是咱们的懿儿犯了错先。”
半响,听了此事后的沈连懿一头栽倒在床上,梨花带泪,好不委屈:“爹爹素来宠我,哪里这般对过我!”
她哭累了,又抬起头,想起陆元笙,愤然道:“都怪质子!若不是他,我怎会受这般委屈?”
龚红一边安慰她,想起今日之事,也觉得有些蹊跷:“陆元笙昨日晚饭时都会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沈连懿附和道:“我不管他定是故意的,他定是故意的!娘亲,这人住进来就是为了克我们母女二人的,他先是对娘亲不敬,然后又害得我如此。娘,你要为我讨回公道啊。”
“无凭无据,也不好乱说什么。现如今你大娘亲自照料他,那两人关系恐又进一步,不管如何……这质子爷咱们是指靠不上了。”
“区区小国质子罢了!谁要指靠他?” 沈连懿念及今日之辱,又闷闷的趴在床上流起泪来。
龚红目视前方,想起方才过陆元笙虚弱模样和宋庭霜鲜有的主动请缨,双眼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连懿哭累了便倒在床上睡了下去,
一直守在门外的沈连芃见龚红出来,忙关切地问道:“三娘,大姐她怎么样了?”
龚红倪她一眼,叹气道:“怕是要难过好些日子了,连芃,这几天你可得好生看着你姐姐,她被禁足天香阁半月,想来定无聊的很。”
沈连芃笑道:“这是自然,大姐有我照料着,三娘莫要担心。”
龚红点点头放心离去,沈连芃吸吸鼻子,轻手轻脚的开了门踏进屋子,撇进床上熟睡的沈连懿,她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暖和暖和身子。
这时只听门外传来笃笃敲门声,沈连芃忙去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居然是沈连穗的贴身丫鬟如心。
“二小姐?”
“你怎会在此处?”
如心此时面色焦急,朝里屋探了探,问道:“我听说大小姐今儿受了委屈,哭了好一会儿了,便来瞧瞧。”
沈连芃闻言大惊,嗤笑道:“你乃是连穗的婢女,来瞧大姐做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不快先回去伺候三小姐!”
如心小声道:“三小姐这几日在房中临摹王羲之的字帖,只叮嘱奴婢不可去打扰。”
沈连芃被她气笑:“既是如此你便在房外候着!跑到别家主儿这来献殷勤是怎么回事?还不快些回去!”
如心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了。这时如兰端着沈连懿洗好的衣裙回来,沈连芃忙拉着她问起如心的事,如兰便说:“哦……二小姐是在问如心的事,如心先前便一心想跟着大小姐做事,只是后来阴差阳错被分到了三小姐那儿,这丫头心有不甘,因而便时不时地跑到天香阁来问候问候大小姐,小姐见她还算忠心,便也懒得去管。”
这可叫沈连芃目瞪口呆,见如兰这个正牌丫鬟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忙问道:“如兰,你怎地说的如此轻松?你便不怕这丫头有朝一日抢了你在大姐身边的位置?届时可有的你哭。”
如兰朝她自信笑了笑:“二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平白无故的担心这作甚?奴婢自小便跟在大小姐身边,哪能这么容易被替掉?”
沈连芃不说话了,站在原地思索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