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后面 第12章 吴邪的日记02

陪瞎子在军校的日子，还是挺有趣的，白天，我可以和他一起去学习那些理论课和训练课，他把他自己训练出了一身军人的素质和能力，而我也不差，基本上他学到了什么，我就学到了什么，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免费上军校的课，我想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出去的话，我能和瞎子一样的强。而晚上，瞎子睡觉的时候，我就开始向四面八方摸索，想要弄明白我现在身处的这个空间，探查它到底有什么秘密，想要找到小哥小花瞎子和胖子他们。

然后，我就发现，我走不开太远，在这个世界里，我可以不用吃不用喝不用睡，一直保持着我刚进来时候的状态，但是，我不能离开黑瞎子的时间，我和他时刻绑在了一起，又或者说，我在他每一秒钟的时间的后面。也许，也正是因为在他每一秒钟的时间的后面，才能触碰得到他。

但是，瞎子进军校快半年了，我一下子都没有触碰过他，我甚至没有像刚遇见他时那样，一不小心就漏出什么痕迹，我猜，他甚至忘了我这只“鬼”的存在。

但是，这一天，瞎子又在射击课上得了满分，他的教官让他去选枪，在那之前，瞎子躺在了训练场地上休息了几分钟，他自从进军校以来，没日没夜的训练，从来没有这样偷懒休息过，这是第一次，我知道，他一定有心事了。

我听见他低声对着空气喊了句，“阿嬷，额娘。”

原来，这一天是他阿嬷额娘的祭日。

他虽然极力地隐藏他的悲恸和心伤，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我瞬间就觉得无比的心疼，这个本来衣食无忧的齐家小少爷，现在却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忍受着族人全灭的巨大的伤痛，每天都把自己的身体绷到极限，我感觉，再绷多一点，他就把自己整个人都绷裂了！

我于是情不自禁地想安慰他一下，哪怕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也好呢！我于是轻轻地跪在了他脑袋前面的草地上，用手指极轻极轻地摸了一下他的脸颊，那力度被我控制得很好，也许在他看来，就是一股微风吹拂过吧。

但是，他太敏锐了，他感觉到了脸颊上的触碰，他观察了周围的草地，判断了无风之后，他感觉到了我，他轻轻地问我，“是你吧？”

是的，我好想回答他是我。

被你误认为是鬼在旅馆里敲墙敲窗搬花盆的是我；

你在巷子里被人攻击时一把推开你躲过子//弹的人是我；

你寻仇时帮你把仇者的枪推开的人是我；

现在你以绞痛的心缅怀家人时陪在你身边，抚过你脸颊的人还是我；

这半年里，我一直都在你的身旁，从来没有离开过！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能说，我说了他也听不到，我也什么都不能做。

我只能陪着他一起沉默。渡过这像是偷来的用以缅怀的三分钟时光。

然后，瞎子坚定地走了，继续他军校的训练，一晃就是一年半又过去了。

瞎子终于决定回国了，他去看望了福子，他只身一人，只提了一个行李箱，在清晨来临前，到达了轮渡码头。

也许是离别的心绪在作祟，他竟然轻声地问了一句，“你在吗？”

我以为这一年半他早就把我忘了，没想到他在要离开这个国度的时候，竟然问我还在吗？可是，我不能给他任何反应。没想到他竟然很突然地就在空气中挥了挥手，一下子就打在了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我的身上！这着实把我吓得瞬间要死掉了！我立刻跑开！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暴露了！我正浑身冒冷汗地平抚着我自己起伏的胸膛，他却开心地笑了。

是因为发现了我一直的陪伴吗？

我也开心地笑了，但我还是很慌。总觉得，也许不能顺利地陪他回国了，我对危险的认知感一向很强！

果然，他登上了邮轮，而我的世界，却眨眼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见着我的世界里，那些遍布在我四面八方的“时空的小立方体”开始一排排一列列有规律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整个世界就像一个快速被强制拆开的巨大的魔方，几秒钟的时间内，所有的小立方体全部都消失了！整个亮晶晶的世界再一次变成了一片空虚的黑暗！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看不见！也感知不到！我的身体被大力地抽起，不知被拉拽到了什么地方，我整个人就漂浮在这一片虚空中，任我怎么挣扎怎么乱动都作用不了任何力给任何外物，我甚至连空气都感觉不到，我到底在哪里？？？

巨大的无力感袭遍全身，我什么都做不了，过往攒的所有经验，学的所有本领在这里都用不上。这里无人，无物，无光，甚至连个活的生物都没有，我都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到底现在处于一种什么状态！难不成我其实已经死了？人死后没有进天堂或者下地狱，也没有进黄泉，难道，其实就是进了这样一片万物皆无的虚空？可是为什么偏偏我还有我的意识？我还能思考？

要么就是我们进入了真正人力不可控的超自然现象内！要么就是有人在操控着什么？可是，这也太夸张了！什么人能操控这样变太的时空啊！

我忽然想到小花之前说的，王老板背后的势力不是一般的不简单，连小花都觉得完全无力抵抗，那，那么强大的势力，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势力了，它一定有极其可怕的能力，极其想操控的事物吧？那，它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它们想操控的，又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是那么强大的势力，应该可以造成现在这种大场面了吧？又或者，它们也有不可控的东西。

那个王老板背后的孙老板，他不是假死吗？他不是也掉进这个洞里了吗？那他又在哪里呢？和我在一片虚空中吗？

还有瞎子小哥小花胖子他们，之前，我走在瞎子年轻时的时间线上，我不知是何原因被绑在了他的那条线上寸步难行，现在，连他我都看不见了，我的周遭不再是四维时空的立方体，而是一片黑暗，那他们现在在这里吗？和我一样，在这片虚空中吗？我们还能再相遇吗？我于是用尽了力气去喊他们的名字！

“小哥！”

“瞎子！”

“小花！”

“胖子！”

我用力地喊，一遍又一遍地喊，可是，没有人回应我。

我最终绝望地确认：我确实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难道，真的是我一个人死在这里了？

我的这一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但是，我不能死。

只要我的大脑还没死，我就不能承认自己死了。

我突然想到了我和他们分开前对他们说的最后的话，有句话其实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但是我相信他们都听到了，我说的是，“无论生死，一定要找到我！”

不知道他们几个现在的处境如何，如果和我一样陷入漆黑中的话，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我的，他们绝不会绝望，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执念的。

他们不管经历了什么，一定在拼命拼命地找着我，他们都那么拼命拼命了，那我怎么能这么颓丧呢？

于是，我在一片虚空中，动了动，发现我虽然漂浮在这黑暗中，但其实我是可以动的，就像能在水里游泳一样，游浮在这片黑暗里，我没有任何方向，没有任何指引，这里没有任何线索，我只能凭着感觉，找到一个方向，慢慢地向前浮去，到处乱摸，想要摸摸这片黑暗有没有边界。

不知道浮了多久，我什么都没有摸到，我的手上带着表，但这表在这时空里完全没有用的，它根本都不运作了，况且我也完全看不到它。我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了，可能是几个小时了，我并有觉得身体上有任何疲累，但是我的脑子，真的是累得不行了，很窒息，很崩溃的感觉。

我现在不怕这空间里有什么了，哪怕是突然蹦出来几只粽子，几个鬼也是好的！可是什么都没有！我最怕的竟然是，什么都没有！这才是最极致的恐怖！

仿佛全世界，全宇宙，就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浮在黑暗中。

我停下来休息了一会，我逼着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好好地休息一下，在过去陪瞎子在军校的两年，虽然我不用睡觉，但是我还是强迫自己培养自己的生物钟，该睡的时候就睡，虽然睡得短，但好歹还是形成了一定的规律，现在，我逼着自己睡一会儿。

可是，睡着睡着，我就觉得浑身寒凉，我开始止不住地发抖，这空间并不冷，但我就是止不住地颤抖，我知道这是心理反应造成的。于是，我逼着自己去想一些快乐的事情，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是在五方宅时，我们五个人，还有小胖胖的幸福生活！我的小胖胖！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们几个都不在了，二叔一定会照料好他的吧？我们几个出事了，二叔他们，一定是急的不行了吧？三叔知道我出事了吗？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我不能先自己吓自己！不能先自己放弃！为了他们，为了我心爱的人，我也不能放弃！我于是逼着自己放松休息，想着五方宅时胖子做的好吃的，想着瞎子打趣我时的臭屁模样，想着小花每次来看我时的款款温柔，想着小哥和我一起睡觉时那总禁不住冒出来的麒麟，想着小胖胖对我放的屁，想着想着我就笑了。我于是继续朝着一个方向浮去！他们一定还在找我！我就算在这里浮到死，我也不能放弃！我一定要尽我的努力，去找线索！去找出路！

又不知过了多久了，时间在我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概念了。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星期，我已经做不出任何的估算了。我的心理状况快到绷不住的边缘了！我想到之前看过的书和电影，讲一个人长期生活在黑暗中不接触任何人，他会疯的！我觉得我可能也快了！我没有绝望！我没有放弃！但是我觉得，我快平静地疯掉了！

就在我觉得，下一秒，我就要疯掉的时候，这个时空突然出现了变化！我突然觉得有什么扭动的力量在黑暗中出现，它巨大无比，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在疾速向我靠近！我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之前一直是闭着眼的，现在，我眯着眼睛慢慢适应，慢慢打开，向四处看去，果然，不知为何，很远的地方似有淡淡的光出现，它慢慢扩大，慢慢靠近，我才发现，那竟然是发着光的立方体组成的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是扭曲的时空的漩涡吗？而且不只一个，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漩涡从我眼前飘了过去，消失在另一边的虚无。然后又是一个漩涡飘来，然后是一个又一个！它们很大！但它们其实离得我很远，所以我才没被它们吸进去，不知道是多少个漩涡之后，我突然觉得一个靠得最近的漩涡中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穿着粉色外套的身影，随着那个漩涡一圈一圈的旋转，我惊讶无比，看着他与我越来越近！

那是，小花吗？

我大声地喊他！却发现我的嗓子也许是好久没用过了，沙哑得几乎难发出任何声音！我急的不行了，立刻拱出几口口水，咽了下去，润了自己的嗓子，然后就开始大喊，“小花！小花！我在这！我是吴邪！我在这！”

漩涡中一闪而过的小花似乎听见了，他很快转到另一边去，又很快转了回来！是小花，这一次，他离我更近了！我能看到他了！我继续大喊！他也看到我了！是我的小花！天呐！我顿时热泪盈眶！我是有多久没有看到他了！我是有多久没有看到一个人了！我用极其难听的哭腔喊道，“小花！” 简直是痛哭流涕！

小花在转到我面前的那短暂的也许只有0.01秒钟的时间内看到了我！大喊了一声“吴邪！” 然后他就又转过去，他的那个漩涡开始离我远了，我一边向着他拼命地游去，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小花！小花！是我啊！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那个漩涡转得太快了，在又一次小花转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变得很小了，他也声嘶力竭地对我喊了一句“吴邪！我们在你时间线的后面......” 声音越来越小。他后面似乎还喊了一句，但我完全听不到了，有他在的漩涡立刻过去了，我拼命去追，拼命去追，然而，那就像一只蚂蚁在追一艘火箭一样，一秒钟后我就绝望了！

我不可抑制地痛哭了起来，我的眼泪鼻涕好像不受我控制了！我的小花！那是我的小花啊！我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相遇了几秒钟！在我忍受了无尽孤独之后，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然后，又以这样的一种形式迅速离我而去！我被这莫名的来去刺激得要崩溃了！

我彻底放开自己，嚎啕大哭！我一辈子从来没有哭得这样惨烈过！我对着黑暗嘶吼！咆哮！我骂它！用尽全身力气踹它！我撕扯自己的衣服！抓自己身上的肉！给自己制造痛感！以此证明我还活着！我活着看到了小花！然而转瞬间我又失去了他！我没有抓到他！我觉得我真的要疯了！身边还有漩涡在经过，我眼神迷蒙中再没有看见他们几个中的任何一个人，只好像有一个黑影从一个漩涡中骤然向前方坠落，然而我已经不确定了，我的眼睛已经不能聚焦，我觉得我自己可能是看这些旋转的闪光的漩涡看出幻影了！又或者，我在长期的黑暗中看出心魔了！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被这空间折磨疯了的时候，这空间又发生了变化！所有的漩涡都过去了！渐渐地又有了亮光出现，又有了立方体的出现，我的身体又开始被撕扯，被拉拽，被旋转，我猛地开始下落，这种感觉已经很熟悉了！这是，又要进入到时间线了吗？

我如极限落体般再一次坠入到一个时空中。

这又是，谁的时间的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