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顺县县令冷不丁得知顾淮之来了的消息, 登时绷紧了神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近县里的事情后,安顺县县令又松了口气, 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管这位府君到底是来干嘛的, 反正他没做亏心事,不怕查!
顾淮之也没打算找茬,反而笑着向安顺县县令道贺,“听闻令郎好事将近,只可惜我来的匆忙,不曾备礼, 倒是失了礼数,等我回了府城再给陈大人补上一份厚礼。zhongqiuzuowen”
陈县令心下惴惴, 这位还真是来打听底下县令们的名声的啊?这才来多久, 连自家儿子要定亲这事儿都知道了?
心中已经转了好几道弯,陈县令面上依旧笑意盈盈, 眼中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又带了几分喜色, 一脸荣幸道:“家中小子的亲事,哪里值得府君费心。能得府君一句过问,便是天大的福分了。”
这话真没夸张, 即便这会儿已经开了科举,世家千年积累下的底蕴,在其他人心中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以顾淮之的身份, 他要是夸了谁,那人立即能声名鹊起,身价立马提升好几档。所以陈县令听了顾淮之这番话才这么高兴。哪怕官场上名士的影响力要稍微弱一点, 但谁心里没点虚荣感呢?装逼的大好机会都到了眼前,谁能拒绝得了呀?
顾淮之在陈县令这里得到了最高级别的待遇。
但顾淮之并不十分感动,反而向陈县令提出,“听闻安顺县内有不少名胜古迹,陈大人若是有空,不如陪我一同去看看?”
作为不大喜欢出门的宅男,陈县令心中其实是拒绝的,那几个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在家待着陪妻子孩子不香吗?然而顾淮之都亲自来了,陈县令也不能真让顾淮之一个人出发,只能高高兴兴地应了。
一路上经过好几个村庄,顾淮之还是照常下车同当地老农聊聊天。陈县令心里都忍不住犯嘀咕,这做派未免也太平易近人了,哪里有府君的派头?别说府君了,就连他这个县令也没这么接地气过。
顾淮之当然知道陈县令没这么干过,怕是都没下过乡,不然的话,这些百姓也不至于不认识本地父母官。
顾淮之淡淡瞥了陈县令一眼,继续同老人家说话,问清了近年的收成,又问了开荒之事。
说到开荒,老人家顿时激动了起来,满是褶皱的脸上头一回出现舒展的笑容,乐呵呵道:“我家里八个男丁,按一个男丁两亩地算,我们能得十六亩地呢!陛下果然是真龙天子,明年我们就能余下不少粮食。到时候,再把屋子扩一扩,好给孙子说媳妇儿!”
顾淮之顺着说了不少好话,把周围一圈人说的眉开眼笑,临走时还从地里摘了一些新鲜青菜要送给他。顾淮之哪能要他们的东西,然而老小老小,老人家上了年纪脾气就容易固执,顾淮之在他们面前也没架子,贵人身份带来的压迫感几乎为零。顾淮之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县令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他当县令这么多年,遇见的官员也不少,各种路数的都有,但顾淮之这种做派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陈县令最开始跟着顾淮之出城下乡,也就是陪领导的社畜心态,面上笑嘻嘻心里哭唧唧。但这一路走来,陈县令由衷地对顾淮之生出敬佩之情。当官的能做到顾淮之这一步的实在太少,哪怕顾淮之是装的,能装到这份儿上,那也值得敬佩。
陈县令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确定,顾淮之这位年轻的府君,是真的把百姓放在心里,想为百姓做一些事情的。
那他之前说的修路之事,绝对是实打实的修,而不是为了政绩好看,随便弄一弄糊弄上官的。
这么一走,陈县令猛然对顾淮之生出无限信心。这个领导,他可以!
顾淮之一点都奇怪陈县令的态度变化,还是那句话,说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行动永远比口头的空话有说服力。哪怕顾淮之现在还没正式启动修路预案,陈县令对他的信任度都已经暴涨了不少。
顾淮之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小半个月才走完安顺县内有看点的地方。这些景点都在一条主道上,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尤其是仙女峰,一眼望去还真像个仙女在睡觉。仙女的头、颈、身子样样不缺,任谁见了都得感叹一声神奇。至于月老庙那些景点,顾淮之觉得宣传点还不够,还得让人写几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宣扬一波。更巧的是那个徐姓官员故居,顾淮之问了陈县令才知道,那位徐姓大官正是徐季陵,当年接任顾玄丞相之位,最终在梁肃破京城时殉国的那位寒门丞相徐季陵。
说起来顾淮之小时候同这位还有过一面之缘,不成想他竟然是安顺县人。这也是一个极好的宣传点,徐季陵之高义,天下皆知。不管是寒门还是士族都对他推崇备至,当年他殉国,不知多少人为他感到遗憾。要是有人知道他的故居在此,天底下大多读书人怎么都得过来瞻仰一番,默默上柱香。
顾淮之心念电转,脑中已经有了好几套宣传方案。回了县衙后就让陈县令开始准备预热,那几个缠绵悱恻的故事还没写出来呢,这等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故事最为百姓钟爱,读书人也吃这口,总得在他们来之前先让安顺县本地的百姓知晓这些故事。
陈县令都服了,没有故事自己让人动笔写几个可还行?这操作可真秀,秀到他头皮发麻不敢有任何意见。
编故事都不能算是大事,顾淮之心里其实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不知道能不能实现,还得让木匠们过来帮忙。真要能成,那安顺县这个旅游景点就有了核心竞争力。什么是核心竞争力,别人没有你有,那你就赢了。名胜古迹自然景观这些东西,别的地方想弄也能弄出来。只有搞点特殊的东西,才能留住游客,继续发展旅游业刺激经济才行。
顾淮之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朝廷本身养了不少能工巧匠,那都是财富,是该让他们干活了。
陈县令不知道顾淮之已经瞄上了木匠,想了想,还是想从顾淮之这里得出个准确的答案,恭声问道:“府君先前说的修路之事……”
顾淮之也不卖关子,直接给了准信,“马上要到秋收了,这会儿不好让百姓修路。等忙完秋收,百姓们空闲下来,你再传消息下去,说是县衙打算修路,来修路的都给发工钱。”
“还给发工钱?”陈县令顿时惊呆了,“要修这么多条路,工钱可不少。百姓本就要服徭役,不如就算他们的徭役,也好省一笔银子。”
顾淮之立即摇头,“不可。若是算服役,百姓只会叫苦,心里有怨气也干不好活。发工钱,他们肯定抢着干。百姓高兴,县衙派去的监工也高兴。”
这倒也是,陈县令便不再说话,反正最后得利的是他,又不要他出银子,县衙办事的人也轻松,没毛病。
结果就听见顾淮之补了一句,“对了,山民那边你也派人去问一问,都是我们治下的百姓,他们下山的那条山路,若是他们同意,我们也顺便帮他们修一修。同样的,他们出人,我们发工钱。”
陈县令这回是真的惊呆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话都说不利索了,“府……府君三思啊!山民彪悍,不喜与我们接触。修路这事儿,若是说不好,恐怕会引发双方纷争。”
府君你醒醒啊,虽然人家山民生活在康郡内,算是你治下的“民”,但人家真的不会听你的啊!
“所以要劳烦陈大人多多费心了,修路的银子都由我们出,为了避嫌,我们的人不参与修路之事,只管出银子。这样的好事,想来山民不会拒绝吧?”
陈县令正要开口,顾淮之又笑眯眯地补充道:“再说了,当年胡王霍乱青州,安顺县也遭了殃。我记得陈大人当年可是同山民一同反击胡人来着。有这份交情在,山民不至于不领陈大人的情吧?”
陈县令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苦笑着接了这份差事,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一番,好在府君这是纯粹给山民送好处,没什么让山民敌视的地方。说起来修路这事儿也稍微有点敏感,人家要是误会他们想借由修路摸清地势好动武啥的,那也是一桩麻烦事。
顾淮之拍拍手,将这事儿交给陈县令后就带着护卫回府城了。他已经摸清楚了陈县令的性格,这位不是没能力,而是太惫懒,让人戳一戳才会动一下。像胡人攻城这事儿他就处理得不错,当机立断说服了山民,让百姓去山里躲了一阵,避免了更多的伤亡。
陈县令还在发愁怎么跟山民沟通修路之事,顾淮之回到府城后,也没歇着,赶紧让人把府城有名的木匠叫了过来,递给他们一张图纸,上面画的图案与后世火车轨道十分相似,问他们,“这样的轨道,你们能否用木头造出来?先别急着答话,这道做好了,可是让马车在上头跑的。你们得想好,马车车轮要怎么做,才能既在轨道上跑,也能在路上跑,这可是大问题。选什么木材也十分重要,这要是建好了,怎么都得跑个几十年,要是木头一两年就朽了,那可不成。”
顾淮之真不怕他们做不出来,顾淮之依稀记得上辈子好像见过一个新闻,说是秦驰道有一种说法,就是用木头做的轨道,与后世火车轨道十分相似,枕木之间的间距还正好和马的步间距一样,这样的话,马要是想偷懒,就会踩到枕木上,很不舒服,以此达成让马匀速行走的目的,也就是所谓的“马拉火车”。当然和后世的火车没法比,但同样的马车,在轨道上能拉的货绝对比在路上的多,速度还更快。顾淮之想的是用这样的轨道做一条观光路线,光是这个木轨就够让人觉得新鲜,绝对能保持安顺县的旅游竞争力。
如果这个方案可行的话,材料和技术也不会受时代限制,主要还是时间问题。能工巧匠,古代的工匠技术惊艳了多少后人,让后人大呼神奇。
顾淮之对他们非常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