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嘴角弯起笑容,“我记得这陈寿的《三国志》曾经记载,当年陈彬写《讨贼檄文》……操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
“叔宝,你的意思是……”王聿恍若大悟的说道,“莫非你要写檄文?”、
“檄文?”卫玠冷哼一声,“既然这了然背后是贾谧与那郭彰卖官鬻爵,必然让更多人怨恨,也必然会让皇室亲族愤恨,又让椒房戚族愤怒……当真没有心生不悦而在这衣带诏上发下誓言的士大夫?难道这世间再没有伏大人?”
“伏大人?叔宝……你在说哪般?”裴礼诧异的抹抹脖子,“为何我听不懂?”
“听不懂?”王玄敲了敲裴礼的头,“真是有够笨的。叔宝在说内乱椒房亲族和戚族。”
“亲族和戚族?难道是……”裴宪终是明白过来,“叔宝,你这是要贾家、郭家齐动手了?”
“还有皇家、裴家、张家。”司马睿粲然一笑,“只是叔宝,你说的可是贾模、郭琦、齐王司马冏、裴頠、张华?”
“一二三四五……咦……叔宝,这是要我们五个人去说服?”裴礼认真的看着卫玠。
“司马冏倒是可以一试。毕竟当年齐王司马冏的外祖母李氏曾经无法与他外祖贾充合葬,就是贾后一手搞成的,更是气死先齐王司马攸和先齐王妃贾褒的。这承嗣的新任齐王司马冏可是憋了满肚子的火,打算为父母报仇的……”王玄笑的越发灿烂。
“那这司马冏到底谁去说?”裴礼诧异的看着卫玠,“叔宝,你可有打算?”
“贾模到底是椒房的堂哥,更是对贾谧和郭彰的事情颇为不满,最容易说动,不如景明你去吧。”卫玠看着裴礼,毕竟裴礼敦厚,而贾模本就想着废后,还是让裴礼去比较好。
“郭琦因着郭彰骄傲自大,虽然已是郭家子嗣,却依旧被郭彰谩骂诋毁,当众羞辱。想必早就心怀仇恨,若是从此知晓郭彰和贾谧恶事,便可有撬动一角的机会,这件事……景思你去比较好。”卫玠看着裴宪,裴宪立马明白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景文,你到底是皇族,这司马家的事情……”卫玠还没说完,司马睿自然明白的点头。
“这个自然交给本王,景治与本王还算熟稔,此事无忧。”司马睿自然知道自己的族兄司马冏的现状。(司马冏字景治)。
“裴頠住我家隔壁,我去谈。”王玄也不用卫玠开口,双手一摊,表示他自己领了任务,引得卫玠笑容加大。
“看来我也要去见见张司空了,这张司空到底少时教我些许事情,倒也不难见到。只是,叔宝,你可是要去哪里?”王聿好奇起来。
“这陈彬写檄文,自然要找到当世陈彬才是。”卫玠缓缓一笑,“不然,岂不辜负了椒房酷爱曹孟德之事?”
陈彬?!五人面面相觑,却又眼底了然,看来这裴頠府上见到的人,真是贾南风了。
叔宝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五人互看一眼,又互相摇了摇头,各自暗叹一声。
卫玠则是冷哼一声,他岂会不知这五个损友如何猜测他的内心?可是……今夜委实窝囊!
“不知这陈彬,到底是谁?”司马睿先打开僵局。
“不知阎缵如何?”卫玠话语才落,所有人愣住。
“阎缵!”王聿惊呼一声,“就是那个……为太傅杨骏舍人的侠士!”
“叔宝,你当真会猜人,竟然是他……”王玄笑了起来,“怕是你怒极了吧?毕竟你被贾后……”
王玄还没说完,就被王聿快速捂住了嘴,“眉子,你还是赶紧去裴頠府上吧,事不宜迟……再说明日是初二,叔宝还要先去三七医馆对账,你还是不要给他添堵了……”
“三七医馆?”裴礼纳闷的看着卫玠,“叔宝,你何时每月初二都去一个医馆?这商旅之地……怕是不合你身份……”
“那不是乐家女郎的医馆吗?啊……叔宝……你这是红鸾星动?”裴宪立刻开起玩笑来了。
“原来如此……叔宝竟然如此痴迷于乐家女郎?眉子上一次吓唬乐家女郎,还把乐家女郎吓了一个哆嗦,如今倒是每每见到眉子,都是一身寒气呢……”王聿啧啧的说道。
“那女子本就对叔宝用情不深,活该被我奚落。”王玄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瞧瞧,你当时可是一副无赖泼皮的模样,也不知将来哪家姑娘受得了你这副模样……”王聿玩笑道。
“我看上的女子,怕是还没出生呢。”王玄吊儿郎当的凑过去卫玠旁边,挑起卫玠的下巴,“就算是出生,也得是叔宝这番容色才是……”
卫玠立刻打掉王玄的手,白了他一眼,“七堡,走,去三七医馆。”
五人看着卫玠头顶冒烟的离开,王聿将手搭在王玄的肩膀上,“跟你说过多少次,莫要点炮,你非要招惹叔宝。”
“可是叔宝总不能不让提他的丢脸之事吧?”王玄双手一摊,“我也是为他好……”
“你说为谁好?”卫玠去而复返,冷冷的等着王玄,引得王玄被自己口水呛到,立刻咳嗽起来。
王聿尴尬的笑一笑,“叔宝……我们……只是……”
卫玠冷冷看王聿,拿起桌上遗落的玉如意,冷冷的说道:“表哥,背后说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只是……”王聿给裴宪和裴礼挤眉弄眼。
“对啊,叔宝,我们只是关心你,怕你今日真的气坏了……毕竟你这衣衫……都换了……”裴礼才说完,被裴宪狠狠踩了一脚,“哎哟……四弟你……”
“叔宝,别搭理我二哥,他的意思是你今夜的衣衫当真是好得很,好得很……”裴宪赶紧拉扯着王聿。
王聿立马尴尬的点着头,“对对对,当真是好得很。”
王玄这时咳嗽缓了过来,立刻红着眼睛看着卫玠,“你怎的突然冒出来的?”
“我若不回来,岂不是被你们数落了去?”卫玠抬高下巴,冷睇着王玄,“又或者,被你揶揄的里外不是人?”
“哪有那般严重,你分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再说你就算见到那人,又如何?到底有哪般大不了的?何必如此……”王玄还没说完,卫玠将玉如意丢了过去,王玄堪堪躲过,玉如意摔在地上成了两半。
卫玠深吸一口气,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
“他真生气了?”王玄讷讷的问着裴宪。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裴宪也跟着傻了。
“玉如意都砸过来了……”裴礼遗憾的看着地上那上好的玉如意。
“眉子……我为你哀悼一个月……毕竟幼冲之年,我不小心弄坏了叔宝的竹蜻蜓,被他折磨了一个月,他复仇的小性子,你该懂得……我为你深深哀悼……”王聿说着给王玄鞠了一躬,“你真是伟人,一个人挡了我们几个的灾,请受我一拜……”
“滚!”王玄白了一眼王聿,打了个激灵,他疑惑的摸了摸脖子……这卫玠不会真的要小心眼报复吧?
王玄深一口气,而司马睿则是缓缓笑开。
马车哒哒赶到三七医馆已然是辰时三刻,卫玠斜坐在胡床上,翻看着手里的账本,眼睛里晦暗不明。
乐霖才走到主屋内,却见到卫玠正在对账。
只是这厮怎的这般早就来了?乐霖将视线移到卫玠的鞋子上,这鞋子上的泥土不像是城内的灰尘,倒像是郊外的泥土,这是风尘仆仆而来?
他不是去裴頠的府邸了吗?
正想着,只听见卫玠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看够了?”
乐霖才回过神来,便发现卫玠一手拿着账本,一手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看,“可看出哪般花来?”
“叔宝……不是每月初二你会派小厮带着玉佩前来对账吗?”乐霖诧异的看着卫玠,她还是没明白是怎回事。
“我觉得这账本堆积过多,不如及早销账来的畅快,不如一月一次改为半月一次,如何?”卫玠不答反问。
半月一次?一般对账,都是她亲自来……只是卫玠因着些许的原因,来的机会反而不如小厮多,如今他要亲自来吗?又或者是想与她多见面?
“如是这般……也好。”她只能答应,只是才答应了,她的下巴被账本挑起。
“阿霖,你今日里似乎不太甘愿……可是在想哪般?又或者心不甘情不愿的根由另有其他?”卫玠的眼神闪了闪,已然聚集了暴风雨。
这是怎的?谁又招惹了这个小气吧啦的家伙?
莫非是在外面吃了一肚子气跑她跟前来寻找安慰?这眼神像极了那夜在房顶,他逗弄她的模样……她可不想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讨好的笑起来。
“叔宝这是说的哪里话,叔宝是如此的君子,风姿绰约,风度翩翩,丰神俊朗,风采依然,风……风……”她一时词穷,竟然夸不出来了。
“风哪般?”卫玠的眼神换上了雨停初霁的彩虹,等待着她的话语。
“风流倜傥,仙风道骨,月朗风清……”乐霖赶紧讨好道,“叔宝当是如此的倜傥,如此的恣意,恰少年……”
才说到这里,她的嘴巴突然被他左手盖住,“我讨厌恰少年这三个字,你莫要提,可懂?”
这一瞬间的厉色,让她纳闷的点头,看来叔宝在裴頠家见到的人是他厌恶至极的人呢,恰少年都不能提,莫非是贾南风?乐霖眼睛缓缓瞪大。
卫玠脸色变了,“不许想!”
他连忙盖住她的眼睛,不许她细想。
她这下可好,成了瞎子和哑巴,听着他的心跳声,嘴角勾起笑意。
这叔宝怕是来这里寻她,便是来讨个安慰吧?
既是如此,她给他便是,毕竟这又何尝不是她选定的良人?
她拉下他的左右手,转身看着他,为他正衣襟,“叔宝如此当世大才,少时成名,天下间,谁能出其左右?莫不是叔宝还能自己把自己比下了去?”
卫玠骄傲的抬起下巴,缓和了脸色,当下骄傲了起来,“那是,我卫叔宝是何人?”
乐霖看着这恢复元气的卫玠,顿时笑开,果然叔宝偶尔就是个孩子,别扭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