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峤虽然一直毕恭毕敬,但是这一刻,终于点着了他的怒气,他没想到司马王族竟然是这样对他,他以为琅琊王怎么样都是一个王爷,会注重人才,尤其是在大乱刚刚平息的现在。
却没想到,一个被皇帝溺爱的王爷,本来是最受器重的左右手,却对他如此的轻蔑。
如果,忍气吞声,接下来,面对的一定是更多人的践踏。
为了避免更多的伤害,当下要做的就是一口气争取最有利的境地。
想及此,温峤抬起头,安静地看着琅琊王司马裒,一改谦逊的样子,也不追求为姨父刘琨追求最大的利益。
他仿佛醒悟过来一般,微微抬高下巴,“琅琊王,小可尊敬你,可不代表,你可以肆意羞辱。且不说,姨父与祖逖驻守北疆,闻鸡起舞更是名耀大晋,一腔爱国之情,诠释着赤子之心。单名誉,士可杀,不可辱。”
温峤慢慢走向琅琊王司马裒,也不管对方冻得哆嗦还要强撑着嘴毒,平视着司马裒的眼睛,“若是之前,王爷如此戏耍小可,小可虽然愤懑,却因为大乱平息,平安不易,太平难寻,自然大事化小。然而……”
温峤越过司马裒,来到太子司马绍身边,对着司马绍长袖一甩,恭敬周正地作揖。
司马绍虚抬手,温峤站直,望着司马裒,眼神里都是犀利,“小可既然有幸与太子结拜,便是太子的兄弟。虽然一介布衣,却又想着躬耕南阳的鸿鹄之志。既然,一国之储君如此礼贤下士,作为士人,又岂能胆小怕事?”
温峤清了清喉咙,对着司马裒,声音越来越严厉,“琅琊王,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你对我如此贬低?莫不是驻守边疆是愚钝低贱,阿谀奉承则是精明剔透?如果是这样,那么,琅琊王,你莫不是你忘了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有倾颓也?”
琅琊王司马裒感受到晋元帝司马睿的眼神变了,那是一种审视,对自己儿子的审视,也是一种对未来接班人的审视。
这种审视,严重一点,可能会让司马裒成为司马睿眼中的败家子,再严重一点,可能会彻底失去争夺储君的机会。
琅琊王司马裒狠狠地盯着温峤,眼神有如狼一样,“呵呵呵,温峤,话说的漂亮又如何?你不是诸葛亮,三顾茅庐你没有,辅佐汉室你晚了,也没有刘玄德对你青睐有加。装可以,别装的如此托大,当心托不住底……”
温峤感受到琅琊王司马裒的戏弄,笑眯了眼,“王爷,大晋的肱骨大臣接在侧,我不过是直抒胸臆。”
琅琊王司马裒冷笑一句,“是吗?直抒胸臆?藐视皇族便是你的表达?你是坦率,还是直率?又或者,你是草率?”
温峤摇了摇手指,相较于司马裒的冷笑,反而有一种不动如山的稳重,“错错错,王爷,我只是告诉你,数落或许逞一时之快,但是,别学陆机啊。陆机不仅仅是得罪了金谷园其他人,更是在洛阳纸贵之时,太过招摇,惹得左思排斥。”
琅琊王司马裒像是抓到了什么痛点,立刻反击道:“我没记错的话,陆机是被你的姨夫刘琨以及他的哥哥刘舆害死的吧?”
温峤淡定的看着司马裒,眼神坚定,不见丝毫慌乱,“有证据吗?”
司马裒大笑起来,“哈哈哈,这酒楼至今还有陆机醉酒写在墙上骂刘舆的话,而刘舆的油垢可就是陆机取得。怎么?时光不过几年,你忘了?还是那个时候,你穿开裆裤,不知道深浅?”
温峤仿佛认同的点着头,“我痴长王爷几岁,应该与王爷相差不远。”
司马裒猛然停住笑容,指着温峤,突然愤怒起来,“你说什么?”
温峤笑眯了眼,仿佛这一刻才有真正的开心,“我没说什么,我不过是说,王爷跟我年龄差别不大,我知道多少,王爷也应该知道多少。”
司马裒眯起眼,危险的气息在周围释放,虽然他打了个哆嗦,被冰水刺激的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但是他不打算就这样放过温峤,一个可以搓一搓长兄司马绍的机会。
“哼,你巧舌如簧又如何?上一个有正弦之音的人,被众人围观而死,啧啧,当心,你成为下一个卫玠。”司马裒奚落起来,只是这句话点着了王羲之、太子司马绍的心,也惹毛了卫珏和王奕之。
卫珏冷哼起来,“家父的名讳,即便是过去多年,还让王爷念念不忘吗?”
卫珏虽然是个孩童,但是有别于方才的天真无邪,现在的他,像一只发怒的小野兽。
王聿握住卫珏的小手,提高音量,“琅琊王,逝者已矣,这样说,不太适合吧?”
卫玠的表叔周顗开口提醒道:“琅琊王,小辈就该有小辈的样子,别信口乱说。”
王濛帮腔道:“表叔好歹是一介大儒,王爷,您这样,做的过分了吧?”
王羲之轻咳几声,仿佛才反应过来,但是每句话都带着刺儿,“表弟,陛下奉为上宾的人,还是留些口德。曾经为大晋付出的人,稳定大晋局势的人,都该被尊敬,这才是司马之姓的根儿。”
太子司马绍也知道自己该说一句,便开口说道:“二弟,话不能乱说。”
王奕之疑惑地看着琅琊王司马裒,“王爷这样说,您在映射谁吗?”
王敦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这司马裒谁不好说,非要说到卫玠,这不是在说看杀卫玠就是王敦做出来的吗?
王导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郗鉴到底是东道主,这毕竟是宴会,不是正式场合,便开口缓解道:“美酒佳肴,别等菜凉了才吃。”
陶侃皱了皱眉,对着周访说了几句,旁边一众小辈则是低下头不语。
晋元帝司马睿安静地看着琅琊王司马裒,他听进去了王奕之的话,即便是指桑骂槐的暗示,但是他还是介意了。
毕竟当年,没有救卫玠的人,以及害卫玠的人里面,他也有一份。
琅琊王司马裒感受到了司马睿的眼神变化,不安的看向自己的父皇,“父皇……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