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整个宅子在很早时就点上了各种宫灯,点点星光似的烟火笼罩住整座平山顶。
孩子们没有睡,提着做好的各种花灯准备去游湖,平山顶上有一片很大的人工湖泊,引得是来自山上的活水,里面种满了莲花,这个时节正好有许多莲蓬。
佟夭没有去,她在屋子里改稿子,等到夜深了,她听见外面的喧闹声,走出门,走廊上都挂着各种重檐灯,有佣人急匆匆地从走廊上跑过去。
她抓住一个人,“发生了什么事?”
“有少爷小姐掉进湖里了。”佣人说完又急匆匆地离开,她要去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山上的外面深夜气温下降地有些厉害,佟夭回房间拿了一件很薄的外衣披在身上,再次出门就碰见了走过来的梅挽致,他神色担忧,看见佟夭后眉头才松了下来。
佟夭走上前去,解释说,“佣人说是有游湖的少爷小姐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他们向外走了几步,就看见林管家带着一群人向这边走来,季青简怀中抱着一个女孩,后来还有一个孩子也被抱住怀中。
两个孩子被放在一个房间里,幸好救上来及时,并没有出事,季青简一身湿漉漉地在旁边站着,林管家看见让人回去换洗,这天气虽热,可湖水冰凉,也容易感冒。
佟夭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半个小时后家庭医生赶到,给两个孩子检查了一下,就是有些受惊,其他并无大碍,调养几天就好了。
季青简换了衣服站在门口,头发也还是湿润地,整个人都带着湿气,佟夭去询问,他才说是在船上,两个孩子在吵架后一个人不小心推了对方一下,结果船不太稳,两个孩子一起掉了下去!他当时正在岸上,听见声音就跳了下去。如果他当时不会水性,这两个孩子指不定要出个好歹。
梅挽致听了后,问,“当时船上的佣人是谁?”
季青简这才生气起来,“是四小姐的奶妈。”
这就是季家的家事了,梅挽致不易过问,佟夭也说不上话,明白这里面肯定有些龌蹉。
后半夜,两个孩子没有发烧,在旁边等候的一群人才依次散开,几个老人家也松了一口气,人到晚年,一头白发,最怕地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小辈们有个什么不好,心里都疼得厉害。
怕有闪失,家庭医生依旧留在宅子里。
林管家让佟夭他们也回去休息,梅挽致送她回房间。闹了一番,感觉睡意都消失,整个人精神不少。
“四小姐的母亲一直跟着五少爷住在国外。”等走了一段路,佟夭才开了口,“五少爷在国外私立中学读书,她不放心佣人的照顾,便跟过去陪读,四小姐的父亲又是位忙碌的商人,在家的时间很短,所以她一向是奶妈照顾。”
有时候佣人照顾就会一味地宠溺和娇惯,或者是无视,让四小姐的性格也有些古怪起来。这次四小姐和一位少爷同时落水,这位奶妈照顾不周也是事实,估计徐应华应该会让这位奶妈离开。
梅挽致从佟夭的话中可以提取到一些信息,可能这位四小姐的母亲应该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才扔下年幼的女儿去陪伴在精英学校读书的儿子。
他没说话,这时候突兀地点评他人的家事也不是明智之举。
佟夭说,“如果我有了孩子,一定会自己教养。”这是她此时真心实意的想法。不过她此时说这话只是为了表示对只管生不管养这种不负责行为的谴责,并没有想到别的方面,二十出头的年纪,她还想不到那么远,生孩子对她太过遥远。
梅挽致在思考一会儿说,“其实那位小姐的父亲也有责任。”他握着佟夭的手,笑着看向她,“我相信你不会像那位夫人一样。”
佟夭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话可能别有意思,于是有些温吞起来,走了几步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我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
梅挽致点头,眼中却有笑意。
佟夭觉得解释不清了,嘟囔了一句话,小小地负气。
梅挽致见她有些生气这才说,“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
佟夭侧过身看向他,梅挽致神色却很认真,“爰爰,我们还很年轻,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交往,订婚,结婚……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也许是因为在国外长大,且是婚姻观与众不同的德国,他对结婚并没有执着,只是觉得如果两个人足够喜欢,为了忠诚和信任,他不介意用一纸契约来见证。
“如果你没有子嗣,你的父亲不会有意见吗?”这是佟夭的真实想法,她从大家族出来,见过里面再温情的场面,也见过父子闹得不欢而散,就像她父亲一样,这辈子两个人都无法和解。
“梅家有足够多的子孙,不需要我来传宗接代。”梅挽致说的很明了,“你不需要把自己绑定在一个界限上,而且我的父母很开明,他们并不是古旧之人,我会一直就站在你身旁。”
佟夭的手被梅挽致握着,她突然就感觉一切由于今晚上意外事件引起的负面情绪都消失殆尽。
在走过一顶三檐花灯时,佟夭抬头看花灯上的画,梅挽致低头突然在她的额前轻轻地一吻,他很少有这样轻浮而突兀地动作,就算轻吻也会用眼神温和而平静地等待她的首肯,这是第一次他用一种年轻而少年气的行为表达他的亲近,佟夭摸了摸额头,愣了几秒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吧,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她选定的那个人了,不会再变化。
不管以后水流如何湍急,阳光是否被阴云遮蔽,她只知道这时的想法如此的激烈地让人意乱情迷。
“梅挽致。”佟夭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垫脚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说了一句轻轻的话。
她很不好意思,第一次如此大胆的亲近邀请。
阴影压下来时,她心跳如擂鼓,阵阵不停,似乎要跳出这方天地,细细碎碎的接触落在她的鼻梁上,慢慢地下滑到嘴唇。
相触的一瞬间,佟夭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颤动一下,她紧抓住梅挽致的衣袖,温柔似水的触碰,慢慢地从唇角向内。
“还好吗?”过了好一会儿,梅挽致的手放在她的耳后,另一只胳膊环着她的腰身,轻声询问。
“嗯。”佟夭几乎把身体都靠在了他的身上,旁边的一根柱子挡住了他们的身影,可顶上的一盏宫灯又在他们身上落下一层光辉,地面上是相互依偎的两个人影,靠的太近,几乎融为一体。
这个吻是缠绵悱恻的,就像春日细雨,痒进了心里,梅挽致的动作也极其温柔。很舒服的一个亲吻,没有任何侵略力。
结束之后,佟夭看着他还忍不住地笑,紧紧地牵着梅挽致的手。
“夜太深了,我送你回房间。”他语调温柔,紧了紧佟夭身上的薄薄披肩。
“嗯。”她问,“你冷不冷?”
“还好。”他是男人,天生阳气重,不像佟夭体寒,容易生病,他说话还搓了搓佟夭的手背,帮她暖手。在夏天,有时候她的手依旧是冰凉凉的。
他们第二天下山时,季青山还未回来,梅挽致在山下还有事不宜久留,中午两个人用了午餐就和家里的长辈告别,季家和梅家以前是世交,对其家风赞赏,于是对梅挽致多一份喜爱,他们下山时老爷子还特意叫了梅挽致去说话,佟夭在厅堂内等候观赏墙上的墨画,梅挽致出来时面色尚且平淡温和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问了他也不说,只是对着她笑,让她问不下去。
下山只有他们两个人,林管家留在山上照看老宅子的修葺进度,梅挽致自己开着车下山。
佟夭坐在副驾驶上,她第一次看见他坐在驾驶座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新奇。
“你什么时候考的证?”她记得他回来后一直在忙碌中。
“我有境外的驾驶证,在国内只需要考一个理论考试就行。”车开到保安亭这边,梅挽致出示一张证件后人脸识别,才一起出了平山顶。
他侧过头看了看佟夭,“我先送你回家?”
“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出了事,她的心也没平静下来,下半夜几乎失眠,连睡过好几年的床都觉得陌生,不太适应。
佟夭在车上和梅挽致说了一会儿话,就因为睡眠不足打起瞌睡,最终没坚持住,头靠在椅背一侧睡了过去。
途中车经过市区,人生喧闹的地方,梅挽致经过一处红绿灯时,他突然把车停在一旁,佟夭若有所感,睁开眼睛时看见梅挽致走进一家花店,她刚要下车,对方已经拿着一束花走了过来。
佟夭正要问为何买花,梅挽致打开车门上了车,那束花就被递给了她。
她朦朦胧胧地接过,觉得自己的神智还陷在一股有一股的繁琐梦境中,“怎么突然送我花?”
梅挽致低头启动车,听到这话也未抬头,语气自然,“只是开车时看见一家花店。”车子被打响,他转头看向等待答案的佟夭笑了笑说道,“突然就想送你一束鲜花。”他也说不清为何,总是想把最美好地送给她。
佟夭的手放在花束的纸张上,上面还有淡雅的花纹,有些像牡丹,又有些像木棉,米白色的花纸突然让她升起一股冲动,想要长长久久见到对方的冲动,也或者是才从梦境中醒来,头脑发昏,理智被感性击败,她说,“梅挽致,我们订婚吧。”
梅挽致开车的动作没有停,听到这话也没有惊讶,只是应了一声,“好,等见过母亲我们就订婚。”
佟夭突然又有些迟疑,“会不会太着急了吗?”
她刚才心中的那股冲动在得到回答后消失,取而代之地是迟疑,但没有后悔,人有时候就是反复无常。
梅挽致说,“我们已经认识很久,真正算起来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订婚离结婚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慢慢适应。”
虽然他们之间的大多时间是别离中。
似乎怕佟夭心中想太多,也许是为了让她安心,在车子启动后,梅挽致看了她一眼,说,“爰爰,如果你不说,在见过母亲我也是要求婚的。”
他语气平常可就是让人心安。
于是佟夭笑了,嗯了一声,垂首看着怀抱中的花束,花束是梅挽致随便挑选地,佟夭也不太认得出,小型花束,一簇一簇地有些像野菊花,可胜在明艳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