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司漓体内的能量开始涌动。这种久违安心的感觉令她心头一紧,冷不丁伸手触碰男人的腹部。
隔着皮衣外套里的老头衫,肌肉成型分布,线条劲硕,准备继续往下摸时,手腕被人牢牢扣住。
有些揶揄自持的口吻:“现在不行。”
如梦初醒的司漓立马撒开手,将男人推开。
“你老色狼啊,动不动靠个肩什么的。”
面前的男人身形优越,窄腰大长腿,微歪着头,轻掀眼睑,露出懒散的黑瞳,轻笑道:“到底谁是老色狼,这么急不可耐。”
司漓见状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毕竟她是零文凭新人类,不会太多词汇反驳。
“等会,你……你们是夫妻?”宾客了然好戏全都跟了过来。
她刚准备摆手,丛云霁忽然在旁边颔首笑答:“我们是恋人,但快结婚了。”
这是准备抱大腿的节奏?
眼看解决不了事端,她趁其不备就想溜,结果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给拎了回来。
丛云霁靠近她耳边警劝道:“我不想去地府,不但恩赐KPI,还会被阎王爷骂是神经病。”
司漓表情愣住了,再次看向男人的时候,已然是一副恣睢如常的模样。
这时,故霜霜带来几名保安,身后紧跟着的是丛老爷子,外貌上看着俨乎其然,但有些跛脚,随那根精雕细琢的龙头拐杖耸动前行。
故霜霜把道让开后,诚恳地认错:“司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丛云霁在一旁觉得不可思议:“你才来丛家,就把这娇蛮小姐给收为自己队伍了?”
司漓没有作声,秋水盈透的眼眸里掀起一阵寒凉之色。她自知男人是在利用她,况且就今日看来,丛家心事深不可测,凭借她这点功力难以窥见其中底细。
但经过刚才那番接触,此人身体里存在她金丹的可能性极大。若如实是这种情况,加上男人又能读懂她的心思……
司漓微叹了口气,之后站到男人面前,跟丛老爷子面对面对峙。
声线清越有力地道:“他是我未婚夫,你如果动他,恐怕下次饭局就是我父亲约你了。”
看着女人认真的神情,丛云霁低声浅笑了一声。
老爷子听到这话,脚差点从平地崴了。双手撑在龙头之上,态度强硬:“我与司家十多年交情,你最好别骗我。”
“你如果不信,那就给我父亲打个电话。”
丛关山摇摇头,早在棋牌桌的时候他就已经让人去打电话确认过。此人真真切切就是司家的独女。
“撤席吧,今天太晚了。”留下这句话后,老爷子微佝偻着腰,步履沉重地向二楼走去。
这边宾客还没散完,多少人根究着实地向他们俩提问题。
“话说,你俩是怎么在一起的?我有个朋友在国外留学,见过真正的司漓,据说长期空窗,没交过男朋友,而你是怎么刚回国就已经交到未婚夫的地步了?”
一位体态高昂,手里掖着名牌包的女人悻悻说道。见大家表情都抱有疑惑,她讪笑着点出相册的照片,反手拿给众人看。
同时傲睨自若地撩拨头发,说:“这是我朋友和她的合影,你们好生看看这位司漓的模样。”
见宾客都围了上去,司漓有些摇晃地倒退。她能做到的极限是蛊惑司家人将所有照片换上,如果外力渗入,恐怕会一溃千里。
她退到肩膀撞上墙的时候,才幡然醒悟过来准备逃跑,可刚有趋势,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那双黑眸温和而笃定地注视着她,室内灯烛辉煌,男人一身孤傲凉薄的气息,在灼烈灯火中交织侵蚀,使得眉骨处落得黯淡,情绪变得晦暗不清。
司漓独自在林间徘徊数千年,唯有天地日月是她的寄托。关于人类,她了解甚少,如果只是靠眼前这人的行为模式就开始相信人性,那她,接受不了。
司漓跑走后,丛云霁去到围观的宾客中间。众人见他来,纷纷让开位置,包括那女人,也识相起身,将手机递过去。
在看到合照的那刻,男人紧绷的眉头顿然松懈下来。他转过头,眼里流放痞坏意味,指了指自己满是血痕的拳头。
不着调地说:“谁再拿司漓做话题,拳头伺候。”
*
玉盘样状,边缘镶嵌层层柔光的东西依然高高挂起,钻过茂密树林的枝叶,在干燥的泥土地上洒下青光。
促急的爪面抓过每一道残缺阴影,在林中飞快奔跑,直至靠近那口的明镜似的泉井,狐狸放慢了速度,在井前透过泉水瞧着自己脏兮兮的脸盘。
从昨夜蛊惑到现在已有二十四小时,想必自己的那些伪装已经全部被昭然若揭。
司漓正暗自神伤,余光中忽然恍见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蹿到泉井旁的那棵乌桕树上。
霎时,她眼里红光乍现,突地跳上树,跟着那物的踪迹追。
那是只动物,通体银朱色,四肢短小精悍,前身俯低跳跃,挂在了一棵顶盛繁茂的树上,瞳孔呈灰色,镀了层银曜石光泽似的发光。
那东西越是仔细看她,她的体内能量就越是发热,眼前也出现光怪陆离的景象。不知怎么,她突然卯足了劲起跳,但因高度不够重砸下来。
再次睁眼时,树上已是空空如也。
“嘶……”司漓从地上爬起来,自己已然变回了人形,手臂和腿上有多处外伤,想来是自己的原体灵力受损了,只好供出人形。
想到晕倒前见过的那物,司漓神情不安起来。那东西和之前见过的一个人十分类似,难道说……
未等细想,从林间深处传来巨大的迸裂声。联想到是方才那物有可能还在这树林里横行,她扒掉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往声音源头走去。
因为人形也是原体迫不得已逼出来强撑的,如果不及时在泉水边恢复能量,怕是这段路她都走不完。
可到了目的地,她的双膝就像是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扑通地跪了下去。
眼前情景满目疮痍,她守了几千年的泉水井被炸起浪潮,支离破碎地流向各个地方。
司漓体内凝结的能量也在这一刻四分五裂,伴随胸腔的剧烈疼痛,她猝然吐出一口血红色的的鲜血。
阴风吹进林间,乌桕树的果实砸落在她头上,当她抬眼看,竟发现白色的果实呈瀑状密密麻麻往下掉。
这是不好的征兆。司漓艰难地爬跪起,满是伤痕的手用力往前抓,指甲里塞满了泥土和泉水的混合物。
当她快爬到乌桕树的树干基部时,身后传来轻声踩动树叶的声音。
是那只银朱色狐狸的气息……
算起来,今天正好是她成仙飞升的日子。可因为那颗她修炼千年的金丹遗失,让这次蜕变的机会付诸东流。
如此看来,这狐狸就是为了在她快飞升时来抢夺她的金丹。
“你真是个恶种。”司漓用尽所有的气力道。
此时她嘴角还源源不断地往外渗着血,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浅薄。好不容易靠坐在树干旁,周身开始无止境地潆洄混沌之音:
“识相点,把内丹交出来,不然我会亲手杀了你,再拿走你最宝贵的东西。”
司漓只觉得荒唐怪诞。
“你一介妖狐,靠抢夺其他狐狸的金丹来修炼魔道,最后坠入万丈深渊,这样做违反天地伦理,你是要遭天谴的。”
“什么天谴,什么魔道,不过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介质罢了。重要的是我,我要金丹,我要无穷的力量!”
他见司漓无动于衷,便缓缓化作了人形,在面前投下威猛高大的黑色影子。
“呵……果然是你,丛璟尧。”
难怪丛家的积怨那么深,原来是这只狐狸在里面浑搅风云。今日无意间露出狐狸尾巴,也是因为嗜酒成瘾,想必是过惯了这种酒池肉林的生活。
丛璟尧还有余醉,五官扭曲蛮横地靠近她,酒味缠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水果刀,在司漓的脸上缓缓摩擦。
“你今天让我失了手,我可得加倍偿还回来。”
说着,将冰冷尖锐的刀片贴在她的颈动脉处。那双诡人的眼睛如同侵略城池般杵视着她,极度狂妄和神经质。
紧凭对视,司漓就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绝不是寻常妖狐,他的狐念之术比自己强大太多,连同为修炼的狐狸都会被控制。
“咳咳……”
她又吐了一口血出来,眼神变得涣散迷离,在眼睁睁看着那把小刀扎进脖颈时,从黑夜里突然出现个人,当场将丛璟尧扑倒在地。
狐狸试图用眼神控制男人停下,但却是徒劳无功。一拳接着一拳,加大力度地往脸上揍去。
丛璟尧已是鼻青脸肿地昏了过去,见男人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司漓声音虚弱沙哑地喊道:“等一下……”
闻声,男人停下动作,快步走过来蹲在她身边。
女人面色苍白凌乱,眼眶微湿,眼尾伴着猩红,身上多处外伤,还有那素净的脖颈处,被刀划了个小口子,已经开始渗血了。
丛云霁下意识去触摸脖颈,想看看伤势,却被司漓抓住了手,力度很紧,女人眉头紧皱,唇瓣发白,极度虚弱中仍带着深深的戒备。
“抱歉。”男人低声致歉,将手垂放在膝盖上,身体靠后隔了点距离。
司漓见状脸色放松了些,周身盘绕的修长白尾也在萤烛末光的混迹之下,逐渐消隐不见。
她现在确定了,那枚遗失的金丹就在面前的这个男人体内,所以当她靠近时,体内的能量会恢复,以及半人半狐的特质也会消失。
可眼下狐狸的身份已经暴露,丛云霁又是丛家弃子,对他现在的来路一概不知……
思索过后,司漓攥住两颗白色的乌桕果,趁男人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极力把东西扔出去,然后变回原身负伤而遁。
只是两驱的前爪还没抓牢,身体就先腾空了。
随后便是低沉冷冽的嗓音响起:“司漓小姐,这是想要逃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