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成年陈骐从睡眠种醒来。刚醒时他迷迷瞪瞪的,只想去厕所,还没意识到他已回到了十三岁。
坐起身下床时,只觉得床有点儿高。直到够到拖鞋,起身时脚后跟“邦”地磕在了下面架着床板的大木箱侧壁上,他才感觉有点不对劲。
他在恍惚之间本能地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儿?
然后他揉了揉眼,桌子前的窗户没有挂窗帘,映着茂密的树影。天空中凸月的光线柔和的照进室内,使他能够大致看到周边的情况。
视线虽然模糊,但他看到床边墙上贴着一幅幅自己画的变形金刚,窗前的旧木桌子上放着本子、笔和一些纸张,还有一只笨重的塑料框眼镜。
成年陈骐渐渐清醒起来,完全想起“昨天”教室里发生的神秘事件,意识到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少年时期的房间。
此时的陈骐一身秋衣秋裤,感觉自己像刚从抽屉里出来的大雄,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家——真正的老家!
自多年前老家拆迁之后,这里就完全变成了记忆。如今机缘巧合时空倒转,有幸回到了只能梦里相见的老家,这里曾留下了他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光。
他走到房间的西窗前,看到窗外路灯杆顶端那个斗笠一样的铁灯罩下,白炽灯泡发出柔和的光线,将巷子拥在它那团暖光之中......拐角若隐若现的老槐树,树下的小卖部,斑驳的墙壁、台阶和院门,不怎么平整的石板路,墙根下靠着的水缸、三轮车......这一切像电影布景一样呈现于眼前,真实又梦幻。
忽然一个念头划过他的脑海,不由得激动起来,如果回来了,那也就可以见到年轻时的爸爸和妈妈了!于是他打开屋门看向对面。由于时间已晚,他父母都睡着了,对面那面熟悉的屋门关着。
虽然不能立马见到他们,但他却并不失望,以后见到他们的机会还很多。想到这儿,他心里反而感到欣慰和踏实,然后轻轻地走下久违的狭窄楼梯。
在一楼西北角的小卫生间排水净手后,他站在那条熟悉的狭长过道的北端向前看去,左边是面积不大的厨房,右边是客厅。
他走过去掀起客厅的门帘,里面的家具如记忆记忆重现一般静静地摆放在微光柔芒的房间里。他条件反射似地走到写字台前打开了台灯,白炽灯泡在灯罩下发出柔暖的光线,温和地照亮了房间。
他环视着这个不大的客厅,那台笨重的老电视放在高高的旧式柜子上,柜子中间的玻璃橱窗里摆着各种廉价贝壳工艺品。旁边的写字台玻璃板下压着家人历年拍的新旧照片,有黑白的,有彩色的。
他坐在折叠椅上逐张看着照片,这些照片后来搬家时都已被母亲一张不落地放进相册了。看过照片后,他又坐在那个小时候被他当成蹦床的老弹簧沙发上,虽然谈不上舒适,但重温一下以前坐在这里的感觉,却是无比亲切。
就这样,在一楼走走看看之后,他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关门时他竟下意识地拉开了门边的灯绳,一下子看到了衣柜门上长条镜子里的自己,于是他端详着少年的他。
个子矮了一头,肤色也浅了不止一个色阶,脸上的棱角不见了,代之以未经世事的稚气。肩膀的骨头晾衣架一样支着秋衣,整个身躯看起来十分瘦弱。
不过不要紧,这个学期末,那个少年的他将因为体育不及格而感到十分上火,于是暑假会开始练哑铃,成为一个充满激情的撸铁少年。
床边贴满墙的那些变形金刚图画,不久后也将会有加入新成员——硬汉兰博先生的招贴画。
成年陈骐忽然觉得内心澎湃起来,所有的一切,都还未发生,又等待发生!现在还有谁比他更适合说出那句——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他想起了白天上课和画板报的时光,原来他可以和少年陈骐共用记忆,但少年陈骐的记忆里却没有他半点影子,看来少年的他无法逆向感知到成年的他的存在——这样也好,可以让少年陈骐正常地生活学习,不必为他的存在而烦扰。
他看了一下墙上的日历,明天礼拜日不用早起,晚睡会也没关系。他想看看桌子上那些曾经熟悉的东西,于是拉灭屋顶的管灯,走到桌边打开台灯,拿起笔记本看了起来。
笔记本下面是那本老田曾经借给他的《怎样画人物》,旁边还有一堆画稿,画稿上的练习正是书里所讲的三庭五眼。他画的是自己,画得十分用心,正面的侧面的都有,看来对人物面部五官比例入了一点门,但线条还是尚显得僵硬,想必画得时候太想画好,反而更加拘束,这是初学时对线条把握不熟练造成的。
成年陈骐拿起笔,抻过一张空白草纸,很想把同学们初中样子画一画,于是通过少年自己的日常记忆,回想着他们新鲜的音容笑貌,遥远的时光连同散落的记忆,瞬间回到眼前,他拿起笔在白纸上画了起来。
丁海生、李小玲、张静岩、孔令翀、穆芳......还有后来在一起学画的......冬征......想到这儿,他停下了笔,他无法继续画出来。
冬征的年少模样,永远定格在高三毕业那一年。
不过,那都是久远的事情了,现在一切都已重回当年,他不禁默想:既然回来之前那个神秘“人”曾承诺海生不会病逝,那我能不能尝试改变更多的事?
他希望那个神秘“人”现在出现,解答他所有的疑惑,但似乎这里除了他独自醒着,其他都沉浸在温暖的梦乡。他看了看桌上的铁皮闹表,时间太晚了,那个神秘“人”也许不会现身了。
成年陈骐看了看那张画纸,这么摆在桌上明早肯定会吓到少年的自己,不明所以还会以为是灵异事件。于是他拿起画纸,站起身踱到房间的西窗前,望着外面寂静的小巷,默默将手中的纸折成了一只飞机,接着打开窗,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天空,将纸飞机轻轻掷出。
那只因映着路灯灯光而泛着暖黄的纸飞机,轻盈地随风盘旋飞远,许久没有落下,最后脱离了灯光的笼罩,没入了婆娑的树影之中......
正在他凭窗凝望的当,一道白影迎面而来,待他反应过来一看,正是刚才他丢的那只纸飞机,那只纸飞机擦着他的脸庞飞进了窗子,他扭头看着纸飞机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兜过他落在了桌子上。
成年陈骐已是灵魂穿越者,看到这一切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惊讶,他只是下意识地往外面望了望,除了路灯下散步的落叶,巷子里空无一人,这纸飞机的确是自己飞回来的。
他关上窗,走回桌边,这时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纸飞机像活了一样,颤动了两下,将折着的纸角脱出来,然后扭动着将自己摊平,纸上的折痕也像融化一样渐渐消失,待静止下来,完全恢复成了他刚画完的样子。
他看着电影特效才能做出来的情节真切地展现在眼前,感到神奇却不觉得惊慌,反而心里有种期盼,也许这一切的答案就将出现在眼前这张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