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哥哥就没有关系的吧？ 第28章 符号

微凉的风连手背上的绒毛都吹上了一层微光，雨丝打湿眼睫，踢打开地面零落的螺丝。抱住尚且干燥的双膝，江遇躲在藩墙下，用地上掉落的半人高的芭蕉叶盖在头顶，水珠顺着裂隙落在鞋上。大了一号的衣服被他裹紧，绿色的草木紧靠着地砖露不出头。胡文岛的春天热浪来得很快，海风带来湿润的水汽，因此岛上的一切也都蓬勃灿烂。作为尚未被大片污染的岛屿区域，这里还活动着许多人类所认识的动植物。当然，其中一些也已经发生了变异现象。然而胡文岛上的人都十分豁达，只要日子还过得下去那么也就无所谓什么变异不变异，吃到肚子里没病那就是没问题。鉴于这里开放的风气，即便是有人在路上生吃奇怪的生物，大概也只会被人白个眼然后开始高谈曾经自己的美食战绩。

现在已经看不见人了。

入夜，除开天上隐匿的星星，只有圆月提供了唯一的光源，连草木窸窣的声音都足够灌满耳朵，于是衣带划过的风声清晰可见。江遇看着抵着脚边的属于另一人的鞋，带着毛边的裤脚，隐入夜色的大衣，带着面罩看不清的面容，湖绿色的眼睛像是一片森林，风吹过，他听见林声飘荡。

“你一定要过去吗？本来不必如此的。”女性柔和却饱含无奈的口气，让李柏习惯性地低下头。

“···看来你一定会再去的。原本我只计划让你只去一次便够了。”

“妈妈，可是那里也是您的朋友···”李柏试图解释，只是铁壁上的线条不悦地晃动。

“我不想干预你的决定。但是我要提醒你，即便是我的朋友，我也没有把握她能够保护你们。”她叹口气，“方茴很久不与我联系。虽然如今我们已经能够无视所有的物理障碍进行沟通，但是···我想我们还是需要**的，至少为人时是这样，我希望现在也能够继续保持。”李柏怀疑自己看错了，他觉得面前的人形仿佛恍惚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我会尝试与她取得联系。”女人停顿下来，苦恼的瞬间只是眨眼便消散开，她还是那个端庄冷静的天才。

“景晨应该认识我的。”李柏吃惊，右手抓握了几次还是放开了。“嗯，他应该会认识我。毕竟这声音你们都是认识的。”说谎！声带的长短共鸣振动···机械该怎么比较？李柏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却说不出话。是了，她所选择的结局是连拙劣的模仿者都能够替代本尊的荒诞下场。所以等到那个男人死去，她也就彻底死在了任何活着的记忆里。女人看穿了他的欲言又止，她有些好笑地抱起双臂：“李柏，我跟你说过的。如今我还是照样活着。”

“嗯···我收到了方茴的消息。”到现在范绮也不会称呼她的代号，而是始终叫着姓名，仿佛她们是拥有记忆的新生儿，“看来，是政府那边带走了景晨和另一位男孩，”她单手抚上额头，“是她妹妹的后代···姓夏。”

像是不赞同的姿态，线条凌乱了几条“我说，这孩子应该姓方···啊···那确实该姓夏。”被对方的回复怼了一下，女人挑开了话题。

李柏等着面前的人，想着他与江遇初见的场景。蜷在墙边的青年露出他许多次看见的颤抖的表情，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就让他心软这一次就好，一次就···能够饶恕自己看见的、无能为力的那些事吗？咽部肿胀起来，哽在腔道里。

我还活着吗？我还活着吗？

一连串的提问止住了他的动作，他想要回答，是的。但是看见空下一管管的针剂，隔着薄薄的手套，也许是另一层厚厚的屏障，他只能伸出手敷衍一般摸上孩子的头发。号啕大哭着从眼珠和指甲开始变化的人被围在中心，他则被许多人隔离开来退出了那一间手术室。鲜红的标示亮起，多像是不详的曼陀罗。

江遇···是个奇迹，他们等了太久。所以···也该完成他的使命。而他自己也该完成自己的使命。

“李柏，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范绮将他拉回现实，“可你就已经是个传奇。”

“不，我不是。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我的名字？我只是个符号而已。”

“···”

“别把自己看得太轻。我们的希望只是为了能让更多人知道并能做出自己的选择。”提到自己的理想，她有些雀跃，“除了我自己的努力和他们赋予我的意义。我其实也就只是个人而已，所以现在即便不再是人类，也依旧遵循着以前的习惯和想法。”

虽然说活得很久会看淡一切，，但是真的实现之后反而会反复记忆曾经的细节，什么时候产生的争吵，什么时候和的好。正是因为漫长的时间里我也只是遇见了你们，也只选择了你们同行，所以才会更加在乎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我们所存在的这个世界。

“江遇他们，似乎还在地面。有两个人已经在她的地盘里了。”她的话立刻让李柏回过神来。

江遇拖着尚在恢复的身体跟在全擎后面，韩年扶着他的手，另一边则让全擎带路。自从他们逃出地道，从一户已经遗弃的后宅院里爬出来时，保持着彼此互不打扰的氛围一直到了现在。除了一个名字和一个看起来似乎是污染区内的坐标，他们什么信息也没有。该在什么时候见面，该如何相认，又应该怎样和张相他们取得联系，这种种似乎已经不存在于三人思考中，他们现在只是三具自觉呼吸的木偶，靠着剩下的一点信念走在荒无人烟的树林里。鲜妍的花在枝头簇拥着展示蜜味的花蕊，晨曦穿过树丛，也带来了早就被列入珍稀物种的昆虫。

蜜蜂？现在，还会有蜜蜂？这不该是早就灭绝的物种？

江遇盯着这只堪称传奇的昆虫飞到眼前停了下来，像是感应到熟悉的气味，这只蜜蜂转了个圈，又向前飞了一段。

真是奇了，然而在这种世界还有什么更奇怪的事情也不值得惊讶了。全擎回头看了两眼，三人各自达成了共识：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