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为师帮你扳回一成
鼓毕,悲情的唢呐响起。
只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行走上台,还未来得及走到中央,狐妖冲上台将妇人推到在地。
妇人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喊叫,鲜血从大腿一侧露出,一直流到台下。
泱泱人群中,已经有人猜出此戏何意。
沈元忠当土匪时,娶得一狐妖,迫害正妻周氏,成功上位诞下一子,那便是沈斯年。
秦飞鸾死时,沈元忠还是个人人喊打的狗贼,无人在意此事,等沈元忠当上柴桑王,狐妖一事传的满城皆知,让死了的秦飞鸾也不得安生,更别提还活在人世间的狐妖之子沈斯年了。
果不其然,下一场戏来到山寨大婚,狐妖身着凤冠霞帔,画着浓艳至俗的妆,扬武扬威的走了一圈。
台下喝的迷醉的人,开始骂骂咧咧的往台上泼酒,还有去摸戏子大腿,嘴里说着污言秽语。
沈斯年攥着酒杯,骨骼生生作响。
他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美的人,竟被做成这副模样,供大家嗤笑。
而他这个儿子,什么也辩驳不了,还被泼了一身脏水。
“斯年!”周聘婷在台上喊住他,阴恻恻地笑问,“你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沈斯年低头不语,手心被铜杯边缘硌的生痛。
“不错!这戏不错!”普世拍手叫好,接了话茬道,“若世上真有这般美的狐狸精,为她拱手相让江山也值得!”
“对对对,拱手相让江山也值得!”醉了的沈元忠也跟着附和起来。
满堂的大臣小厮也跟着附和。
周氏低声骂了句:“愚蠢!”
高声中,普世靠向沈斯年,他还绷着身子,并没有因这种翻转而有丝毫愉悦。
他的母亲不是男人肆意交换的物品,江山又如何,比不了母亲的一丝一毫。
“幺儿,为师要是帮你扳回了一成,你以后只喊我师父,如何?”普世与他耳语。
沈斯年不解,有了些精神抬头与他对望。
普世一脸坏笑,让沈斯年想起了小时候欺负自己的那些顽劣儿童。
“我不需要,我的师父也永不止你一个。”沈斯年干脆拒绝。
普世伸手摸了一下沈斯年的头:“那可由不得你。”
沈斯年最厌烦这种被人操控的语气,猛力拍掉普世的手:“即使由不得我,也断不会为你所想。”
普世收回手,嘴角的笑意越发诡异,那双黑瞳犹如见不到底的深渊。
沈斯年想去窥探,却被弹了出来。
等他预知一二时,危险已经降临到头顶。
还在台上的戏子,忽然从袖间抽出一把长剑,向沈斯年刺来。
台下大乱,满堂呼喊,沈斯年全然听不见,眼眸中只剩下普世得逞的笑意。
而后贯穿脊背的痛疼感无限放大,逼近怦动的心脏。
沈斯年记得普世亲书里的一句话:欲逼退敌忾,先置已于险地。
眼前一黑,沈斯年倒向冰冷的地面。
温暖的怀抱将他裹紧,只听到头顶喃喃说着:“睡一觉吧,醒来就变天了。”
……………………
沈斯年也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在三天后的一个早晨,他醒了。
永宁宫里乌压压的一群人,最前头的还属沈元忠。
“年儿,你终于醒了,父亲我……”沈元忠面露苦楚,双目布满了血丝,许久才道,“我对不起你。”
“父亲。”沈斯年想起身给沈元忠作揖,刚动一下,心脏连带着后背痛得他蜷起手掌,一头栽倒在床上。
“年儿,你怎么了!”沈元忠惊呼起身,无助的望向在一旁啃苹果的普世。
普世从桌上抽回两腿,满脸的青胡茬,比沈元忠还憔悴。
沈元忠好歹还歇息了,他这三天一刻也没敢歇,给沈斯年施针缝伤口,把命救了回来。
“幺儿,别妄动。”普世上前,想把沈斯年按回去。
沈斯年强忍着痛意,抬头怼上普世,眼眸中丝毫不掩愤怒,像一只受了伤,任谁碰都会露出獠牙的小猫,实则他只对普世这样。
沈元忠不明,跟沈斯年解释:“这些天先生一直守着你,是他把你的命给救回来了。”
普世在一旁,故作委屈的点头。
沈斯年心道:我还得谢谢你了!
“幺儿,不用跟为师说谢,你既然是我徒弟了,这都是为师应该做的。”普世猜到了沈斯年的心思,嘴上为人师表,在沈元忠看不见的背后,朝沈斯年坏笑。
沈斯年回转了目光,除了愤怒,还有一种更强大的情绪充斥满他的脑海,那就是恐惧。
普世的布局以及调动人事的能力超出了他的预想,而且手段之狠厉,之极端,过后又是这般的风轻云淡,甚至还还洋洋得意,是有多强大的心境。
在此等危险人物身边,只能被迫成为棋子。
更可恨的是,沈斯年明明知道自己就是个棋子,却无处申冤,普世利用他与外在的关系,牢牢的把他掌控在手中。
沈斯年能做的就是,找到普世的真正目的,然后一一击溃,哪怕棋散局乱,哪怕同归于尽。
“年儿,既然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朝中还有许多要务处理,我就不陪你了。”沈元忠拍了拍沈斯年的手,把他从思索中带回来,“有你师傅在,要是哪里不舒服了,叫他给你看看。”
沈斯年紧拉住沈元忠快要抽走的手,紧勾勾的望着他。
“年儿,怎么了?”沈元忠不解。
从沈元忠眼中,看不到一丝对普斯的怀疑,沈斯年放弃了,松开了手。
沈元忠又拍了一下沈斯年,严着脸说:“这次的事你放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让那些祸害你的人都受惩罚。”
“祸害我的人,是谁?”沈斯年追问。
“戏班子那帮人全部处以绞刑,对你动手的戏子被剜了千刀挂在城门示众,放戏班子进来的禁军也全部打到牢中受刑,周氏……”沈元忠表情微微一变,缓和了些语气,“禁足在宫中,再未查明全部之前,不得外出。”
沈斯年松了力,撞回床上,后背的痛疼也未让他缓和过来。
许久,沈元忠都走了,沈斯年才缓过神,望向普世,他依旧双腿架在桌子上,双目闭合休息。
“你和那戏子什么关系?”沈斯年尽量让自己镇定的问。
普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轻吐几字:“没有关系。”
普世这是打定主意不认了,沈斯年转了话茬:“欲逼退敌忾,先置己于险地,是不是你所说?”
“是。”睫毛微微翕合,普世眉头动了几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沈斯年双手撑床,艰难的半坐起身,望着普世继续质问:“这一局,我死了怎么办?”
“你不可能死。”猩红的双目睁开,普世笃定的对上沈斯年。
沈斯年坐在床上,单薄的衣衫遮不住他瘦削的身板,乌黑墨发披散在双肩,更衬苍白的脸色,面具下一双病态无力的双眸却发着光亮,宛若懵懂的孩童,对世上丑恶的质疑。
身经百战的大人们心虚的编造谎言,给孩童以平乐世界。
“为师医术高超不会让你死的。”普世从桌上下来,双手背立在后,有了几分严师模样,来到沈斯年面前说道,“为师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有些事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但你要相信师傅,会给你一个光明的未来。”
沈斯年抬头仰望普世,这是第一次正式审视这个师傅。
硬朗的眉峰中带着五分高傲,三分炎凉,两分无谓,沈斯年相信普世所说,他有翻云覆雨的能力。
可是唯独找不到沈斯年期盼的柔情,他的师父若没有这份柔情,那他这个徒弟始终是个棋子罢了。
沈斯年不喜欢做棋子,哪怕是颗挺拔到最后的金棋。
“如果用别人性命来换未来,我宁愿不要。”
四目相对,普世嬉皮的脸上难得露出别样表情,怒气中扔了一句:“愚子不可教也!”
说毕,甩袖离去。
“谁要被你教诲!”沈斯年也上了火,甩开被子钻进被窝,背对向外面。
秦桐刚端进来一碗热粥,撞见此情景,掩了气声,蹑手蹑脚的把碟子放到桌上,小声呼唤:“公子,起来吃点饭吧。”
被子里头无人回应。
沈斯年素日温和平顺,秦桐上前拉被子喊人:“公子?”
刚转过沈斯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秦桐一试沈斯年的额头,滚烫。
“公子,你醒醒!”秦桐掐住沈斯年人中,还是不见他有反应,赶忙出去喊人。
刚醒的沈斯年又陷入了昏迷,小厮宫婢围着沈斯年团团转。
普世也回了房间,继续施针,额头上不觉冒出薄汗。
这夜满宫人都不得歇息。
沈元忠问起时,普世只说:“今夜若是不醒,就准备后事吧。”
沈元忠坐倒在椅子上,愣了小半会儿,气冲冲的前往雍华宫。
普世停下施针,懊恼的望着气若游丝的沈斯年。
这一颗好棋,竟然要玩脱手了,他没想到沈斯年身体这般弱不禁风,早知道不惹他了。
“沈斯年,你一定要醒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