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教?”孟玉寒轻声念着这三个字,目光落在树下那个穿黑色衣服的人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长安伸手向梨花摸去,动作十分细致,指腹滑过梨花的花瓣,花瓣线条流畅,从形状来看的确是遮天教的标志。遮天教中每个人都会有一枚梨花形状的镂空铁块,完成任务后就在附近找棵树刻上去,用以昭告天下是遮天教在办事。
可谢长安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怪异,他想起之前祁霄的话。
“遮天教向来是拿钱办事,冤有头债有主,若有人想报仇,他们也不应该找遮天教。”当时谢长安听得迷迷糊糊,不是很懂其中的意思,等稍微大点后,他偷偷见过遮天榜,看到榜上的任务内容他才恍然大悟。
甲可以出钱找杀手杀乙,同样乙也可以这么做,遮天教只是一个中间者,不直接参与他们的恩怨。
可是在这么一个偏远小镇上,一个与世无争的家庭,怎么可能被人追杀?况且,谢长安三日前才看过遮天榜,并未发现有小芸一家的追杀令。他看向裴清,在他眼中也同样看到了怀疑。
“师父,遮天榜上有小芸一家的追杀令吗?”
裴清摇头,然后伸手指着梨花的一处让谢长安看,那是梨花花蕊的地方,谢长安数了数,一共有六个,可是他不明白其中意思。
“遮天教的杀手以资历能力分五等。”
谢长安点了点头,这个他听祁霄说过,不过和梨花花蕊有什么关系?他正疑惑着,又听到裴清说:“资历能力上乘的花蕊有五个,最低一等的是一个。”
最上乘的才五个?谢长安转头又数了一遍花蕊,还是六个。怎么回事?所以这个是假的?心中这么想谢长安也就这么问了出来,哪知裴清听到后,却摇了摇头。
“六蕊梨花在遮天教,为四堂主,两护法所有。”
什么?谢长安瞪大了双眼,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这六个人,谢长安不能说用认识来形容,而是非常熟,自他上山,除了裴清,也就他们六个人最照顾他了。但不会是他们,且不说他们有多忙根本没时间来这个小镇,光从伤口的样子就可以排除,因为六人中没有使剑的。
东兰堂堂主玉罗刹,苏梦,惯用的武器是一把名为落英的长鞭。
西竹堂堂主铁面判,仇莽,使得一手好刀法。
南荷堂堂主笑面狐,霍无极,善毒。
北松堂堂主鬼医,李延年,是个医者。
而左护法祁霄善用暗器,右护法江与眠根本不会武功,只凭借高超的易容术横走江湖。
裴清接下来的话更是验证了谢长安的猜测。
“一月前,祁霄千里传音,说自己那枚六蕊梨花不慎遗失。”遗失的地点是在冰域,离长乐镇相距甚远。当时祁霄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有些事情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
“萧大夫醒了。”孟玉寒在他们身后喊道,谢长安听到后立刻回房查看,果然看见萧大夫已经虚弱的张开了眼睛。他看到谢长安的时候,愣了一下,像,真的是太像了。
而谢长安没注意到萧大夫的异常,只开口问:“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萧大夫闭上眼,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随后回答:“我记得小芸带我来给人看病,我进房后刚给燕红把上脉,然后小芸就出去了,再然后……”他痛苦地抬起手轻搭在自己伤口处,脸皱成一团,似乎想起被利剑刺穿胸口时的感觉,刹那间脸上血色尽失,大汗淋漓。
他这是捡回一条命。
“那你看清凶手模样了吗?”谢长安追问。
萧大夫摇了摇头,断断续续说:“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小芸他们,还好吗?燕红呢?”说到这里,他竟挣扎着要做起来,孟玉寒按着他的肩,说:“萧大夫切莫乱动,当心伤口。”接着,又向他说明了小芸一家及燕红的遭遇。
“一剑毙命,他们没有萧大夫这么幸运。”
萧大夫红着眼,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才喃喃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造了什么孽谢长安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且不说河神每年娶三位新娘只为取血养花,就拿杀人嫁祸遮天教的事情来说,就不寻常。当然不能说嫁祸,毕竟遮天教行事向来如此,凶手费尽心思留下遮天教的印记,只怕是不想让人再追查下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十分运气不好地碰上了遮天教的人。
这趟浑水,不管怎样,他都不能置身事外了。
正想着,裴清走了进来,他先是查看了燕红的伤口,又看向已然熟睡的萧大夫,最后将目光落到谢长安脸上。只见谢长安双眉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眼中蹦出跃跃欲试的光彩。他叹了一口气,按着谢长安的肩膀说:“长安,你今日就回去。”
谢长安还在想着该怎么一展身手,冷不丁听到裴清的话,脸立刻垮了。
“为什么啊师父?”
裴清没有回答,谢长安从他的表情里看到了不容拒绝。可他还不能回去,一是这件事情还未解决,二是他下山的目的也未达到,不管出于什么,他都不能就这样回去。谢长安没有答应,只是扬着脸不忿的看着裴清。
孟玉寒察觉到师徒二人之间诡异的气场,摸了摸鼻子一溜烟逃出门外。
死者为大,既然是遮天教的手笔,想来官府也不会介入,只能先将人入土为安。他掏出银票,朝门外看热闹的人吆喝去,那些人听到后做鸟兽散,一个跑得比一个快。孟玉寒苦笑,他自然明白他们在害怕什么,他们还以为这灭门案和河神有关,于是他只好在后面追着喊:“不是河神,是遮天教!”
果然有人停下了脚步。
“不是河神?”
孟玉寒点头。
“是遮天教?”
孟玉寒又点头。
“你怎么证明?”
孟玉寒带他们去看了树干上的遮天教标志。
银票的力量是无限的,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抬了四口棺材过来,因为小芸一家在长乐镇无其他亲眷,孟玉寒只能做主将人直接下葬,而燕红父母过来后,看到本应该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去世的女儿躺在床上瘦得不成人形,本以为捡回一条命却被一剑毙命时,瘫坐在地上嚎了很久。
期间有不少人像进来看热闹,都被孟玉寒拦住了。只是长乐镇的人总归要知道真相的,于是他硬着头皮进房间找谢长安,却发现他师父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而谢长安正挎着一张脸,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可怕气息。
没看到裴清,孟玉寒心下松了一口气。他坐到谢长安身边,问他:“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谢长安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只是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裴清离开是为了去联系在附近办事的霍无极,然后让霍无极亲自带他回遮天教。他本来还想着假意答应,在半路偷偷溜走的,可是没想到,裴清竟然如此防着他。
可到底是为什么?
谢长安真的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谢长安深吸一口气,一把站起来,对孟玉寒说:“走,该还长乐镇一个真相了。”
他让孟玉寒找了数十个壮丁,然后吆喝着要看热闹的人来到了坍塌的石洞前。壮丁动作很快,赶在了天黑之前将乱石挖空,从里面挖出了三四具穿着嫁衣的人骨,众人看到之后倒吸一口凉气。随着河神尸体被发现,谢长安才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从来没有什么河神,他借着河神娶亲的幌子,是为了取少女之血练邪功。”他不知道用血温养的红莲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找这样的借口。他的话在众人之间炸开了锅,都小声讨论起这件事情的真假,而镇长在看清河神相貌的时候立刻尖叫起来。
“是他,就是他!”
谢长安皱着眉,看向突然跪倒在地的镇长。
“他就是那个算命的巫师,就是他说是河神发怒,然后让我这么做的。”事情的真相在镇长的剖白中逐渐明了,一场长达三年的河神娶亲闹剧最终就这样结束了。
谢长安站在刚立好的小芸一家三口墓前,心情十分沉重。如果不是他插手,小芸爹娘就不会惨死。孟玉寒似乎知道谢长安在想什么,他宽慰似的拍了拍谢长安的肩膀,说:“别太自责,谁都无法预料到这个结局,至少我们揭露了河神的真面目。”
谢长安点了点头,随即又听孟玉寒问:“你说结束之后要找萧大夫给你看病的,可是我看萧大夫这个样子应该是帮不了你了,不知道小谢兄弟有什么隐疾?孟某人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名望的,我可以帮你找大夫。”
谢长安瞥了一眼孟玉寒,心道这个隐疾还真不能随便对外人说。于是他摇了摇头,说:“谢过孟兄了,只是暂时不需要了。”
他都要回遮天教了,根本没机会治病了。
虽然长乐镇河神危机已除,可大家三年的习惯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谢长安重新踏入灯火明亮的长乐镇时,仍是觉得诡异的可怕。孟玉寒早在一个岔路口和他道了别,说有要事要办,说山高水长,有缘他们还会再见的。
白夜如昼,寂静无声,毫无人气。
谢长安走在长街上,有些害怕。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谢长安紧张的握住了腰间的软剑。却在下一秒看清来人后,立刻舒展眉头,笑着朝来人飞奔过去。
月光如水,落在裴清身上,只将人衬得更加清润温柔。一阵风吹过,裴清身上特有的清冽之味钻进了谢长安鼻尖,靠近裴清后,谢长安放缓了脚步,然后停下。
他看着裴清一顿,随即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加快了步伐,向自己走来。
谢长安抬手,捂住了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
裴清:小崽子下了山心就野了,都不想回去了,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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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