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要我三更死 第4章 无情道入门之秘

法阵落成时，穹顶崩裂，血金光芒如亿万柄利剑贯入九霄，将云层搅成熔岩漩涡。符纹自地脉迸发，缠绕着雷暴与业火直冲天际，震碎百里灵气，日月都开始沿着扭曲的光轨坠落。

理论中的惘生杀阵，本当是如此。

然而在绝阵落成的最后关头，不巧有个与蛋中魔种同龄的男孩闯入，使得原本应当落到魔种身上的杀劫被逆转。

魔种和男孩的命格互换——男孩被化魔阵绞入阵法成了魔，魔卵孵出了仙凤之子。

如今这变了样的杀阵，只是一道自下而上绵延去天霄的极光，除了美还是美，倒不叫人害怕。

天机仙人端坐在天牢里，隔窗而望，想仅以欣赏美景的心情来说服自己。

然而努力了半晌，才发现压根做不到：一刻前，雨师遇刺，天降暴雨，天宫本就摇摇欲坠的势力平衡瞬间被打破。

以妖仙为首的一派将反对的仙王派尽数囚于天牢，只待仙王回宫时以此为质逼其退位。

其反应之迅速，令天机怀疑：天宫一帮人其实早就想反，只是懒如仙王整整400年没踏出天宫半步，那群死能活的家伙盼星星盼月亮，蛰伏得都有点不耐烦了，这才终于等到仙王下界、有了翻身的机会。

如今天宫已然势同水火，下界的惘生杀阵又生变数。

他轻叹口气......

眼下局势已然如此，倒是希望仙王暂且不要回天宫，这些人封印了仙王的肉身灵力，却还忌惮他的魂体，不敢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仙王鬼点子多，要是在凡界好歹还有转圜的余地，怕就怕天宫群仙被虏作阶下囚的事被叛仙传达给下界仙王，反把他急得回天宫来。

天机抬手拧了拧眉心。偏他就是个红线仙，如今和仙王的传音令牌被碎，眼下根本联系不上。

“会有法子的,系统阁下莫急，何至于将其打杀呢？小修愿以命做保，这孩子本性不坏，罪不至死。”

唐云缓缓用力、从袍子上扯下条碎布，一边给自己止血，一边反驳仙王。

“宿主！这哪是本性坏不坏的问题，他刚刚和那魔种换了……换了命格懂吗，就算现在能忍住不作恶，他以后也……唉！更何况你看他！”

槐树投下的碎金斑纹里，一人一鸟扭成一团。男孩死死掐住小仙凤的颈翎，膝盖顶着对方肚腹在碎石路上碾磨，羽毛混着草屑飞上开裂的树根，粗喘喷在对方耳侧像烧红的铁砂。

仙凤伸着脖子啄不到他，就垂头死啄他的虎口，又叨又拧将鲜嫩的皮肉倒腾得一阵酸腥，男孩疼得龇牙瞪它，一把将半人高的仙凤拎起来往树上掼，蝉鸣与蝉蜕同时被震落。

男孩汗津津的后颈浮起蚯蚓状青筋，纵情宣泄着对着仙气飘飘的大鸟下意识的恨意。

小臂上的布帛撕裂声惊飞了水洼边的蜻蜓，零散的几只野雀来了又被这阵仗吓走——男孩毫不犹豫地掐着仙凤往树上砸，喉咙里滚动的已非人声，倒像头被剥了皮的幼兽在啃噬对方的魂魄，直到某个瞬间突然定格——唐云在他旁边蹲了下来。

男孩下意识侧目看他。

仙鸟见他分神，奋力扑腾着要跳起来啄回去，男孩立马又转头面目狰狞地凶它。

“打痛快了吗？”唐云从地上捡起刚刚绷裂的碎布条，看见男孩小臂上的伤口重新开裂出血，又从自己袖子上撕下一块。

男孩瞪着不老实的仙凤，恨声道：“没！”

似乎对这样的答案早有预见，他用碎布条重新为男孩包扎好，问：“还要到什么时候？”

男孩微微别过脑袋，眼睛仍死死瞪着仙凤，“再两个时辰，不，四个时——臭鸟！不准动！”

“就这么讨厌这凤鸟？”

“凤？不......不、这臭鸟身上只有讨厌的味道。”

唐云盯着一身魔息的男孩，静了半晌，又悠悠开口：“倘若我出手帮你杀之而后快，这鸟一息之内便可毙命，小友可愿松了手，让在下来行方便？”

那仙凤普一出世便通人言，听见这话也不扑腾了，在讶异中微微张开鸟嘴，好奇地打量起唐云。

此人虽负了伤一身破烂，但面有佛像。细声细气地说着话，眉檐挺翘、温和的粉眸轻掩，跟个勾子似的盯久了能把人魂都看进去，却不觉妖异。说来也奇怪，明明都说要让自己毙命了，但是这人大概是打小就习惯把良善写脸上了，令人下意识就觉得不会害自己。

仙凤缓缓收拢双翼，终于有了几分老实，结果觉察到脖子上掐着的手一紧，立马不甘示弱地伸长脖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魔族男孩撒泼。

唐云见它这样，便知这只目中无人的仙兽，已经做了一步妥协。

男孩仍不愿松开掐着仙凤的手，只是觉得道长突然认真地说要杀生，有些紧张。

“喂！宿主怎么先杀仙凤，无论怎么说孤都还是觉得那魔族更该除一些，不过宿主刚刚不是还犟嘴吗，怎么这么快就转性——”，仙王期待地搓搓手，还没说完，就听见唐云在灵台中传音：“系统阁下，小修方才便说过此子绝非十恶不赦，此事确有转圜余地，如此便是要证明给阁下看。”

他在男孩有些压抑的沉默中坚持自己的底线，男孩方才打了一身的热汗，这时冷了一后背。

他扭头观察唐云，只看见唐云正神色认真，冲他点头，嘴角含了几丝轻柔笑意。

男孩深吸一口气，他瞪着仙凤，刚想要说话，似乎又想到什么，转头确认唐云的神色。

唐云垂眸以眼神安抚。

这孩子嘴巴有些哆嗦，他也还想控制暴戾的魔息，倘若不是因为魔种对仙家造物下意识的厌弃，见到这样一只金灿灿的大鸟、那得多开心呀……就算没法一起玩，煮成一锅金灿灿的野鲜下肚肯定也死而无憾——

不，不对！

话到嘴边几次脱口欲出，但很快又兀自摇头，似乎在经历一场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的恶战，本该不谙世事的年纪里，心中却无言存着一道底线、就算遭遇如此不幸也不愿越过。

他额头很快蒙上一层晶莹的细汗，眼中除了恨意、多出了些对杀生的恐惧。

唐云等他许久，久到仙凤都以为自己死到临头，哆嗦着咽了口唾沫，他才说：“我只是看这鸟欠揍，倒没想杀它。”

仙凤被他气得又狠狠啄了两下。

免得二人又打起来，唐云微微躬身、接话道：“原来是这样，在下误会小友了。”

“没误会，没误会，道长还是懂我的，”男孩不想拂了道长一片好意，也抢着说道。

唐云：......

“听见没，他说你其实还是懂他——换句话说，也就是还想掐死那仙凤，魔种就是魔种——”

唐云一捏眉心。

其实有件事，他本不愿问，但是现在莫名就想要讨个答案：“孩子，你不讨厌......你不恨我吗？”

“这怎么敢？！我的命不就是道长救的吗，当时要不是道长，我父母还不等蛊毒发作就会在妖修领地里被杀死，而我更是不会站在这里。”

“你父母蛊毒发作？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唐云被他打了岔，微一蹙眉，不解对方为何现在才说。

而小孩似乎也不想这事再被提起，别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三年前吧，早记不清了......”

“当时为何不与我说？”

男孩心说，这不是遇不上道长吗？然而胸中魔息作祟，有些躁动，话一出口直接变了个意思：

“这要是喜事，我当然说。”

唐云微微挑眉，些许是男孩对他太惯于恭敬，直到听见这话，他才有了这孩子和之前不一样的实感。原先三分调皮变成五分顽劣，以至于连父母病故的事都可拿来说笑。

但若只是这种程度，不至于需要赶尽杀绝。

“系统阁下。”

“哼，在呢。”

“请教阁下如何才能放这俩孩子一条活路。”

“宿主，净化魔卵本就是限时任务！任务成功奖励50000功德值，任务失败宿主将遭受系统惩罚——”

“可魔卵确实孕育出仙凤......这如何不能作数？依阁下先前所言，魔卵一出世便有前世千年功力，动辄祸乱三界。而以小修所见，这妖兽方才方才挨那孩子的打尚且应付不过，捉襟见肘。”

仙王一愣，这他倒是没说错，又问： “那宿主的意思是？”

唐云心说我这还不够明显吗？反问：“阁下难道不明白？”

仙王有些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唐云脸皮薄，说不出那个讨赏的话。

“不行，这要都能算是任务成功，孤回了天宫压根没法交差。顶多看在宿主劳苦功高的份上不再多罚......”

唐云就等着她这话，干脆替她接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阁下宅心仁厚，小修之前误以阁下为邪修，属实不该。”

仙王没注意到唐云的讨巧，她现在一听唐云那套邪修理论就烦，“快别提邪修了，此事早就翻篇。虽不至于责罚，但这事肯定不算完，既然没有做好限时任务，只能请宿主负责到底了。”

说罢，她神念微动。

唐云视线内再次出现金色的符文，在一丈余的平面上，原先的任务通知变了样，“限时任务”成了“主线任务”。

不等他问出声，就听仙王解释道：“宿主若说这俩小崽本性不坏，又不愿杀，那不如就由你来教它们得道成仙，倘若真能成仙登上天宫，为天道所承认，那孤便也承认它们并非邪魔。"

唐云："慢着慢着，在下自己尚未求得大道，恐怕难当此重任......"

三灵根、无情道、还有40年便要寿终正寝的筑基期修士。

这三种特质落在别人身上，别说三了，光是一个就能令人死了收徒的心。唐云要是正常散修早就该汗流浃背。

"嗯？那宿主也求得大道不就好了？"仙王说着，大手一挥，就看见系统模版上新出现一个支线任务：渡天劫，求得大道。

接取任务：是/否

唐云：......

难道欺负三灵根就这么好玩......

唐云毫不犹豫地否了，要真是以三灵根资质去卷这个任务，除非他疯了。

"宿主既已入仙门，为何不愿——"

"我从未想要踏入仙门，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可......"

唐云眸色一暗，止住传音，无声念起清心咒。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这世界上想要飞升成神的散修千千万，这人吃了屎非要一头撞死在他这个逼仄狭小的灵台上。

这小小的灵台突然刮起了风，仙王知道他终于动怒，不再劝他，但仍不解：虽说三灵根放在一介散修身上确实与大道基本无缘了，但是唐云的灵台绑定的可是自己，他到底有何顾虑，难道是连自己这一介仙王都看不上才推说不求大道？

两人共用同个灵台，唐云亦知他不悦，又传音道："阁下既然有意说服我，那我不妨再说个秘密。阁下知道小修为何入无情道吗？"

仙王："以你三灵根的资质，除了合欢之法，无情此道虽难，确是最容易暗合天道的道法。"

唐云："并非如此，小修……自幼在妖国属地长大，当时妖修屠完了村里的佛修，便开始焚烧武功秘籍，有些字妖族看不懂、就一起烧掉，总之最后，但凡时写着个字的都被烧了——只有清心咒因早年佛门香火旺盛，在村民手上多到烧不完。于是便被有心人混在厕纸里，给了充作奴隶的人族。"

仙王："清心咒——你的入门心法难道是清心咒？"

唐云："我没得选。"

仙王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读清心咒也能入道，这东西由佛修始创，后流传入广大修仙界，然而在大众眼里，不过就是心浮气躁会随口念两句的、像创口贴一样作用的东西——别说品级了，这东西在凡人眼里都甚至都不算仙家的东西。

古往今来，仙王就没见过哪家仙人能用清心咒为入门心法入道的，更别提飞升。选这种东西做基本功，难怪唐云说自己无缘大道......

不知是该说这散修悟性逆天呢，还是曲解能力太强，仙王斟酌着回："宿主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唐云没把这当作夸赞，便不接她的话。

这大修不知出何原因故意要刁难自己，要想摆脱这人，如果直接开打没胜算，就只能先一边答应着一边先物色合适的接盘侠，再对这赖着自己灵台不肯走的修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但是宿主，我看这俩小崽根骨倒是都不差，尤其是那男孩，虽成了魔，但□□重塑后看着也不输那仙凤。只要不走歪路，不做错事，未尝无缘仙途......"

唐云一个筑基修士可没这么好的眼力，他将信将移，轻轻捉过男孩的手一探。

男孩微愣，也没防他，任由唐云注入灵气在筋脉中游走。

单属性风灵根，何止不差......只是一时心气浮躁，魔息不稳。

他再去捉那仙凤，那凤鸟却一阵扑腾，唐云只得作罢。但若系统阁下所言非虚，他所谓的“不错”恐怕起码也是单灵根起步。

他摇头苦笑，“系统阁下，要我这散修教导这般天才，岂不胡闹......”

仙王却觉得唐云这种波澜不惊的教这俩小炮仗简直再合适不过了。知道他又拉不下脸来，于是干脆赶鸭子上架，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叮咚！请宿主收眼前的仙凤和魔种为徒，此为限时任务！任务成功奖励5功德值，任务失败宿主将遭受系统惩罚！此惩罚威力等同于化神等级修士雷劫威力——”

还没待系统说完，唐云就一阵无语，大有彻底罢演的态势，蹲下来直接对着俩小崽说：“二位有没有兴趣随在下拜入仙门？”

男孩还不知道自己身上不安分暴动的这玩意叫魔息，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要有大造化，于是他应声道：“好呀！”

仙凤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傻了吧唧空有一身蛮力的魔种这是跳火坑呢？心里还没笑完，一转头发现唐云看向自己。

凤鸟直接炸毛，急得口吐人言：“才不要！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群仙人板板了！滚远点莫挨你姑奶奶！”

仙王：嚯！姑奶奶呢。

唐云扶额，这不是把他难倒了吗？偏他也不觉得仙家是什么好东西，根本无从劝起。

唐云：“既然你不愿，那就——”

男孩一把掐住仙凤的脖子，怒斥：“你点个头就行！谁让你说话了？"

他都看在道长的面上忍住杀生了，这臭鸟倒摆上谱了。

“弟子愿拜唐云为师！”，他跪下行拜师礼。

说完等了一秒居然还不见那臭鸟接话，又道：“这畜生也愿意！"

说罢就攥着仙凤的脖颈往地上一按。

唐云立马传音问系统：“这算吗？"

仙王没反应过来：“算吗？算吧。"

唐云听见系统阁下放完话，蹲下对那仙凤温和道：“小修实力微末，属实自诩不能教导仙家灵鸟，小友本当另寻机缘。"

言辞恳切，意在婉拒，他找了个台阶就下。

仙王：“欸欸欸！在孤眼皮子底下干什么呢？"哪有这么当着面儿钻系统空子的啊！

唐云缓缓抓住男孩的手，从掌心撬松了他手上力气。他这儿一松，那仙凤这才喘过气来，咳了半天。

唐云见状，拿出自己的水壶给它。

仙凤一脸唾弃，没碰他的水壶，道：“少来了！唱什么黑脸白脸呢，打一棒给一个甜枣是吧？姑奶奶我才不......"

说到一半，心有余悸地看向旁边，男孩气急踹出的一脚被唐云用腿截下。

男孩：......

唐云轻笑：“乖哦。"

仙凤长出一口气，还欲再说，就听唐云传音入耳道：“若你入小修门下，你便做师姐，让你压那小鬼一头。这之后你就算看不惯要收拾他，也可说是代师傅管教，在下绝不解释绝不开脱，以心魔劫起誓。"

仙凤：你面善成这样，看不出竟是个心黑能算计的！

这下轮到仙凤纠结了，怎么办呢？她还真的挺喜欢这款的。

男孩看仙凤一下哑声，还以为唐云真把那臭鸟感化了，觉得道长出手果然效果拔群，狐假虎威地呵笑了声。

仙凤听见这傻逼自己被卖了居然还在笑，心情突然挺好。

瞧着男孩被别着不让踹的那条腿，她一冲动，便吊着嗓子哼了声儿：“罢了，姑奶奶我便认你做这个师傅！但是我必须当大徒弟，那小鬼顶多叫我一声师姐，这没问题吧？"

男孩心说这怎么可能没问题，刚刚我先磕的头。

唐云：“当然。"

男孩：啊？

道长你是不是卡痰了，你快接着说啊，快说啊！当然不好！是当然不好啊！！

唐云就跟知道男孩想的什么似的，突然躬身咳嗽起来。男孩还急着让他把剩下半句话说出来，赶紧给他拍背拿水壶，一边的仙凤已经忍不住开始作威作福，“来啊！小蠢蛋，叫声师姐开心开心！"

男孩一急，又想去揍，但是那样的话又没人给唐云顺气，那口"卡着"的"当然不好"就再也说不出来了。他着急但又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得看着那仙凤压他一头。

闹了好半天，把仙王也给看明白了——

唐云你欺负老实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