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你那日是如何察觉到我的?”
江知缇突然问。
她指的是那日邬府初见,方子泓为何一眼便能够察觉到当时跟在邬二小姐身后的自己。
方子泓有些不解地回头:“玄门弟子的气息与凡人气息自然是不同的。”
“那么你察觉得到邬夫人吗?”江知缇问。
方子泓一愣。
她突然一说,方子泓才后知后觉他与邬夫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里,甚至是同坐在一张圆桌上,他都没发觉到邬夫人身上有玄门弟子气息。
而此前他们的猜测,都认为邬夫人得以某位高人指点,被领入玄门成了玄门弟子,才得以学习各种阵术,甚至是奉灵。
那么,如若邬夫人未入玄门,也不是玄门弟子,该如何处理?
此前有规矩,玄门弟子不得伤及凡人。
“但她滥用了玄门之术,凡人擅用玄门之术,理应也当罚。”方子泓抿了抿唇。
“凡人擅用玄门之术,以凡人之躯触及道法,不论是否施展成功,都将折损寿命。且她属于滥用玄门之术杀害其余无辜凡人,玄门弟子也应当及时出手。”方子泓道。
江知缇若有所思。
院内静悄,没有仆人守夜,只余一盏烛灯,于窗花后一跳一跃。
江知缇突地想起那日他们潜入邬大小姐院内,碰见的那一只纸人。
那只纸人与这烛光一般一跳一跃,摇摇晃晃,形似上吊。
她顿住脚步,想开口叫住方子泓,却不料方子泓已经推开了门——
没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有的是一个在梁上上吊的人影。
江知缇看清人影,瞳孔猛然一怔!
“邬二小姐?!”
方子泓失措地惊呼一声。
可江知缇已经送走了邬二小姐,还是交由侠客送走的。侠客实力不弱,不论怎么说,都应当保护得好邬二小姐才对。
尽管邬夫人背后的人出手,侠客不敌,但也不会这么快被抓住才对。
江知缇心神乱作一团,但随即她扫到邬二小姐的衣服,皱眉。
这不是邬二小姐。
邬二小姐离开前穿的不是这一身。
“不是邬二小姐……是邬夫人。”方子泓喃喃自语。
“古有传言……实有其言……”方子泓走神道。
“找!快些找它!”方子泓陡然叫道!
江知缇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它还在!快找!”
方子泓这次连声音都染上了惊恐。
吊在梁上的人毋庸置疑已经僵直,救不回来了。他们快速进到屋内,一路翻箱倒柜,仍旧找不到方子泓魔怔一般喃喃着要找的“它”。
“到底是什么你说清楚一些!”江知缇一时也有些焦急。
这样没有任何头绪地找只能是一股乱找,满地的狼藉间,方子泓抬起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傀儡,还有雕像。”
他们最后在梳妆台前找到了方子泓说的傀儡,雕像貌似在镜后,但未等他们去掀开盖着的红绸布,外面便传来走水惊呼声——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
这太巧合,江知缇皱眉,转头便见她与方子泓周遭都染上火焰。
方子泓的脸色亦谈不上多好,这火势显然不是意外亦或是凡人所为,如若不快些离开此处,饶是有道法护身的他们,都将葬身火海。
他咬一咬牙,一把抱起那具傀儡,道:“走!”
“不带上雕像?”江知缇的眉头皱得更紧。
方子泓咬牙切齿:“带不走的,这火是它放的,如果带上它那就只能是一块死!”
说着,他一手抱着傀儡,一手拉住江知缇就要往外跑。
但江知缇还是看着那尊躲在红绸布下的雕像。
总觉得……能带走的。
“你干什么!”
方子泓惊呼,江知缇已经挣脱他的手径直朝着那尊雕像跑去,抱入怀里便跑——
“你不要命了?”方子泓急了。
“少废话!”江知缇回瞪他一眼,“既然找到了那就带走!你不是说要它吗?”
“话是这样说……”方子泓一时有些词短。
他们交谈间火势更大了,吊在梁上的尸体已经被大火吞噬烧焦,浓烟阵阵间,方子泓走在前面,江知缇姑且落后。
她的轻功固然比前方使起轻功来有点跌撞磕碰的方子泓要好,然如同方子泓所说那般,因为她抱着这尊罪魁祸首,被烧断掉下来的木梁不断阻拦着她的前路。
“江知缇!把它扔回去!”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坠落声,霎时间激起扬扬点点的火星,忍无可忍的方子泓匆匆回头,咬牙切齿地喊道。
轻功是需要真气内力施展的,他们都不是什么真气磅礴得以道法真谛的道士,这样下去只会耗尽江知缇的体力与真气,让她无法走出火场。
但她没有要将它扔掉的意思,只是让方子泓先出去,请求救援。
她太固执了,方子泓只能抹一把脸,加快脚步逃离起火的院子,因为起步太快,轻功不熟练的他脚下也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最后是以滚着的姿态滚出来的。
但也来不及顾虑此下多狼狈,他掏出怀里的信号烟弹,用牙咬住棉绳索将竹筒内里的竹栓拔掉,“嘭”地一声,只见得几乎快要被火光染透的天边,轰然炸开一抹熟悉的纹样来。
……
寂静雪地的西南方出现一朵纹样,因为距离太远有些看不真切;松生石下,有人抬眸清冷。
手边是睡得有些餍足疲懒的霜圆狸,在察觉到一丝异常后,微微睁开竹篁绿眼眸,宽大且有些许长的毛绒耳朵支了支。
不过也只是一会儿,霜圆狸很快又恢复方才那副疲懒模样。
可那被它依偎着的人不打算让它睡安稳了,它的后颈肉被点了点,登时整个炸开毛来,一双圆溜又艳丽的兽瞳瞪得大大,清明非常。
它想叫,可那人又点了点它的后颈肉——这次没有方才那般提神了,只是一个警示作用,使得它不情不愿地软下毛来。
它还是聪明的,要是打起来它肯定是打不过这人。哪怕是已经和这人相处了上百年,也不见得对自己有多亲近,所谓的爱屋及乌也是扯淡。
霜圆狸垂了垂长耳朵,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一只挂件,任由对方团吧团吧塞进袖笼里。
雪还在下,这儿的雪鲜少停。
霜圆狸躲在袖笼里,看着外面逐渐纷飞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