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殿来了天兵司的人,以贪赃枉法、私事公办、欺上瞒下、混淆命薄、草率从事的罪名把司命抓了起来。
司命看着领头的扶摇,惊道:“你来真的?你疯了!”
扶摇面无表情,冷笑一声:“西王母和东君会亲自调查,她们不会冤枉好人更不会放过坏人,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司命如鲠在喉,咬牙切齿。
他被押走后,扶摇目光一一略过大眼瞪小眼两眼迷茫的司命殿的弟子们,最后定在昙音身上,什么也没说,转身跟上天兵司的脚步。
师兄师姐们围上来,问她怎么了?
昙音说不出来话,她在看到雁沄命薄不对的时候立马去告知西王母。
师兄:“上午的时候扶摇把师傅带走,师傅带着一身伤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带走,师妹,你说实话,你当时在师傅的书房干嘛呢?”
昙音也没想到效率这么快,还以为她们会对师傅和雁沄注意一些,谁知道下午就来了。
一位眉心有黑痣的师姐却不奇怪,道:“其实早晚的事,师傅有时候确实做的不对。”
师兄:“啊?什么意思?”
师姐忿忿不平:“你忘了缘姥和孟婆的事了?若不是师傅将两人职位混淆,她们关系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僵化。”
师兄没反驳,他知道此事,但看姻缘阁和奈何桥没什么异样,本以为这事儿就此揭过了。
师姐:“师傅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上来了,总是忘东忘西,若没有我们在侧提醒,恐怕早就一团乱麻了。”
师兄:“可是公办私事和贪赃枉法这两样是不是有点冤枉了,师傅可从没做过。”
昙音适时补充:“上个月刚升仙的郁离仙子本应该可以去其他地方的,但师傅直接把她送在雁沄身边,因为苍檀上神发了话,所以......”
几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她身上,“你怎么知道?”
昙音讪讪:“我当时在场。”
她们好半响没说话,气氛霎时间沉寂下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无言道:“好吧,咱们师傅——”
“去去去。”师姐打断,以防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没活干闲得慌是不是,树干检查了吗?命薄整理记录好了吗?前段时间命树身上的窟窿修好了吗?长歪的命薄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话音一落大家顿时鸟走兽散,各忙各的去了,掌事的走了,不代表司命殿倒了,大家该忙活忙活,他们的任务是看护管理命薄,不是奉承管事。
昙音却没动,问师姐她刚才说缘姥和孟婆的事。
师姐小声说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除了司命殿没几个人知道。
缘姥和孟婆是异卵同胞的双胎姐妹,两人从小到大形影不离,除了样貌不同,什么都类似,连修炼经历都大差不差,甚至连升仙那天也是一前一后。
共同升仙本就少见,又因为是亲姐妹,更是稀有,引仙人把她们带到司命殿分配工作的时候,引起很多仙人关注。
当时姐姐的命薄给出玉京等选项,妹妹的命薄给出地府等选项,虽是同时升仙,但任职的地方确实大相径庭,一个天一个地。
这两样差事没什么问题,可地府光线终日昏沉不见阳光,大家多多少少会更喜欢来九重天任职。
当时两姐妹倒没觉得有什么,姐姐选择姻缘阁,妹妹选择奈何桥,然后各自去往自己任职的地方,本来相安无事各司其职,但有一年蟠桃宴两人时隔很久再次见面。
当时有个司命殿弟子也在场,听到西王母叫她们的名字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回到司命殿之后特地找到她俩的命薄,发现两人的命薄脉络像到好似拓印一般。
但是唯独在后半段走向诡异,姐姐本应该待在地府却在玉京,妹妹应该待在玉京却在地府,两人各自走了原本大道的小路,且怎么看都像被影响而非本意。
叫来其他弟子询问观看,这才得知这个结果不是当事人的选择,而是司命把给两人的命薄混淆,姐妹俩的职位互换,也直接导致她们命运被干扰,偏离原有路线。
司命知道后立马去找到两人拐着弯说起此事,结果她们听出不对,立马猜到是司命的失职,姐姐执意要换回来,司命说木已成舟,最好还是以现状为准,妹妹也赞同司命。
姐姐不愿,这是她们久别重逢后的第一次冲突,她不明白为什么司命的过失要让她们来付出代价,而妹妹还站在她的对面。
妹妹却说现在挺好的,她们都已经习惯手中的职责,再换回来容易出错。
两人因此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至此姐们俩的关系因为此事越来越僵化。
之后姻缘阁缺人多次向司命殿反应,司命没有一次带人过去,缘姥觉得他给她穿小鞋耍威风,每每想捅出此事,但都因为妹妹忍了下去。
其实不是司命小心眼,单纯是因为他忘了而已。
每位升仙的仙人到司命殿分配职位,命薄给的指示其实是有好几种,可以供给选择,但司命每次都将姻缘阁的选项放到最后,且只讲解前几个选项的好处,忽略掉姻缘阁,新晋仙子肯定会优先选择第一第二,这也导致迟迟没有人去。
每当新晋仙子被引仙人带走他才想起来,懊恼忘记这茬,然后告诫自己下次一定将选项放在前面,但每次都忘记。
虽然司命殿的弟子们知道自己师傅的德行,不过因为次次都忘记,她们有时也怀疑他是不是专门给缘姥找不痛快,她们有好几次提醒,他都口头答应,转眼又把姻缘阁放最后,讲解也净说一些没用的。
大家都有忙不完的事,这事鲜少人提起,自然知道的也少之又少。
昙音唏嘘,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才知道师傅已经忘性大到影响事态的程度,顿时觉得他被抓也不亏,若放任不管,长此以往,迟早要乱套。
——
郁离循着他的视线回望,天空除了白云和模糊的金乌,什么也没有,扭头再看他,发现他若无其事地继续下棋。
郁离:“你在看什么?”
苍檀俏皮:“你猜猜。”
郁离:“......”
郁离:“你身为一方大神,能有什么撼动得了你,动作突然变得诡异,肯定是有什么让你讶异的事。”
苍檀笑笑,转移话题:“你来你去的,真没礼貌,怎么说吾也是你师祖。”
郁离:“你不是我师祖,你刚才感觉到什么了?”
苍檀落下白子吃掉一颗黑子,“你喊雁儿师傅,雁儿喊吾师傅,师傅的师傅就是师祖,怎么就不是了?”
黑子在郁离指间摩挲,观察棋盘局势,“她不是你的徒弟,你刚才感觉到什么?”
苍檀笑道:“你这孩子说话真有趣,人人都知道的事实,怎么在你嘴里就不是了?”
郁离:“你刚才感觉到什么?”
苍檀:“做仙不要太死板,要学会灵活运用头脑,事实摆在这,再不承认也依旧如此。”
郁离:“你刚才感觉到什么?”
她一遍遍重复,若不说那她也不回答他其他问题,刚才那阵儿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有什么好隐瞒她这个毫无威胁的人。
苍檀不理她了,等着她下出她那一步棋,郁离踌躇着,黑子捏在手心有些出汗,白子把黑子的后路几乎堵死,想寻生机必须进攻,而进攻又意味着接下来每一步都在对方设计好的圈套里,黑子被白子紧紧攥着命脉。
也怪她,最开始没有用心,这才把黑子的处境搞这么难看,但话说回来,她是来问话的,不是来陪玩的,要不是实力不允许,她早骂人了。
郁离忽然抬头看他:“天是什么颜色?”
听她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苍檀愣住没回答。
郁离自答:“蓝色,但现在天空刚下完雪,云雪未散,所以是灰白的,草是什么颜色?”
苍檀:“......”
郁离:“不周山的草很少,但也能知道是绿色。最后,鸟是什么颜色?”
苍檀低声笑着配合道:“灰色。”
郁离目光锐利:“为什么?”
苍檀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居然卡壳了。
郁离:“不周山没有鸟,甚至连冬鸟都没有,为什么却脱口而出鸟是灰色的,因为丘岛的杜鹃是灰色的,你监视她!”
“不要说为了她好什么的,你要是真为了她好,当初就应该把她掐死。”
“嘭!”苍檀猝然锤桌,棋子们被震动地错位,茶杯的茶水溅洒出一些,郁离脚下的青石地板似乎也随之震动一下,树梢上的雪纷纷抖落,像是短暂下了场雪。
“为什么生气?”郁离表情不为所动,心底却乐开了花,可算让她抓到突破口了。
苍檀自知失态,恢复原来泰然自若的样子,耸耸肩:“雁儿是吾的徒弟,吾只是关心她而已,毕竟师傅是徒弟最亲近的人吗,不是吗。”
郁离视线下移,盯着棋盘:
“你已经超过了师徒范围,玉京的大家虽然是同门或者师徒,但说到底只是共处一室的同事而已,可你在干什么?”
苍檀轻笑:“你想多了。”
郁离也跟着冷笑:“那你锤什么桌子,因为戳中你痛点了。”
苍檀笑着无奈:“不愧是雁儿的徒弟,真的夺得真传呢。”
他将错位的棋子一一归位,再次捻白子下棋,把郁离最后一条后路堵死。
一子定输赢,不出所料,这把郁离输了。
郁离随便瞥了眼,丢掉手中棋子靠在椅背上道:
“你说月戎果可以吸魔气,为什么到最后处决的时候才拿出来?你刚跟我讲述堕神的话里,半句不提你和堕神的关系,关系平常为什么这么不顾一切救她,关系好又为什么不说?”
“这有什么好忽略和遮掩的。”
苍檀视线不自觉微微偏移,被郁离敏锐捕捉到。
郁离掷地有声:“你动了男女之情是吗,苍檀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