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拿捏住了,倒也不是不爽,就是别扭的慌,最近有种强烈的感觉,她忘记的记忆或多或少和眼前的人有关。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她也只跟她师傅相处一个月,但总觉得有种熟悉感,说不清道不明。
之前认为以前的事忘记就忘记了,既然记不住说明并不重要,追求不重要的事没什么意义,如今看来,她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
视线落到右手腕的雪松镯上,木环镶嵌碧玉,四周环着几颗小坠,细看是绿色的小型胡桃果,散发淡淡幽香,这是刚才听露给她的。
一双左右手,戴的装饰全是别人给的,听露说她上次提起百花圃留了个心,特意找看护雪松的师妹要了一些雪松木,制成手镯带在身上。
以为她想找她取点雪松木,不好意思直接要,所以编出百花圃的事,想着雁沄仙子总是来和她师傅解闷,这雪松镯就当是给她徒弟的见面礼,希望郁离不要嫌弃。
正巧今日春神拜托雁沄走一趟百花圃,她也就顺便给她。
郁离羡慕地眼泪都快掉下来,瞧瞧人家师徒,再瞧瞧她和雁沄,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人家师徒相互理解相互着想,再看看她们师徒,雁沄恨不得把她培养成斗嘴搭子,天天吵嘴供她玩乐。
虽然她人不算坏,但不完全好。
人比人气死人,当然也没法比较,毕竟雁沄要是跟春神一样,也不至于只当个小仙,早当上上仙上神了。
雁沄将功德、陨日瓶和雾针包统统塞进身上各个兜袋里,那兜袋像是无底洞,塞进去便不见踪影,特别是功德,放得极其小心又分散,生怕一个丢了便全没了,看她对功德如此财迷,到底怎么通过升仙台的?
光一个贪字就能把她拦下去,真是......
郁离:“你马上都要走了,这么多功德又带不走,贪那么多干嘛。”
雁沄鄙视:“人不贪财贪什么,贪煎饼吗?”
郁离费解:“你说你有这本事,还打什么工,直接坏事做到底,抢不好了。”
雁沄:“啧,神仙怎么能叫抢呢,这叫能者多劳,心地善良的财神精准扶贫懂不懂。”
“工作和生活,一顿饱和顿顿饱我还是分的清的,人脉比工作总要。”
郁离:“你在不周山加上出来后的四百年,一些朋友的接济,再时不时的敲诈,手里功德的数目应该十分可观,怎就不见你修为增长呢。”
雁沄:“换法宝啊,你以为我这一屋的东西哪来的。”
郁离:“所以你要那么多法宝干什么,没见你有什么或不可缺的法宝。”
“呵。”雁沄不耐烦了。
郁离不知怎么的,来了兴趣,搜根问底:“你火了,是不是?为什么问你法宝的用处就不耐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雁沄嗤之以鼻:“问东问西,你比那纠察星官还能问,没拿你的功德又没害你,管那么宽干嘛。”
郁离冷不丁来一句:“可你要我帮你偿还濛泽仙君的五千八百功德。”
雁沄霎时瞪圆了眼,眼神躲闪:“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郁离:“我是打瞌睡,不是五感封闭,不聋,能听得到,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话已至此,雁沄听她还是询问,被她所谓的礼仪惹得笑出来,哎呀,她这小徒弟真是可爱。
雁沄:“我没告诉你,那么你就不用还,等我下去以后,你抵死不认,濛泽拿你没办法,反正人死债消,他有本事就去下面找我,没本事就认命。”
说完又轻轻点她的头,似乎在同情她:“你这小脑瓜得多动动,不然都可以养鱼了。”
郁离难以置信,还以为她想让她吃个哑巴亏,没想到她想拍拍屁股走人,让濛泽当冤大头,顿时心疼起濛泽仙君,交了这么个损友。
她叹口气,能说什么呢,毕竟她都是雁沄了,做什么稀奇事都不意外,她这个人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雁沄整装待发,“你不收拾?。”
郁离:“不了不了,本来就光溜溜来的,能有什么东西。”
雁沄:“那正好,把那盆红秋英抱着。”
郁离:“先等等,你到底怎么出去才能不惊动外面的禁令?”
只见她笑得神秘,好整以暇地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扬起头颅,以下巴示人,“为师给你露一手,瞧好了。”
言罢腾空飞起,裙摆飘荡,朝她勾了勾手,郁离紧随其后来到她身旁,她旋身化作一缕紫烟,紫烟凝结成一颗巴掌大的紫色果实,挂在摇摇欲折的枯杆上。
“走吧。”果实传来声音。
郁离咽了口口水,忐忑地往结界越飞越近,一层薄膜掠过她全身,视线下移,看到枯杆折断,果实卡在薄膜中间。
果实在里面微微晃动,像是一坨颜料,紫色晕染在薄膜上,郁离心中一跳,这是在分解雁沄的力量?
她赶忙伸手去拽那果实,本以为会用上不小力气,谁知一碰,果实便像树上熟透的苹果,忽然坠落,她慌忙去接。
果实越落颜色越淡,直至变为浅白,像一颗玉石,坠入云层。
这一落仿佛针入大海,顿时消失不见。
熟悉的头痛并未驶来,说明雁沄还在附近,她钻入云层翻找,虽然有点吓人,但确实离开了禁令,就连外层的风阵都未惊动。
确实有两把刷子。
果实颜色与云朵融为一体,她翻找半天也未曾找到,心想不会掉到下界去了吧。
思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有点异想天开了,先不说她并未感觉到身体不适,再者人间并不在九重天下方,而是必须通过特殊的出入口才能到达,所以再怎么往下,都在九重天范围之内。
“玩好了没有,咱赶时间呢。”
头顶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郁离抬头一看,见雁沄离在她头顶不远处,低头瞧着她,抬手打了个哈欠,仿佛看了很久她在云里扑腾。
郁离心中怒起:“你出来了为什么不叫我。”
亏她还像个傻子似的找了她半天。
雁沄义正言辞:“我以为你喜欢呢。”
郁离:“......”
郁离:“你不是变成紫果掉下去了吗,怎么在上面?”
雁沄:“这叫金蝉脱壳,总要留点和我有关的东西在里面。”
郁离惊讶又欣喜,可算见识到她师傅的本领,渴望道:“能教我吗?”
来都来了,不能什么都没学到空手而归,当了这么久的神仙,肚子里肯定多多少少有点东西,那捆绑咒是一个,这金蝉脱壳又是一个,走之前一定得学到点什么。
雁沄卖了个关子,没直接回答,“看我心情。”
郁离撇了撇嘴,心中不服气,但说不了什么,飞回雁沄身边,向后一瞥,看到刚才晕染出来的紫色全然消失。
一个人影坐在屋顶上逗弄着杜鹃,定睛一看,是个和雁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在一看身边的雁沄,恍然大悟,原来弄了个分身啊。
郁离指着后面那人:“你和她谁是本体?”
雁沄向后一瞧,摆摆手:“不重要,反正都是我。”
郁离:“什么不重要,明明很重要。”
雁沄欲言又止,语气不善道:“我发现你怎么这么喜欢刨根问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知道的多死得快。”
郁离哪能不知道她的脾性,无赖道:“我不管,我就是要知道。”
雁沄白她一眼:“反正都是我,有——”
郁离知道她又要胡扯,打断道:“一句话而已,你为什么遮遮掩掩,是不是另有隐情。”
雁沄望天,她突然开始想念扶摇了,最起码她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这徒弟跟个好奇宝宝似的什么都要问,好烦。
雁沄忍不住摩挲后颈,眉眼聚火:“我是行了吧,走不走。”
一般都是她逗得郁离不耐烦,现如今倒是反过来,说两句就腻烦了。
郁离心中困惑,不应该啊,之前在其他人面前也没有这般,难道分身分得还把耐心分出去了?
再瞧一眼禁令内岁月静好的分身,恐怕**不离十,原来她说的留下有关的东西是这。
她识相地没再追问,雁沄继续当她那与盆栽不相称的果实,只不过不再是最开始的紫色,而和刚才形状稍小一点褪色后的白果。
雁沄指引她先去西边的百花圃,郁离没多言,端着花盆往那边飞去。
——
远在不周的扶摇手一抖,将滚烫的茶水溅出一些,洒在手背上,冒着腾腾热气。
七星注意到,递给她一张帕子。
扶摇淡定接过帕子擦拭手背,随后叠好整齐放在一边。
她和七星坐在一起,对面是从容不迫带着笑意的苍檀。
三人对立而坐,表面风轻云淡,但她来到这之后一句话也没说,都是七星与苍檀说一些没营养的废话。
直到她的手被水烫到,话题才突然停止。
刹那间空气凝结,四下寂静无声,唯有树枝上沉重积雪下落的脆响,七星不再开口,苍檀闭眼品茶。
雪云散开,露出血红的夕阳,红日的出现并未带来温暖,反而临近夜幕寒气入侵,漫山白雪附着一层红绒,看起来刺目又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