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轻河心想真是再没有比谭家人更双标的了!随即冷笑一声斥道:“谭夫人有何证据证明是我师父找来的,你可曾亲眼所见?”
姜梨一楞,哑口无声地扭过头,率先开路踏进府中。佟蒿哼了一声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踏进谭家大门。穿过一片山石林立的庭院,远远就听见一派觥筹交错之声,待走近了,正看见谭镜轩和秋家的秋露白把酒言欢。
那秋露白笑得见牙不见眼,谭镜轩似乎对他颇为欣赏,就差把他请到家主之座上落座了。直到他偶然一瞥看见姜梨等人,才渐渐敛去笑意,恢复几分家主威严。
“夫人回来了?不是说要在灵馥多盘桓几日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谭镜轩低头一笑,脸上难得有几分和煦表情,待看到后面几人时便慢慢冷却了笑意,嘴唇微动:
“裴师尊,好久不见。”
山轻河环视四周,大概认得出几个曾在佟家婚宴出现过的人,心下不禁盘算这是巧合还是蓄意,意有所指道:
“不久。佟桀夫妇身死之前咱们不是刚刚见过吗?说来也是,好歹你和佟家大哥也有一面之缘,今天就给他上柱香吧。佟蒿。”
佟蒿牙齿咯咯作响,随手抄起一个燃着香料的香炉递给谭镜轩,眉宇间压着重重戾气,眼看就要封不住了,恶声恶气质问:“谭家主,你可敢在我兄嫂灵前焚香祭拜?!”
谭镜轩笑不至眼底,抬手挥开他手中香炉,“裴师尊大驾光临,就是为了纵容自己门下弟子在我谭家撒野吗?哦,我忘了。你亲自调教的好徒弟连我爹都敢杀,如今又怎会在乎我?呵呵,凌云宗不愧是凌云宗啊,当年我被逐出师门还有些不忿,现在倒觉得你们果真才是一家人。都是一丘之貉。”
说罢他飞身回到座上,端着酒杯冷冷看向众人。一众宾客不禁议论纷纷,倒是秋露白毫不顾忌,大摇大摆地站起来瞎掺和:
“诸位不会不知道吧?当年裴师尊带着徒弟除魔卫道,结果斩除了楚宴清的母亲,楚宴清他爹也跟着没了。至于谭家主,哦,应该是已故的谭峰老家主,就是死于咱们裴师尊座下大弟子之手啊。谭家主如今对他们如此冷淡,那也算是情理之中嘛!”
山轻河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就想起秋露白当初是怎么拨火挑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头顶的火气“蹭”一下就蹿起三丈高。只是他还未及开口,倒被楚宴清抢了先。
只见楚宴清一脸肃穆地走到堂中,先是冷傲地看了一圈众人,接着转过身来,直挺挺地跪在了裴颜面前。
“裴师尊,当年您不肯让我下跪谢恩,今日就权当宴清补上了吧。”楚宴清抱拳仰视着裴颜,眼中尽是酸苦坚韧,已经渐渐长成成熟男儿的身姿,少见地露出几分脆弱。
“当年,家父为魔族妖女所害,与心中挚爱生离死别。阴烛虽为我生母,多年来却利用楚家势力与魔族暗中勾结,险些害得楚家身败名裂。当日东窗事发,我决意与魔族中人死战,险些因此丧命。是裴师尊在关键时刻保下了我,连山轻河也是为了我,为了楚家最后的希望,才不得已与我联手,帮我杀死了想要趁机偷盗楚家秘宝、吞并楚家的谭峰!再有,我父亲身死也并非因为凌云宗,而是他对遗留在外的另一个儿子心中有愧,才决定抵命偿还。这些全是私人恩怨与凌云宗无关。我母亲,不......阴烛身死,乃是罪恶滔天天道灭之,亦与裴师尊无关!”
楚宴清红了眼,颤了声,铁骨铮铮跪在裴颜脚下,所说之言剜心刻骨,所说之理铿锵有力。殿上诸人一时都被震住,有些不明事理的人也知道了这段过往,不禁为当年血淋淋的真相慨声长叹。
楚宴清继续说道:“裴师尊,当年您大可以不救我,大可以直接放任我与他厮杀到底,可您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阻止了我们手足相残。山轻河更是为了这件事强行破境,伤及肺腑,差点救不回来。所有所有这一切,五年来日日夜夜,宴清片刻不曾忘怀!大恩大德无以言表,宴清在此,替我父亲和楚家所有在那场战乱中活下来的人,谢过凌云宗再造之恩!”
说完,他重重地磕下一头,响声震得众人心惊肉跳。
磕完头,楚宴清抬起头目光灼灼,语意深沉:“如今神魔大陆战乱频起,许多人动辄拿当年旧事污蔑中伤凌云宗,我身在其中最明白背后因由。楚某希望诸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若论当年楚家一战,没有人比我更痛,也没有人比我更恨。所以,这些话除了我,谁也没有资格妄言评断!”
楚宴清说到这里已经哽咽。他扶着裴颜伸过来的手站起来看向四周,那张饱含痛苦又刚毅正直的脸庞就像一把利刃,精准杀向在场每一个心怀不轨的人。
“我不知道诸位究竟道听途说了什么,今日我楚宴清只有一句话:当年莫说是裴师尊,便是我自己知道家父为奸人所害、祸及满门,也一样会决然出手大义灭亲!此身既入天道,自当励精图治惩恶扬善。即便是亲眷误入歧途,若不能教诲改过,也当并罪而论!若是纵容亲眷亲邪离正、荼毒正道、罔顾道心,此身一切修为功过也不过是笔烂账。又何需自诩名门,何谈匡扶正义!?”
末了,楚宴清深吸一口气,将此事彻底定案:“过往一切已天下大白!若再有人妄言诋毁,楚家绝、不、姑、息!”
楚宴清长身当立,羽扇纶巾。一家之主的凌厉威势更胜当年的楚万生。他嘶声力竭、字字泣血的表白也深深撼动了众人的心。裴颜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一个长者的欣慰,也蕴含着许多期许慈爱。一旁的佟蒿早已泪盈于睫,连秋露白都少有的正襟危坐。席间众人更不必说。
放眼望去,只有谭镜轩脸色未变,犹自带着一抹邪笑,大大咧咧地带头鼓起掌来。
“好一番慷慨陈词,凛然大义啊。难怪是你楚宴清坐到这个位置,看来你比你爹更适合统领各大世家啊!”
楚宴清眸光一冷,即刻持扇杀来,谭镜轩轻松闪过,以一种变幻莫测的身法躲到了裴颜身后。裴颜神色不变,淡淡道:
“谭家主请慎言。当年你父亲想借机吞并楚家,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这些不必要的口舌之争,可以免了。”
“好啊,”谭镜轩幽幽地盯着裴颜的一头白发,“那我们就来说说,你徒弟如何给我父亲偿命的事吧。”
山轻河一听,侧目而视,杀心顿起。
佟蒿在一旁目睹一切,此刻看着谭镜轩的卑鄙嘴脸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他身侧的佩剑嗡嗡作响,惹得众人侧目,纷纷惊讶于一个年轻人竟然能够身负如此强大的修为,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许多猜疑和探究。
这份奇异之象自然也引来了谭镜轩的注意。他盯着佟蒿看了好一会儿,才刻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当是谁,这不是当年在凌云山上给山轻河当哈巴狗的——叫什么来着,佟蒿是吧?不错啊,几年未见,修为比山轻河都要高出一大截儿了。怎么,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
被戳中伤心事,佟蒿立刻忘却冷静,一双圆滚滚的杏仁眼陡然立起,迸射出一股骇人的寒光,拔剑喝道:
“谭镜轩!你杀了我大哥还敢在这里造次,真当我佟家无人了吗?”
剑拔弩张里,谭镜轩不慌不忙地往前探了一步,胸口直直抵上剑锋,目光里尽是挑衅和歧视,“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佟家长子,证据呢?证人呢?难道只凭裴颜的名号就可以胡乱定罪?你不要忘了,当年我爹惨死、谭家几经衰败,这笔账我还没跟你们讨呢。佟蒿,你怎么敢来自投罗网啊?”
说罢,他戏谑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就凭你一个中期元婴?”
就在佟蒿控制不住想要动手时,山轻河一把压下他的手。
有了前面几次经验,他直觉一旦涉及魔族,任何事都有可能危险重重。尤其此刻谭镜轩如此直言不讳,简直像在故意激怒他们一样。山轻河心里不由多了几分考量,转身把滞留在外的阴十拉了进来。
“谭家主别只顾念旧,你看,这是谁。”
阴十被推进来后脸上却一派从容。他毫不在意众人猜度的目光,裸露着断臂站在堂中,倒颇有一番大将之风。谭镜轩起初还未在意,直到他察觉到自己身边人的异样才不禁多看了一眼,这下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这不是阴明的头领吗?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
“怎么,不认识了?你投靠魔族背叛天道,这会连自己的盟友也不肯相认,果然和谭峰一样狼心狗肺。”山轻河嘴上骂着谭镜轩,眼睛却死盯着他身后的人。如果他没记错,那就是当年出现在佟家婚宴上的紫衣魔族。
谭镜轩压住跳动的嘴角,脱口否认。山轻河也不急,他嗤笑一声,看向谭镜轩身后之人:“那这一位呢?落日山上若不是有修为高深的魔族势力启用墨核石帮你隐去行踪,谭镜轩,你当真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
此言一出,顿时物议沸然。
“什么?墨核石都现世了?那可是神石啊!”
“自从裴师尊下山,出了什么事我都不觉得稀奇了。”
“你别说,谭家主身边这个人确实不太对劲,各位仙友,你们可有谁感应到他身上的灵气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逐渐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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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