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养几日后,山轻河与裴颜正式在芙蕖宫正殿拜见了灵馥国摄政长公主宋水云。宋水云高居座上,穿着赤金红宝蔷薇宫裙,外披一件明黄金凤展翅大氅。眉长鬓青,宫鬓堆鸦,天皇贵气,不可方物。
宋水云:“本宫能有今日,全靠凌云宗二位仙师倾力相助。经此一事,本宫才知凌云宗不愧为天下第一仙门大宗,能舍一己之身保我灵馥国之安稳,民之安泰。这份恩情,灵馥铭记于心。听闻裴师尊此来灵馥,是为了寻求某种仙草,本宫即刻派人遍寻百草,助裴师尊一臂之力。另赐凌云宗黄金万两,以作炼丹制药之资,请裴师尊切勿推辞。”
裴颜回了一礼,婉言谢绝:“钱财金箔于我等实无用处,但在下另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长公主可否应允?若得相助,凌云宗感激不尽。”
宋水云略一颔首:“裴师尊但说无妨。”
裴颜正要说话,门外忽然来了一个大太监模样的人,进来后先是飞速覰了一眼裴颜师徒,接着恭敬向长公主行礼道:“启禀公主,陛下听闻二人仙师为救公主身负重伤,很想见一见二位仙师,请凌云宗仙师往养心殿一叙。”
宋水云目不斜视端然于座,轻启朱唇一口回绝:“二位仙师与本宫有要事相商,不便前往。退下吧。”
皇帝的贴身太监只微微眨眼,继而躬身后退,三两步离开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公主殿。
裴颜和山轻河对视一眼,其中讶异不言而喻。
长公主打发完皇帝的人,又谈起刚才的话题,问裴颜需要什么帮助。裴颜遂将魔族与浣海纱一事如实说来。起初山轻河还担心这公主不信魔族之事,没想到这长公主竟十分明理,眼界开阔不俗,一口答应了帮他们解决此事。
“这样吧,即日起,本宫下令戒严城门,严查进出之人,务必将此卑劣小人缉拿归案,交由凌云宗发落,还神魔大陆清净安宁。”
“万万不可!”山轻河情急打断,上前解释,“长公主有所不知,此伙奸贼阴险无比,我的几个师兄弟屡遭暗算,都已不幸葬于魔族之手。若大张旗鼓的找只会打草惊蛇。且凌云宗正在研制邪蛊的解药,我们可以肯定,公主所中之毒也是出自魔族手笔。为了一劳永逸,这次搜寻必得隐秘行事。”
“什么?!”长公主的朱红指甲的狠狠抠进金丝楠木座椅,语气不乏震怒,“本宫所中之毒竟然是魔族之毒?怎么可能?”
裴颜讶异抬眸:“长公主何出此言?”
宋水云平复气息,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端肃平静,“本国国师宋音十于去岁年底前往海音观为国祈福。临走前,国师担心本宫为宫中奸人所害,特意给本宫留下一个护身符,本宫随身携带从未离身,断不可能招致邪魔入体。”
山轻河挑眉:“公主的护身符可否给在下一看?”
宋水云犹豫了一下,随侍女来到内殿,从心口贴身之处取下一个流苏香囊,让侍女呈去给裴颜二人一观。
山轻河拿到手里掂了掂,一时没有看出异样,“难道是我想多了?师父,你看看。”
裴颜并未接过,而是挥手扫去香囊上的伪装之象,刚一扫去,山轻河便痛得跪摔在地。
“轻河!”裴颜扶着他的背,看他死死按住胸口,知道这里面多半有魔族的脏东西。再度开口,语气便十分严峻:
“这香囊上附了一层障眼法,如今香囊原形毕露,确是魔族之物无疑。公主若再佩戴此物,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宋水云惊讶地张开秀口,本想驳斥,但想到山轻河为救自己差点死在灵馥国,便立刻相信了裴颜的说辞。
转瞬间,她脸上布满森冷杀意,“乱臣贼子,竟敢加害本宫!”
山轻河心道:恐怕他要害的不是你。
直到裴颜将香囊收入袖里乾坤,山轻河脸色才好了一些。他靠着裴颜站起来,虚扶着胸口,眼睛在周围的几个侍从身上转了转。宋水云会意,摆摆手,命侍从婢女都下去,只留了贴身女官小玉在身边。
宋水云颔首示意:“有什么话,仙师但说无妨。”
山轻河:“我想请长公主陪我们演一出戏,假装不知道此事,再将背后之人引出再一网打尽。只是,陛下那边......”
“陛下那边无需仙师多虑,”长公主同意了山轻河的要求,明珠翡翠流苏钗微微晃动,“本宫会安排一场宴会,将城内名门淑女和坊间能工巧匠汇集皇城,帮凌云宗查清浣海纱来源,再设法请国师出关。”
说道这长公主目色一沉,“后面的事,本宫就全仰仗凌云宗了。”
三月中,桃花水暖,草木萌动。
灵馥长公主为感上天有好生之德,特于大愈后在御花园设下百花宴,便邀权贵仕女、坊间巧手,赴宴赏花。若有姿容倩丽、技艺精湛者,可另赐恩赏,入宫为官。
此诏一出,举国欣然。一时,灵馥国内女子无论家事门第皆欢欣鼓舞。绸缎胭脂,珠钗首饰,更是遭到哄抢。不少边远小城听闻此令,连夜快马赶来。或携小女,或伴妻儿,都想在此全国欢宴之际蒙得皇恩,光宗耀祖。
此时,距离灵馥几百里外的海音观里却是静悄悄的。
长公主召请国师回宫的使者已经离开,诏书还黄卷密封放在案上,国师宋音十却闭目凝神,对于回宫一事不置可否。
“主人,这长公主安然无恙,凌云宗的人又没走,咱们要是回去了,岂不是正中圈套。”一旁的随从说。
宋音十闭着眼,狭长的眉眼老谋深算,虽没什么表情,但观其样貌便知此人绝非等闲。此刻他正坐在蒲团上合掌打坐,对随从的话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只问了一句:
“姜梨现在何处?”
“应该也在来灵馥赴宴的路上了。”
宋音十睁开眼,漆黑的瞳仁流露不悦:“让她即刻回去。”
“是!”随从退下,道观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次日夜里,宋音十闪身出现在皇城内的国师殿内。离开几个月,这里纤尘不染。一看就是有人日夜洒扫以待。宋音十面无表情地换下衣袍,走到观星台,默默窥望皇城内的气象。只见芙蕖宫灵力高涨,龙气显现,皇帝所在的九华殿却死气沉沉,毫无贵象可言。看来传闻灵馥皇帝并未先帝龙脉一事竟是真的。
望着芙蕖宫招摇而上的龙气,宋音十眼神一暗,杀心四起。突然,一道蓝光跃至半空,遥遥与宋音十在半空中对峙,那光芒虽不十分强盛,然却有剑破虚空之凌厉景象。宋音十飞出一道符去试探,对方反应敏捷,也飞出一道剑光,两道光一消一抵,只在漆黑夜里留下几星斑斓。
山轻河冷笑一声,御剑而下。
“师父,如何?我已经能以结丹境界御剑了,算是世间绝无仅有吧!”山轻河比划着玉沙和楚宴清、佟蒿玩闹了一阵,复又蹭到裴颜跟前,“师父?你怎么不说话?”
裴颜把目光从她摇晃的发尾落到缀着红豆的额间,“甚好。你方才对上那国师了,感觉如何?”
山轻河不敢轻敌,回答时谨慎了许多:“看不出来路,也试不出深浅。若不是看到符咒,我甚至连他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佟蒿跃跃欲试:“怕什么,到时候见了他我就直接冲上去,大师兄和楚大哥联手,我就不信他能跑掉。”
楚宴清不赞成地按住他,“佟蒿,你忘了先前的教训吗?对方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登堂入室,岂会是泛泛之辈?只怕他是故意隐藏实力,想让我们自投罗网。”
佟蒿急了:“那怎么办?为了抓谭镜轩,大师兄和师尊都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大哥大嫂的血海深仇也没报,难道就让我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从我眼前大摇大摆走过去?!”
“佟蒿,”山轻河察觉佟蒿失态,“正因为牵扯了这么多缘由我们才不能轻易动手。魔族和浣海纱都要查,但最关键的是找出他们和谭镜轩有关的证据,否则师出无名,将来又是一场纷争。你放心,这个国师跑是跑不掉的。虽然大长老回山了,但师尊和三长老都在,定不会教他安安稳稳踏出灵馥半步。”
佟蒿用力握紧佩剑,眼底写满愤怒和不甘,但最终他还是勉强压住心底的恨意,按大师兄说的,一切以收集证据、找出关键人物指证谭镜轩为重。
夜色渐浓,几人商议一番后逐渐散去。
山轻河陪着裴颜回房,走到门外停下。他看着裴颜从里面关上门,门缝愈窄,光线晦暗,裴颜眉目如画。
山轻河不知怎么,脑子一抽,突然劈手推开门,硬挤了进去。
裴颜诧异地看着眼前忽然放大的面孔,脚步踉跄着被人往后推,“轻河,你做什么?”
裴颜伸手挡,只感觉山轻河手心滚烫,身形也越来越迫切,他不禁有些恼怒,变掌为拳,带上力道和抗拒。然而他们客居芙蕖宫偏殿,隔壁就是楚宴清住的屋子,裴颜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只好一步一步被山轻河欺到榻上。
屈居人下的滋味不好受。裴颜拧了眉,抬腿踢他,眸子里蕴满质疑和不悦,“山轻河,你越来越放肆了!前日里你和我说的是什么?还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