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雪阵飞驰而来,凌厉雪片在那小小修士面前定格如片片寒刀,只差一寸便可将人碎尸万段。山轻河诧异回头,见是裴颜控制了他的阵法,灭雪阵瞬息消散,只留下一声惊魂未定的尖叫。
“啊!看到了吧,大家看到了吧!山轻河杀人啦!”
“闭嘴!”山轻河一剑将那修士掀翻在地,踩住他脖颈,直逼得他无法呼吸,眼珠爆起。
“住手!”裴颜挡在他身前,“山轻河!”
山轻河抬眸,见到裴颜,眼中的血色才逐渐褪去,“此人一定与谭镜轩有关!除了他,谁敢诽谤裴师尊声誉!当初我与他立下神魔大誓决一死战,不就是因为他信口雌黄以下犯上吗!”
山轻河指尖微动,玉沙剑立刻剑露锋芒,悬在那人心脉一寸之上,“说!谭镜轩在何处!是不是他叫你来蓄意挑拨!”
“我......不.......”那修士眸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狡猾,他双腿猛烈挣扎,手却死死抱住山轻河的脚。山轻河想要抽出腿,却因为受伤使不上力,挣脱不开。两个人一通挣扎后,那修士两眼一翻,咽了气。山轻河这才得以拔出脚,因惯性摔在裴颜怀里,二人一下跌入泥地,顿时满身污泥,狼狈不堪。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众人都被这残暴地一幕惊住了。
“山兄!”楚宴清惊讶地看着烟气的修士。
见楚宴清也怀疑自己,山轻河眼中立刻一片死寂,“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楚宴清连忙将裴颜和山轻河扶起,低声担忧:“只是恐怕现在难堵悠悠众口了。”
“裴师尊,这就是凌云宗的规矩吗?”
“山轻河嗜杀成性!凭什么做裴颜的弟子!”
“这不会都是凌云宗一手策划的吧!”
裴颜不着痕迹地将山轻河挡在身后:“诸位,今天的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佟家主的尸身还在这里,我们得先把他送回佟家。各位不妨一起回去,今天的事,凌云宗定会秉公处理。”
瓢泼大雨让人睁不开眼,加之众人也想知道今天的事会如何收场,遂和裴颜师徒一起浩浩荡荡下了山。
佟家大宅灯火通明,目光所及之处已遍布缟素。佟瑛头上簪着一朵白色小花,正竭力保持冷静调度大小事宜。见到众人回来,佟绣连忙快步上前:
“你们回来了!大哥,小弟,没事吧?”
打头阵的几个修士面面相觑,默契地让开一条路。佟瑛径直走去却看到佟蒿双目空洞地背着佟桀,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佟绣心口一凉,哆哆嗦嗦伸出手去探佟桀的鼻息,哪里还探得到?佟绣视线瞬间模糊,她死死捂住嘴,抽搐着肩膀,带着佟蒿慢慢走向苏喜喜的灵堂。
多么荒谬。
八天之前,也是这座花厅,一对新人喜结连理海誓山盟,然而不过短短八日便已改天换地,不堪回首。
楚宴清触景生情,顿时心如刀割,不忍再看。
伤心间,一阵“嗒嗒”声响起,原来是佟家老爷子和老妇人换了丧服,正由佟风搀扶出来料理新媳的丧事。佟瑛见到年迈的父母顿时忍不住呜咽出声,随即又狠狠咬住下唇,不许自己先倒下。
她走过去跪倒父母身前,压抑着哭声劝道:“请父亲母亲节哀,大哥他,不在了。”说完她立刻捂住嘴,唯恐泄露一丝哭声。
佟老妇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吗,眼中闪过震惊质疑:“瑛儿,你说什么?谁不在了?”
佟老爷子气血上涌,被一口浓痰卡在胸口,佟风连忙帮他捶背,哭喊道:“爹!您要撑住啊!您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
佟老夫人呆呆地看着佟蒿背上的人,终于明白过来,她伤心欲绝地甩开拐杖,捶胸顿足哭哭嚎不止:“我的桀儿啊!我的桀儿啊!啊!我可怎么活啊!我的桀儿啊!”
“母亲!”佟绣赶紧扶住她胳膊,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哭泣起来,“大哥,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怎么可以撇下父亲母亲随嫂嫂去了呢!”
佟蒿面无表情地流下两行眼泪。他用力抓紧大哥僵硬沉重的身躯,吃力地向苏喜喜的棺材蹒跚走去。
“不,不!我的桀儿不会死的,你要带他去哪,你要带他去哪你这个混账!”佟夫人狠狠地抽了佟蒿一巴掌,佟蒿趔趄一下,也不辩驳,只是沉默地垂下头。最终还是佟老爷子从背后拦住了自己的妻子,让佟蒿把人放到了苏喜喜的棺材旁边。
佟老爷子扶着棺材,看着孩子们苍白安静的面容老泪纵横:“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到底遇见了什么人!佟蒿,你说话!”
佟瑛为佟蒿擦干眼泪,也抽噎个不停:“小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别再让父亲母亲着急了,他们受不得啊!”
门外雨势越发大了起来,一道道惊雷罕见地布满元宵节的夜空。仿佛苍穹深处发出声声嘶吼,令人惊惧交加。
佟夫人尖声叫道:“佟蒿,你给我说话!”
佟蒿哐当一声跪下,费力地把视线聚焦在佟夫人脸上:“魔族势力重现,大哥中了埋伏,当场陨落。死前,他把一身修为,都传给了我。”
“魔族,什么魔族!哪儿来的魔族!”佟老夫人根本不相信,她抓起佟蒿的衣领怒斥,“定是你没有保护好他是不是,你们手足兄弟,怎么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呢!”
“夫人!不要再说了!佟蒿又没有做错什么!他一个刚入结丹的孩子,如何能救得了元婴末期的桀儿啊!”佟老爷子还算清醒,他拉扯着把夫人拽到一边,示意佟蒿赶紧起来,佟蒿却像没听到一样,仍痴痴地跪在原地。
“裴师尊,裴师尊,你也在场是不是?我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啊?您为什么不救救他,就算看在我们两个老家伙的面子上,您也该救救我儿子啊!”佟老夫人急红了眼,又挣开丈夫扑向裴颜,老年丧子之痛让她失去神志,甚至怀疑是裴颜见死不救才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佟瑛死死地抱住母亲的腰,她歉意地向裴颜摇摇头,声音因为哭哑了喉咙而断断续续:“母亲,母亲,您要保重身体啊!”
眼看场面越发混乱,山轻河越过裴颜,踱步走到佟家人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佟老爷子一愣:“山公子,你这是?”
“是我没能救了佟大哥。我挡住了前面的一剑,却没想到真正的凶手躲在我们背后,等我发现时,佟大哥已经......对不起,是我无能。”他垂下头,声音低弱,静静等待佟家人的怒火。
佟风听闻此话不由怒急攻心,他飞起一脚踹向山轻河:“山轻河!你害死我大嫂又害死我大哥,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居然还有脸跪在灵堂!你还是不是人,你简直猪狗不如!”
佟夫人听到后立刻尖锐地剜了山轻河一眼:“我儿把你奉为上宾你却恩将仇报,你好狠的心肠!!!”
楚宴清冲上来挡住了佟夫人的拐棍,这一下狠狠砸在他左肩,楚宴清却连眉头也没皱,直言替山轻河辩白:
“不是这样的,佟桀夫妇的死与山轻河没有关系,他为了救佟桀还让裴师尊拿墨核石搜寻魔族的踪迹。可对方实在狡诈,我们都落进了敌人的陷阱,这是魔族的连环计啊!”
这时候,人群里有人却按捺不住了,嘀嘀咕咕说:“可是山轻河踩死了一个反对他的修士,这总是咱们亲眼目睹的吧!难道这几十双眼睛还能作假不成!”
楚宴清冷冷抬眸:“眼睛也是可以骗人的。我爹我娘朝夕相伴数十载,我爹又何尝发现我娘根本不是当年与他缔结良缘之人!有我家的前车之鉴在这里,各位还敢说,方才风雪交加你们把一切都看得分明吗!”
众人只安静一息,便听人群里又有人开始阴阳怪气:“楚家主为了维护自己的好友还真会强词夺理。这一起杀了谭老家主的交情就是不一样啊,连是非黑白都能颠倒!”
裴颜蹙眉,他走上前,略带强硬地把山轻河从地上拽起来。随即负手而立,满身污泥中,只有一双眼散发着坚不可摧地清光。
裴颜:“诸位,佟家遭此不幸,我心之痛亦如佟氏宗亲。佟桀夫妇虽非凌云宗弟子,亦是神魔大陆难得的冠绝之才。如今痛失良才,实为天道之损,且事关魔族重现之事,凌云宗绝不会坐视不管。”
佟老爷子扶着棺木颤巍巍地走过来,看向山轻河的目光充满审视:“裴师尊,佟桀是我儿子,又是佟家的希望,如今他骤然离世,我不能不多问一句,我儿的死确是魔族所为吗?”
裴师尊目光清明容色威严:“佟桀与少夫人的死,均为魔族所为。”
“如何证明!”佟老夫人厉声道。
这时,人群里站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把玩着一串琉璃珠串,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不紧不慢地笑着说:“在下秋露白,倒是有个为裴师尊弟子证明清白的好办法,不知裴师尊可有兴趣一听?”
裴颜眸光淡淡一掠:“秋公子请讲。”
秋露白:“方法很简单。我看这二人的伤口都有魔族特有的火灼烈焰之痕,只要证明山轻河身上并没有此等气息和能力,那佟家夫妇自然就不是他杀的。只是要劳动裴师尊启动明心大阵,把山轻河的灵化、功法、修为给咱们透个亮儿,待证得清白,佟老夫人自然就不能再把火往凌云宗身上撒了。裴师尊,你说我这办法如何?”
堂中众人霎时沉默,针落可闻。山轻河却浑身冰凉,脸色苍白。
他很清楚,如果启动那个什么阵,双生灵华的事必会暴露。而且自己胸口前的炽热之痛恰好与魔族气息极为相似,如果被人发现拿来大做文章——他死不足惜,可是裴颜怎么办?单单是收留魔族为虎作伥这一条,就足够他被神魔大陆一人一口吐沫淹死!
山轻河:“不行!”
裴颜:“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