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师尊啊。
听到空花的话他眼睫微动,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出神。
“裴颜,裴颜!你装聋作哑也没用,我不管啊,我可是把家当都搬来了,你这凌尘殿我住定了。旁边不是有间空屋子吗?我就住那!”
空花说到此顿时兴奋,一个骨碌爬起,抖擞着宽大的朱红袖袍往外掏东西,“你看看,这是我的绣花软枕、冰纹玉如意、紫金流苏帐......”
空花小嘴一撅,语气里藏不住的得意:“反正空花洞我已经搬空了,你真忍心看我带两个孩子睡山脚下的破林子?万一再有人背地里射一箭,你就不怕夜里悔得睡不着?哼。”
裴颜清净惯了,受不了他的聒噪。眼见小小的一方茶几快被他掏出来的东西堆满,只好暂且点头,“你要小住也可,我让柳如云给你安排一间客舍。旁边的屋子你不能住。”
“为什么啊?”空花蹿到他耳边连声问道。
“吵。”
云纹衣袖轻轻一挥,空花连人带物被掀到了凌浮殿。那柳如云仿佛早就知道了似的,早早等在大殿外,一见空花便亲热地拉起他的手转去了后殿,好说歹说将人暂时安置在了自己山头。
空花习惯了裴颜清风明月君子如玉的模样,乍一见了柳如云这鹤发鸡皮的标准老道士打扮,还有些打怵。他一时不敢造次,便又装模作样斯文起来。没想到却合了柳如云的眼缘,看向他的眼神不仅百般慈爱,目光还总是在他腹部流连,神情又是忧虑,又是期待。
空花被他怪异的眼神搞得后背发凉。夜里忍不住又摸去了裴颜寝殿。却不想裴颜夜半子时还不睡,提着一个小巧的纸灯笼,牵着花童药童在林下赏看漫天星斗。空花舔了舔嘴唇,先是欣赏了半天裴颜宛若仙人的冰雪之姿,然后才急吼吼把两个徒弟赶去凌浮殿,自己则拉了裴颜飞到树梢,点叶而立。
空花:“赏月这种事应该找我啊,我懂得可比他们多。”
裴颜望着月色,默默推算山轻河的队伍到了哪里。若无差错,此刻应该已经过了汉水地界。
“嘿,跟你说话呢!”空花撞了下裴颜手臂,然后尤不知足地趴上他的肩膀,猫一样赖在他后背笑了起来。
“记不记得?那时也是这样,你临风而立,与贼人大战三百回合,我却窝在你怀里睡了三天三夜。等我睡醒,就已经修成人形了。说起来,你可是我睡过的第一个男人!”
裴颜瞳孔一震,抬手就将他打了下去。
这一掌毫不客气,空花也被激起斗意,两个人顿时缠在一起拆了数百招。最后还是空花不敌,膝盖一软,跪在裴颜脚下,连连作揖告饶。
“我,我就玩笑一句,你怎么,怎么修为不见长,脾气倒变坏了!以前我俩睡一起也不见你皱下眉头,裴颜,你真的变了!”空花咳了几声,感觉前胸后背哪哪儿都疼,呲牙咧嘴打滚哀嚎。
被裴颜打了一顿,他索性破罐破摔,往后一倒赖在地上,嘴里还不饶人:
“看来修仙啊收徒啊真的很有意思。赶明儿我也要收个徒弟,修个真仙,肯定比狐族的情劫有趣多了!唉,不如你也收我为徒吧?我肯定进步神速!绝不会丢了你的脸!”
裴颜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不知羞耻的小狐狸,眼中嫌弃呼之欲出,“我不会再收徒了。至于你,仙缘难测......你的事还是趁早了结为好。”
裴颜将他拉起,立刻又背过手,仿佛生怕对方又缠上来。空花看他动作,眯着眼促狭一笑。
“罢了,不跟你玩笑了,说说吧,”他朝裴颜的白发扬了扬下巴,“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清心寡欲的裴师尊做到这个份儿上?”
裴颜坦然地承受着空花探究的目光,“徒儿顽劣,做师父的自然要多担待些。”
“哦,顽劣,”空花点点头,围着裴颜绕了几圈,时不时凑到他身上嗅嗅,“可是我怎么觉得你身上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哎,你别想瞒我啊,狐狸鼻子灵得很,这红尘中事没有人比我们狐族更懂得了,你当真没有......?”
裴颜默默看着他,任他在自己身上来回巡视检查,仍是八风不动,气若松风。少倾,才淡淡道:“别闹了。”
空花被了泼冷水,自觉无趣,气哄哄地走到一边。他心下不快,说话的嗓门也大起来:
“那就说正事!魔族四起,神魔大陆动荡不安,我听说凌云山派了弟子下山,那你呢?你就这么安然等候,不为所动?这不像你风格啊,你不是应该以身作则冲在前面,杀他个昏天黑地片甲不留吗?”
说着他还比划了几下,只是姿态滑稽愚笨,显然是不会用剑的。
裴颜淡淡一笑,空花不好意思地收起手,裴颜的一点笑意也跟着散去,“总要让他们自己学着面对,难道我能一辈子挡在他们身前么。若有一天我死了,凌云山难道也要跟着塌了不成。”
“呸,你想得美。你啊就是个劳碌命,注定生生世世操心受累。你还想嘎嘣一下死了享清福?算了吧,那简直比让你生个儿子还难!”空花嗤笑几声,差点停不下来。
裴颜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你来得倒也是时候。我有事要离开一阵,这段日子你就留在凌尘殿小住,帮我看屋子吧。”
裴颜拍了拍身边的老梨树,掌心拂过粗糙不平的树干,总觉得时移世易,上次同他站在树下闲话的还是山轻河。彼时尚是寒冬,风寒水冷,而今已是盛夏之期了。
空花耳朵一动,脸色也正经些许,“你去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裴颜摇摇头,仍默默仰望着华盖如荫的绿树,“你去反而帮不了我,此事唯我一人可行。”
“好,那你准备何时动身?”
裴颜回眸,主意已定,“明日一早。”
夜风吹来一阵林木清芬,二人少叙几句便各自散去。次日,裴颜与柳如云交代一二,换了身素色衣裳便独自下山去了。离了凌云,一路御剑向西,三五日便到了昆仑境内。此地目之所及皆是皑皑白雪,裴颜站在山脚下遥望远处嶙峋起伏的山峰,虽有烈日骄阳照在头顶,刺骨寒意却还是一点点从指尖蔓延上来。
进了昆仑境,就不能随意御剑了,否则是极大的不敬。裴颜虽已多年未回师门,然师门教诲从未敢忘。他收起空灵,整顿衣衫,一步一个脚印,踏着三尺厚的积雪向山中走去。
抬眼望,湛蓝天空与白色雪山交相辉映,脚下的白雪反射着微不可觉的彩光,天地上下四方一片澄澈明亮。越走,神思越发清明透彻,寒意也越发透骨冰凉。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后背上非但没有热意,足下却越加沉重。他扶着一棵老松稍作休息,自觉已走出很远,然而回头一看,山脚下郁郁葱葱的苍郁树林依然清晰可见,这一个时辰扔在昆仑山里竟仿佛没有存在过一般。
裴颜看着自己冻得发红的指尖,刚想要调动灵力取暖,倏忽想起师门规训,只得作罢停手。片刻后,他呵了口热气,揉搓着掌心继续攀援。有时被雪光照得睁不开眼,有时一阵天旋地转,仿佛目下一切都变了颜色,看不分明。每当这时只好停下脚步,任凭自己两条腿埋在积雪中,默默等着晕眩过去。
昆仑山一片洁白,空旷壮美。裴颜一席素衣伫立其间,渺小得仿佛一棵翠竹。虽也刚毅,终难承万年积雪之重。
如今他只有化神之境,加之师门有戒,不许弟子在昆仑境内擅用功法,一切寒霜苦劳只得靠肉身承受。纵是裴颜,也得顶着雪刀冰刃一步一步往上爬。幸而这条路裴颜在未独自开宗立派前,也曾走过无数遍。如今三百多年过去,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仿佛还留着旧日的痕迹。他走走看看,不时想起些过去的旧事,一路倒也不算乏味。
转眼间,夕阳西下。如梦似幻的烟霞给昆仑山巅着了一层温暖绚烂的颜色。
裴颜在半山腰一处隐蔽洞口里将息下来,洞里堆着些干燥的柴火和一口老旧的铁锅。裴颜弯着腰,摸着不算高的穹顶,在一个坚硬的石块上取下两块打火石。
“还是放在这里啊,”他笑着摇头,小心地把柴火点燃,又去洞外取了一层干净的白雪放在锅里慢慢化着,“记得以前下山做任务,半夜回来也是宿在此处。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这里还保存着同门生活的痕迹,大约也是师父的意思吧。”
裴颜拨着柴,侧耳一听似有风声。他探起身一瞧,原来万籁俱寂里又飘飘洋洋下起雪来。洞内,火苗越窜越高,偶尔“噼啪”作响,倒也衬得这山中雪夜不那么孤寂寒凉。
“有机会应该带山轻河回来一趟,”裴颜想起弟子,嘴角微微一弯,“也不许他用法术,好好磨一磨性子。”
铁锅很快烧开,咕噜噜冒泡,热腾腾逼退洞内不少寒气。裴颜在草垛下找出藏在其中的碗,居然还是自己当年用的那个。这么多年过去,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这样凡俗之物竟也能在这地方熬过三百年去。裴颜心里念着,不觉涌起一阵温暖喜悦。
那是一种久违的回家的感觉。
一夜风雪冷,霜寒草木息。第二天一早,他被外头比太阳还亮的雪光唤醒,睁眼看到坑洼不平的洞里穹顶,反应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回了师门。
外头风雪未停,鹅毛大的雪片不要命一般打在身上。裴颜走得匆忙,只穿了一件夏日的单衣,此时骤然踏出温暖的洞穴,骨髓都仿佛被风雪刺穿一般,浑身上下无不刺痛。纵是化神之境,虽不至冻死路边,但也如同赤脚走在冰川,连足下的涌泉穴都仿佛结冰,无知无觉。
裴颜抬手挡着扑面而来的雪片往山巅一望,福灵洞好似隐在雪中一般,连边儿都看不见。他咬咬牙,顶着风雪继续向前,前方的一棵老松却突然被风雪催断,拦腰滚了下来。裴颜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他吃惊地望着一路滚下山的松木,又抬头望了望师门所在的方向,足下仿佛定住一般。
“师父,是你不叫我上去吗?”
白雪一层层落在裴颜眉上、肩上,原本刺目的白发倒也不显得突兀了。他望着山巅喃喃自语,眼神却分外坚定,“可我必须回去,师父。”
不知是不是裴颜的愿力感动了上天,风雪暂缓,裴颜也得以盘山而上。膝盖深的积雪很快就打湿了全身。热汗一点点冒出,冷热交织不断,他的脸色也越发青白,几乎没了血色,如同一座能活动的雪人雕像,麻木僵硬地维持移动。
眼见天下又要暗下去,只能折两支树枝做拐。他知道,若不在天黑前赶到福灵洞,就真的会冻死在这苍茫雪山。裴颜搓热掌心覆在膝盖,奈何这点余温根本不足以温热已经冻僵的身体。他望着福灵洞隐约可见的檐牙,不知疲倦般拔腿向前。
终于,不知过去多久,裴颜远远看见一抹温暖的亮光在空中飘荡,他沉了口气,往自己身上几处要穴飞速一点,一股温热的元阳能量迅速流布全身,裴颜借着这点力气全速攀爬,刚走到福灵洞的牌匾下,便对着门前提着灯笼的年轻人直挺挺地跪跌下去。
“小师叔!”年轻人大叫一声急忙来扶,奈何裴颜筋疲力尽,几次都站不起来。
“小师叔你没事吧?我等了你好久,快,快进去歇歇!”年轻人扔了灯笼,搀着裴颜腋下使劲一托,硬把他从地上拔了起来。裴颜靠过来时,仿佛一座雪山压在背上,年轻人一哆嗦,心里暗暗替裴颜委屈。
“师祖也真是的,知道您要来,还下这么大的雪,刮这么大的风。”年轻人抱怨不跌,一路把裴颜搀扶进内殿,半拖半抱地把他安置在火盆旁,一面又端上热茶热汤,披上已经烘热了的披风和寝被,就差直接拿火往他身上烤了。
裴颜浑身脱力,任凭来人默默侍奉照顾,几大碗姜茶下肚,才慢慢感觉可以开口说话,他努力动了动嘴唇,发出几个嘶哑音节:
“阿......川?”
秦川面上一喜,笑容绽开:“是我!小师叔,我们好久未见了!”
裴颜含笑眨眨眼,又被喂着灌了几碗热茶,脸色那吓人的铁青色才终于褪了下去。
裴颜:“你来迎我,看来师父已经料到我会上山。”
提起师祖,阿川有点心虚地搓了搓鼻子,“小师叔,师祖闭关已久。你这一遭,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裴颜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望着茶汤里模糊不清的自己,眼睫微微一颤。
“小师叔,师祖闭关前留下话说:你要找的那个东西不在昆仑山,要往你的生来之地去寻。”阿川揣摩着裴颜的神色,轻声说道。
“我的生来之地?”裴颜抬眼,眸有不解。
“我也不太懂3这是何意,小师叔的生来之地不就是昆仑山吗?”阿川挠了挠头,又给裴颜倒了碗茶,裴颜摆摆手没接。
“难怪师父不让我上山,原是我找错了地方。”裴颜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语气平淡。
阿川蹲在裴颜身边,眼神中又是欢喜又是不舍,他知道裴颜很快就会离开。与小师叔几百年一次的重逢,也只是因缘聚会下的一粒尘埃。
“小师叔,你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值得你这样辛苦受罪?”
身上的骨头乍暖还寒,不免痛痒。他暗自忍耐,安慰似的冲秦川笑笑,“阿川长进了不少,快要入金丹了吧?师叔没事,别担心。”
“哪里没事了......”阿川的眼睛落在他发上,眼底藏不住的心痛惊惧,原来裴颜不是被白雪铺满头,而是一头长发都已经白了,“师叔下山三百年,一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这世间到底有什么好,哪里值得您这样?与师祖一起留在昆仑山清净修炼不好吗?”
裴颜看着他,就好像看到初入自己门下的山轻河,一样的年少气盛,却也一样的懵懂稚嫩,不禁爱怜地抚了抚他头顶。
阿川被敬爱的小师叔像孩子一样疼爱,脸上一热,微微低下头去,“小师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裴颜掌心温热,指尖尤凉,“留在山上修炼也是一法,在世间看遍烟云起落也是一法。只要合了天意人心都不算违背道心,只不过......”裴颜声音渐熄。
阿川好奇:“不过什么?”
裴颜:“只不过,我们只能修自己能修的道罢了。”
裴颜拍了拍他的头,探身往火盆附近靠了靠,“小师叔也只能这样做,才能修得大道。若要我归隐,实则是逃避,反而修不成的。”
“可是,可是我师父也和小师叔一样,后来不也回了昆仑山,入了化神境吗?”阿川心下不忿,不明白裴颜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你师父和我不一样,他是潜龙勿用,该隐藏时需要隐藏。小师叔却不能轻易离去。”裴颜耐心解释。
阿川蹙眉,“这又是为何?”
裴颜看着指尖慢慢变热,从苍白变回粉色,心也慢慢流动一股暖流。
“因为小师叔的道,从来就不在我自己身上。”
裴颜顿了顿,似乎有些释怀:“阿川,小师叔的道,早就不在我自己身上了。”
阿川看着裴颜缓缓红润的脸颊,心里却开心不起来,他抱膝坐在裴颜身边,语气里有浓浓的哀愁:“师父说过,有些修道之人生来就不是为自己所修的。他们终其一生都背负着巨大的责任和使命,为天为地,为万物生灵,唯独不为自己。”
“这样的人虽然道法高深,道心纯澈,可是......”阿川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阿川,小师叔有些累了,扶我去歇息吧。”裴颜垂眸,扶着座椅站起,阿川赶紧来扶,二人缓步走向裴颜以前的房间。
推开门,这里一切如旧,散发着裴颜素日最爱的淡淡檀香。裴颜心中温暖,用力捏了捏阿川的手臂,温柔感谢:
“劳烦你一直记挂。”
阿川用力摇了摇头,低着头一路把裴颜送到榻上,又帮他松下床帐,铺好被褥。做完这一切,他规规矩矩站到一边,想说什么,又闭了嘴,低下头。
“阿川,你忘了,小师叔可是一步真仙,无论发生什么,都无需担心害怕。”裴颜靠在枕上冲他招了招手,阿川一步一蹭,别别扭扭地把手放到裴颜掌心,好半天脸色才缓和了些。
“好了,快去睡吧。”裴颜笑笑。
“是......”阿川拜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仿佛预感到裴颜不会久留,依依不舍离开。
果不其然,第二日天刚亮,阿川就站在门外守着,想等裴颜起身后邀他喝茶小叙,结果等到日上三竿裴颜也没出来。他心下着急,不顾礼节推门而入,结果屋里哪还有裴颜的影子?
“我就知道......小师叔,你又骗我。”
阿川瘪瘪嘴,眼圈发红:“走得这么急,但愿师祖大发慈悲,不要再大风大雪的捉弄您了。”
阿川的心愿许是被闭关的福灵老人听到,裴颜的下山之路倒是顺利许多。非但没有风雪,反而一路艳阳高照,积雪消融,微风和煦,竟有春暖花开之感。
裴颜抹去额上汗渍,对师父的照拂心知肚明。他遥遥叩拜过后便脚下生风,只用了大半日就下了昆仑。与上山之路相比,他的下山之路简直顺遂迅捷得不像话。
夜里,他随意找了个山脚小镇的客栈投宿。今夜月色尚好,明晃晃挂在天上。裴颜望着月色睡意全无。
“师父让我往‘生来之地’去寻,生来之地......唉,年岁久远,我倒真不记得自己生从何来了。”
裴颜把玩着桌上的茶盏,“师父既不说明,大概也有他的用意,又或许师父也忘了......我的生来之地,究竟在哪里呢。”
倏忽,裴颜无故想到山轻河,不禁失笑:“他的生来之地大约是轮回空暝之地,难道我也是?”
裴颜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突然止住。
他脑海猝然中响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