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多啤梨 第10章 喜欢

林礁忽然觉得他可能是脑子被烧坏了。

他在野执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卡了一下，接着自顾自地把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连那句念白都不敢接话。成了他最恨的懦弱的人。

可是林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想要什么，想对眼前的人做些什么。可是他说不清楚也看不明白野执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不去猜，野执也不明说。林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预感有件事已经发生，但是剩下的百分之一让他不愿去赌。

他不是个好赌的赌徒，在清醒之中他会为一些逾矩的动作和话语而感到雀跃，但他觉得不会因此失去理智。就算心中已有确认，也照样能够虚以委蛇地同他人绕上两三圈，把心里的那些真实想法完全遮盖，就此随风飘散。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睛，在野执尚在吹药的时候问他，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野执望着透出苦味的药汤，他的睫毛很长，敛下来的时候盖住了眼眸。暴雨过后就是天晴，阳光爬了半路才到天空的斜半坡，它眷顾着野执的脸庞，把他分明的棱角变得温柔。

他说：“总要找个地方谋生的，不然靠着你过日子，我成什么了。”

林礁思索了一会儿，他开玩笑似地说，可能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野执用手在装着药的杯子外试了一下温度，末了把杯子递给林礁，说，“应该不烫了，把药喝了就继续睡一觉吧。这几天就不要去唱歌了，好好休息。”

林礁很没出息地点了头。

这之后的整整三天，他严格遵守野执的话，在完全退烧之后也没有去酒吧唱歌。路冬然在第四天时终于见到了人，很稀奇地跟他打招呼，说，“怎么着，想开了不做拼命三郎了？”

林礁对他这番揶揄给予强烈反驳，“没想开，就是有人让我好好休息几天。”

路冬然对此表示十分满意，认为自己的苦口婆心终于起了一点作用，“我就说了嘛，年轻人不要老是想着一蹴而就，就你那每天来这唱歌的强度，嗓子不报废才怪。”

他说了半晌，却见林礁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看得他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思索了一会儿，寻思着自己出门洗了脸啊，又往自己的衣服上看，发现自己今天也没穿反衣服，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茫然地说，“怎么了吗，我说错什么了？”

“没。”林礁若无其事地走开，往后台的方向走。

他才不会告诉路冬然压根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呢！

后台全是待会儿要上台演出的人，林礁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把吉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准备试音。周围的一切都顺着空气弥漫在他的周身，白瓷绿色铁皮里的化妆品香气，各路人练声与调弦的声音，舞台上传下来的震响。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谋求着生存，尽管生在淤泥里，却依旧在用最难看的方式去笑。

因为苦难不会终止，生活仍将继续。

林礁在上台之前听着前一个人的摇滚，其实路冬然是一个好老师，他把发声的方式与技巧全部教给了他，这让林礁受益良多。他不用再成天扯着嗓子费力地唱他唱不上去的音，也不用用一种干巴巴的方式唱着歌曲之间的转音。可是当林礁看着他人的演出之时，心里就会生出一种相差甚远的落差感。

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把歌曲玩的肆意奔放，舞台是他们的疆场，自信与光芒在他们的身上共存。音乐对他们来说是放松的伙伴，就算是光着脚也能一直唱下去。

林礁做梦都想成为这样的人。

等台上的人唱完之时林礁才从这样的失落里抽离出来，台上报幕的主持人喊到了他的名字。台下的观众依旧很热情，但不知为什么，林礁忽然生出了一丝异常的紧张。

但是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在灯光完全亮起的那一刻他就把全身心都放进了他所歌唱的歌曲里。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望向孤单的晚灯

是那伤感的记忆

灯光刺眼地照在他的眼睛里，他看不清台下的人的表情，只是抱着吉他自顾自地唱。在不远的之前，他在路边的小店子里听到这首歌，那时候他听不懂，为什么喜欢你要用这样不太愉快的曲调唱出来呢。彼时在他不算漫长也不算丰富的人生里，他对喜欢的认知尚且停留在小巷里亲吻的男女，或者随时暧昧的目光与无法让他人靠近的磁场，亦或者是原始又野性的做/爱。

可是他现在好像懂了。

每晚夜里自我独行

随处荡多冰冷

以往为了自我挣扎

从不知她的痛苦

世界有两个面孔，一面微风和煦春暖花开，一面落寞孤单寂寥冷淡。所以喜欢与爱这件事呈现出什么样的光景都不奇怪。林礁在循环往复的试探之中感受到了快乐，也夹杂着痛楚。那张纸糊的窗花纸摇摇欲坠，但是却被他细心地呵护着，怎么都掉不下来。

灯光忽然暗下来，他的眼睛终于能够看见台下的身影了，所有人都陶醉其中，所有人都为他欢呼。

而那个他所喜欢的人不在。

所以他才敢呐喊，才敢让全世界听见他的声音。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你共我

——尽管他多想让他听到。

下台之后林礁就回了后台，他今日和路冬然说好只唱一首歌，在离场之前还有台下的观众在挽留他。林礁在从未有过的叫好声与欢呼声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所有的演出之中，表现最好的一次。

突然很想去见野执。他想。

路冬然很欣喜地计算着今晚的收益额，计算器被他摁的很响，在看到结果的那一刻他高兴得手舞足蹈，接着就去后台寻找他最大的功臣。

“我真捡到宝了。”他往林礁坐着的方向走，说，“你今晚可是又让酒吧的收益添了好多。好些人都被你的歌声吸引进来喝酒了。”

“还有别的功臣呢。”林礁并不居功，“你还得去感谢他们。”

“那当然。”路冬然把计算器丢在一边，说，“你合同就跟我签了半年吧，有想过半年之后打算去哪吗。”

林礁诚实地摇头。

“我......没想过，能在你这唱成这样我也挺惊讶的。”林礁抓了把头发，说，我这种得过且过的人，半年后的事情压根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路冬然了然地点头，说：“懂了。”

说罢他又牵了别的话头，问林礁是不是打算就一直唱港语歌，如果是这样的话，到时候海报上就会直接以这个做噱头。

岂料林礁犹豫了一阵子，摇了摇头。

路冬然挑了挑眉，望向他，说，“你打算尝试别的？稀奇啊，你来我这之后就没唱过别的歌。”

林礁对他说，我可能会唱英文歌。

路冬然被他这句正式又严肃的语气弄得莫名其妙，望向他时又添了几分不可思议，他说，“你要唱英文歌？你会读英文单词么。”

林礁低着头，他的脚下不知从哪弄来了一颗石头，他用脚踢着那颗石头，整个人都很放松。他没有看路冬然，他说你知道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吗，就是明知不可为仍要为。我二十四岁之前学过的英语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忘却的一干二净，我听不懂一句英文歌看不懂一句英语词，可是这就得是我必须放弃的理由吗？

林礁说屁，这是懦夫，我偏偏不这样。我就是要迎难而上，就跟酒吧里那群人去追求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一样，就算没有什么很好的结果我也绝不后悔。

——绝不。

路冬然默然着看向他，他原本想告知他在酒吧游戏人间的客人对英文歌压根就不感冒，这些听不懂的词语就算是被谱成歌曲，也照样提不起人的兴趣。在不久之前有人试图用各式各样的方式提起客人对英文歌的兴趣，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他很想问，你能接受失败的后果吗，在得到无数称赞与欢呼之后，你还能接受死寂一般的人群，茫然的脸颊与不感兴趣的摇头吗。

可是林礁说的这样笃定，这样自信。路冬然忽然觉得此刻他身上发出的光芒要比舞台上的他还要耀眼，就算是少年人不那么老成甚至有些冲动的决定，却依旧让人热血沸腾。

所以他答应了他这样任性的决定。

——因为他相信林礁是个奇迹。

林礁在得到路冬然的准许之后就背起吉他往外走，夜晚的南京他其实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如今他走在街上吹着晚风，看车水马龙从他身边经过。方才与路冬然的对话让他冷静下来，那份急于想去见野执的念头也淡了下去。

路冬然告诉林礁虽然他很赞成他刚才的那些话，但有些话他不得不说，那就是唱英文歌也好，追求爱情也好，就算是不追求结果也必须做好十足的准备。冲动做不成任何事情，有时候耐心才是提高成功几率的绝招。

他认为路冬然说得对。

音乐也好爱情也好，都得耐心的去争取。

他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将今晚的情绪尽数收敛起来，好不容易把那份酸楚的喜欢折叠，却在半途的小卖部外遇见了刚下班的野执。

他浑身都是汗，应该是刚干完活，人却还精神，看见林礁时冲他笑。

“回家了。”

说的那样理所应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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