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每天都在逼我修炼 第47章 羡鸳（十九）

幻境的震荡终于停下，然而城中的一切皆因火海化为乌有，唯有曲家的小院在结界的保护下依旧完好。

通过契约卫风遥能感觉到丹朱的痛苦，但火海阻拦了神识的探查，他只能去问酒老：“前辈，丹朱他没事吧？”

酒老从身上摸出几枚铜钱算了一卦，捋着乱糟糟的胡子道：“这是天道在助他淬体，逼出体内杂质，不会有事。”

“天道？！”卫风遥惊问，“如何逼出？”

淬体的方式有很多，可与天道挂钩的卫风遥只能想到一个。

酒老吐出两个字，应了卫风遥心中所想：“天雷。”

卫风遥薄唇紧抿，担忧地望着结界上方的火海。

天雷淬体的效果自是极好的，但风险极大，若是失败，轻则重伤，重则神形俱灭。

丹朱体内有太多杂质了，大量的魔气、毒药和不属于他的污血，几手将他的本源完全遮盖污染，这种程度的杂质，需要何等强大的天雷才能完全淬炼去除？丹朱他撑的住吗？

酒老伸了个懒腰，淡淡道：“放心吧，我保证不会有事的。”

好歹是堂堂朱雀，若连淬体的天雷都扛不过去，那实在是愧对四方神兽之名。

见酒老信誓旦旦，卫风遥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余光扫过整个院子，忽然想起一件事：“糟了！殷道友还在外面！”

酒老的胡子动了动，清明的眼中有些许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这火伤不到他。”

想到那个神奇的阵法，卫风遥冷静下来，认同地道：“也是，殷道友本领高强，必有保命的底牌。只是，这样的本领似乎不该是个普通的内门弟子该有的。”

酒老道：“或许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卫风遥状似无意道：“前辈似乎很信任殷道友。”

酒老咧嘴一笑，没有接话。

曲朔从门边走过，看着院子里的两人，神色恍惚。

当时卫风遥他们找到曲朔后本打算找个安全些的地方静观其变，奈何鬼潮太过汹涌，几乎将整座城都淹没其中。几人且战且退，勉强清理出一小块地方也会很快被吸引而来的厉鬼毁掉。

正在苦恼之时，曲朔忽然说可以去他家，那里应该是安全的。被问及缘由时，曲朔也答不上来，只是下意识的这么觉得。

所幸当时他们的位置离曲家并不是很远，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往这边来，发现这边虽也是鬼头攒动，但却完全绕开了曲家，不曾踏足一步。这座小小的院落成了生灵涂炭的武溪唯一的桃源，被保护的极好。

看着自己熟悉的家，曲朔冥冥中有感觉，这不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境。

进院子后，曲朔伸出手摸着粗糙的墙面在小院子里转了两圈，他垂眸数自己的步子，数到一半忘了又开始重新数。他需要一些简单但需要集中注意力的事让自己忙一些，这样才不会去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

在曲朔开始转第四圈的时候，酒老他们终于布好结界了——毕竟谁也不知道那股护持曲家的力量会不会散去。

暂时安全后，丹朱这才松了一直强撑的那口气，没骨头似的直往卫风遥身上倒。

“丹朱？”卫风遥被丹朱的突然脱力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他，焦急道，“你怎么了？伤不是已经差不多好了吗？”

丹朱双手死死抓着卫风遥的衣服，额上冒出泛黑的冷汗：“不是伤……是、是……”

丹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从刚才开始就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脉中涌动，几欲破体而出，四肢百骸都泛着剧烈的痛苦，全身骨血似乎都在被碾碎重聚的过程中。

见他如此痛苦，卫风遥一时慌的不行，手忙脚乱的握住丹朱颤抖的手腕灵力就要往里探。

这时酒老探头看了一眼，当即神色微变，劈手将卫风遥拉开：“当心！”

曲朔这时的位置看的分明，卫风遥刚握住丹朱的手，后者的心口就冒出了黑炎，若是酒老动作慢上那么一时片刻，就会沾上卫风遥的手。

先前在鬼潮中开路时，曲朔见识过那黑炎的恐怖了，若是沾上，哪怕卫风遥是修士，也少不得要褪一层皮。

“前辈？！”卫风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仍急切的想要靠近丹朱。

酒老的手如铁钳一样牢牢锢住卫风遥的手臂，厉声喝道：“别动！”

就这么点拉扯的时间，丹朱心口的黑炎已经蹿了起来，将他瘦削的身体包裹其中。他也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危险，踉跄着后退两步，单膝跪在地上。

卫风遥悚然：“丹朱……”

“他现在处于关键时期，离远些，不要干扰他。”酒老转头又朝曲朔道，“小友快些进屋去吧，待会院子里可能有些不安全。”

曲朔点点头，往屋里走。进门时，曲朔感到身后一股灼人的热浪呼啸扑来，回过头便见黑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酒老和卫风遥甩下一道道结界阻拦火焰的扩散。

片刻之后，一只鸟从火中飞出，直冲天际，身形在往上飞的过程中不断变大，直到占据了半边天幕，凌云火海倾倒而下。

酒老、卫风遥两人匆匆忙忙修补被丹朱冲出的结界裂缝。幸而曲家上空落下的火焰并不如何强大，应是丹朱收了力量，二人不用如何费力便将其尽数拦下。

曲朔于窗边仰头，深深凝望着透明结界上方跳跃的火舌。

跃动的黑红色火焰和翻涌的黑色怨气颇有些相似，让曲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曾经似乎不止一次地见过这样的情形。

——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曲朔，对不起。

——安阳，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曲朔，你先睡一觉吧，醒了就没事了，对不起……

耳边突然响起的对话让曲朔瞳孔一缩，他松开了扶着窗框的手，不断的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墙壁。

曲朔脸色惨白，有些无神的眼睛茫然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半晌后，他轻声呢喃：“安阳，是你做的吗？”

该回答的人不在这里，狭小的房间里只余曲朔轻微的呼吸声……

“轰隆！”

雷鸣迫近。

丹朱仰起头，眼中映出满目疮痍的漆黑天空，耀眼的雷光在裂缝之间闪动，粗于树干的雷蛇从中涌出，自半空汇集。

强大的雷威直慑人的神魂，蕴含天道之力的巨大天雷当头劈下。

丹朱的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白光所笼罩，天雷之力游走遍了他全身骨血，羽毛的根部涌出黑色的污血。

接下第四道天雷之时，丹朱控制不住地发出嘶鸣，他将神识内探，看到了自己正被天雷淬炼的本源。它已经不似从前一般污浊，隐约能探到一抹纯正的红色。

这个发现让丹朱欣喜不已，他努力展开翅膀，在雷光中飞舞，以原身扛下了一道又一道天雷。

只要淬体成功，他就能知晓自己到底是什么，知晓自己的来处与归处。

这时，那个冥冥中的声音又在丹朱耳边响起，听不清的呢语重重叠叠，像是在吟唱古老的咒文，将丹朱眼前的画面带回三万年前的某天。

那一天，残阳如血，火烧云几乎铺满了整片天空，也映红了下方的蔚蓝的海，整个天地似乎都在被焚烧，巨大的朱鸟自烈火般的云中穿过，以飞蛾扑火之态扑向远处海天相接之处。

火红的尾羽划过云层，勾出挽留的弧度。朱鸟的身影消失在海面上，朱红色的强悍灵力爆开，热量将这片海蒸出一个填不上的空洞，一直维持到那股灵力被看不见的裂隙完全吸收为止。

传承的古老记忆伴着浩翰的天雷之力一起涌入，丹朱发现自己已然能听懂耳边的声音，祂在呼唤他，祂叫他“朱雀”。

丹朱睁开眼，猛然振翅，迎着万钧雷霆扶摇直上，周身鸟羽褪去层层污垢，露出纯正威严的赤色。

赤红火浪以丹朱为中心向四周拍去，迅速覆盖了底下的火海。

此时的天雷愈加猛烈地劈来，丹朱浑然不俱，以真身硬接，全然无视天雷加身的痛楚。

一身赤羽在天雷的洗炼之下愈发纯粹夺目，神圣的朱雀真身在雷光下展露无遗，那双金红的眸也化为了纯正的金眸。

透过空中天雷撕出的裂隙，丹朱望见了幻境之外真实的天空，现世正值夜晚，南边的夜空中，那颗属于朱雀的命星正在闪烁。

“阁主，这是怎么回事？”

对星象最为了解关注的当属天机阁，朱雀命星的异样他们自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天机阁阁主孟术眉毛蹙出了一个川字：“朱雀归位。”

提问的弟子年纪尚轻，于此道并不如何精通，见孟术神色不佳，犹豫了下不解道：“朱雀不是守护一方的神兽吗，这应是好事吧？阁主为何眉头紧锁？”

孟术道：“朱雀重现世间自是好事，但命星大亮意味着他已然苏醒，这是大灾的征兆啊。”

除天机阁外，还有不少底蕴深厚的门派了解那颗亮起的命星背后代表着什么。

月寒宫，厉欢吩咐了手下的弟子去联系旁的宗门世家了解朱雀命星之事，自己一人立于山巅之上。宽广繁美的衣袍于夜风中发出猎猎声响，她未挽起的发丝随风飘扬，整个人好似都要被风吹走了，却又偏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束于地上。

清冷的月光洒在厉欢发顶，与她佩戴的银饰一起在乌发上渡了层雪白霜，纤长的眼睫垂下，隐去了所有真实的情绪。

“师尊。”

厉欢回眸看去，陆语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何事？”

陆语安道：“我看见朱雀命星亮起，觉得不安，所以想来请教师尊，四方神兽苏醒意味着天下大乱，这传说可是真的？”

厉欢语气平静：“是真的。”

见陆语安神色大变，厉欢又道：“放心，现在还只是一颗朱雀命星而已，等四颗命星全部亮起，才真正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的时候。”

“如果没有其他四方神兽苏醒的话，只这一颗命星的话，那就意味着修仙界不日将有大灾降临，不过不到生灵涂炭的地步。”

陆语安松了一口气：“这样吗，那还好些。”

“不知会是怎样的大灾呢？”陆语安垂眸沉思。

厉欢默了半晌，淡淡道：“无论什么样的大灾，为师都不会让你死的。”

陆语安一惊，心头的暖意压下了不安，她认真道：“弟子多谢师尊。”

厉欢盯着脚下变幻莫测的云雾，随意应了声。

陆语安行过礼正要退下，忽又想起秦子衿之事，因问道：“师尊，请恕弟子无礼，敢问秦师妹她们的事可有进展了？”

“……没有，此事诡异的很，人可能找不回来了。”

陆语安眼眶忽的一红，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下心中酸楚：“多谢师尊告知，这些时日，为寻秦师妹几人下落也辛苦您了。师尊保重身体，弟子告退。”

“嗯。”

寂寥山巅，只余厉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