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一切之前,我希望你明白,海丽希——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你,我从来没有过!”
公爵的泪水几乎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流淌。男人几乎要直不起脊梁骨,不断地打着颤:“我一直都把你当成亲妹妹……一直如此!”
精灵皇族兄妹俩相互对望着,都哭得如同泪人。公爵微微扬起脸,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愧疚和后悔。
爱维格缩在沙发里,抱着一个抱枕——她把自己变成一只安静的鹌鹑,动也不敢动,连身边的雪岑特也不敢看。
她无数次后悔自己TM怎么就想了诈公爵这个馊主意,好巧不巧,还偏偏赶上了被女王听见……但凡换个方法,大概都不至于把这么隐秘的事儿给挖出来……
完蛋了!小女巫心里全是懊悔,她把脸捂在抱枕上,感觉要是两国打起来,自己都没脸去见诗妮丽希特女王。
一只手忽然隔在了爱维格和抱枕之间——爱维格险些一脑门伸到雪岑特的手里。年轻的伯爵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甚至还制止了爱维格从鹌鹑变成想捂死自己的鸵鸟。
他甚至还找出一只杯子给爱维格倒了一杯茶:“喝吗?”
爱维格:……
我的父神歌律克里希啊,我不会把伯爵刺/激疯了吧!
雪岑特是真的平静下来了——他静静地看着对峙的两兄妹,好像他们口中的事情和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他也完全不害怕。雪岑特感觉到旁边爱维格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小心地靠在自己身边,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他好像雪夜中拥有了火炉的猫咪,不再恐惧身上即将压下的雪——他知道,会有人把它拂去的。
“十九年前……娜尔利亚怀孕难产,生下了我的女儿……”公爵声音滞涩,他咳嗽了几声,继续沉着声音说道:“我在她的身边哭了一天,直到孩子饿的要命,哭得嗓子哑,我才赶紧跑去了皇宫,想找你要一个乳母……”
“那个时候刚好你也生产了,我抱着伊莎一路冲进去,生怕元老院派人潜进去——我害怕你和利亚一样离我而去。”
女王无声地抽噎着,眼泪大滴大滴地坠在她鹅黄/色的宫廷裙装上。公爵把眼泪随便一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起来。
“我是第一个进去的,你是一个勇敢的姑娘,自己在万灵之树的水池下完成了生产。我赶紧把孩子抱了出来,是个男孩,我开心得像个傻子,觉得将来这小伙子一定可以成长为精灵国最伟大的国王。”
“可是当我把孩子擦干净的时候发现了问题——这个孩子的左手臂上居然有神明留下的印记!”公爵忽然语速变快,他垂着眼睛,手紧紧握在一起,似乎沉浸在当时的紧张氛围中:“你知道的,海丽希,一个神眷者王子代表着什么——当年哈默尔大帝可是差点就统一了乌尔阿勒忒大陆!”
哈默尔大帝是天空与战争之神西墨勒思蔡利特的神眷者,在位的一百一十二年里统一了除了龙族岛屿之外的地方——他的威慑力直到千年后的现在依然可以让某些小国闻风丧胆。
“我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了这个孩子会如何死在元老院的毒手里——他一定活不到成年,就会被那些老家伙吸髓吮骨,杀得尸骨无存的!”公爵声音变得激动起来:“我怕得手抖的不成样子,海丽希,我吓得比现在还狠、还狼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大祭司拦不住,那些元老院的人冲了进来……”
然后就不用说了,公爵为了保住那个男孩,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给别人看,说这是女王陛下刚刚诞下的公主——再把真正的王子抱回家自己养着。
“我知道,我不是好父亲、好哥哥,甚至连公爵都……”男人哽咽着,抓着自己的头发,看上去几乎要崩溃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海丽希,我只是想保护你,我只是想保护所有人!”
女王抿着嘴,呼吸间,肩膀都在颤/抖。她缓缓睁开眼睛,泪眼朦胧地望着坐在沙发上的雪岑特。
雪岑特则避开了女王的眼睛,举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我该认出你的……”女王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又锁了回来,手指颤/抖着攥成了拳:“我最喜欢珍珠……我曾经向万灵之树许愿,希望能有个眼睛像宝石闪亮的孩子……”
雪岑特的眼睛是非常特别的珍珠白色,而伊莎贝拉公主则是黄水晶一样的颜色,和伯爵那琥珀一样的眼睛更像——女王居然从来没有怀疑过。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没把你认出来。”女王啜泣着,又往前走了一步:“你——你能原谅我吗?”
爱维格本来不该掺和这件皇家的家事,正在一边装死。但是女王和公爵这几句话一出来,小个子女巫心里又开始泛起对雪岑特的心疼。
她瞄了一眼雪岑特,发现他拿着杯子的手在发/抖,嘴角也紧紧的抿着,细细看去,甚至能看到他放在一边攥成拳的左手。
“不。”雪岑特的声音安静,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怎么好听:“我不能。”
说完他便把茶杯放到一边,抱起了双臂,把头撇开。
会客厅里一下子陷入了死寂。女王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伯爵蹲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了一块石头。
只有角落的艾尔利希跪在扶手椅上面壁捂着耳朵,恨不得把自己镶进墙里做装饰品。
爱维格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抓住了——她扭过头,看到雪岑特正望着她。
年轻的伯爵轻轻对自己说:“老师,我想走,我们走吧。”
这句话立刻刺/激到了女王,满脸都是泪水的女王立刻大声制止道:“不!你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走!”雪岑特像一只被激怒的雄狮,他大声吼道,那声音差点没把爱维格震地耳朵轰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抓着爱维格跳起来,险些把爱维格扯趴下——伯爵比女王还激动,他声音甚至有些尖厉:“你们已经决定了我的十九年,凭什么我不能决定自己离开!”
“不……不是的……”女王脸上浮现悲伤的表情,可她还没说什么,旁边的公爵倒是站出来又开始讲他的道理。
男人皱着眉头,用一种爱维格恨不得想把他抽死的严厉口吻说道:“你怎么可以对你的母亲这样说话?”
爱维格从公爵第一次对雪岑特不客气就在忍,忍到现在,她那颗想把所有不负责任的父母都踹进因弗厄尔农的宫殿的心,终于是TM忍不住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把所有人都创飞!
小女巫一把甩开了伯爵的手,这回换成雪岑特差点被她甩趴下——她直接再次化身狮王,怒吼道:“我真TMD受够你们了!”
暴怒的爱维格直接把前世英语里的骂人话扔在了两兄妹脸上。她指着公爵,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把公爵活剐了:“你个自私自利、不知道包容是什么意思的人,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
“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能不理不会、不管不问,别人需要你的时候装死,不需要你的时候又怕别人忘了你,非要跳出来摆你的什么狗屁父亲架子,”爱维格快得像一阵风,直接一根手指重重戳在了公爵的胸膛上:“你尽了你父亲的职责了吗?!你真正关爱过雪岑特吗?!你知道他是个多好的人吗?!一张嘴巴喷/出十斤屎,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先赖别人了!”
“怎么,人活着就行了?有吃有喝就行了?人是人,狗是狗,你怎么不养个机械零件啊!它还不会顶嘴,每月只需要保养一次,嘿,多爽啊,还用不着你浪费你那千金不换的关心!”
公爵被爱维格强大的气场碾压,又被小女巫机关枪一样的语速说得插不上嘴,还间或夹杂几个他听不懂的单词——不过公爵已经从语气里知道是骂自己,当场就要恼羞成怒:“你——”
“你个屁!你个始作俑者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无辜的受害者,”爱维格开始展现来自知识的力量:“上一个私自换走别人孩子的人,现在还TM在地狱里切自己玩儿呢,你又算哪根葱?!啊?!大言不惭,艾尔特艾尔德女神也不会原谅你这种人!”
公爵浑身一震,爱维格的话如同一盆凉水泼下,把人浇个透心凉。
他有些惊慌地看向了雪岑特,却发现那人带着笑容,正歪着头盯着骂自己的小个子魔女。
公爵忽然发现雪岑特长得如此高,肩膀也如同自己一样宽阔——他长相极为出众,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
他好像记不清雪岑特的儿童时期、青少年时期,记不清什么时候那个会追着自己哭的孩子变得冷漠而客气,再也不肯对着自己露/出一星半点的真心笑容。
我真的做错了吗?公爵在心里无措地问自己。
他从未曾学过如何做一位父亲——他从小就没有父亲,和海丽希女王跟着当时的国王惶惶度日。那时候的精灵皇族统治者懦弱而无能,甚至连从元老院手里拿回自己的权利都不敢。
他只能忽视掉悲痛,忽视掉开心,忽视掉所有可能暴露自己的情绪,把自己包装成妹妹那无坚不摧的后盾,才能在内忧外患里活下去。
公爵张了张嘴,茫然地环视四周。
他突然发现,自己被如此攻讦,居然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望向自己。
“还有你,”爱维格喘了口气,看向旁边暗自垂泪的女王:“你们兄妹俩做的恶,让雪岑特痛苦到现在。你补偿了吗,你挽回了吗,你就让人原谅你!凭什么!”
“走!走!我看谁敢拦着!”
说完她就叫上艾尔利希,拉着雪岑特,直接往大门口走。
没人敢拦路,爱维格一米五五的身高走出了一米九的气场,拉着雪岑特,带着扛着尸体的艾尔利希,附带着藏进影子里的兰特恩慈,一路“披荆斩棘”、过关斩将,龙行虎步,直到坐进了马车里。
“回家!”爱维格口气有点冲,她直接拍了一下坐在对面的雪岑特:“赶紧的!”
“嘶!”小女巫其实力气很小,雪岑特还是兴高采烈地假装疼了一下,然后对自己的影子说:“兰特恩慈,去驾车。”
等到马车缓缓走动之后,爱维格那股把天灵盖顶飞的怒气才消散了。她很快又沉浸在思维里,垂着眼睛皱着眉,靠在车窗上。
艾尔利希今天被皇室的秘辛打得措手不及。不过心大的年轻人很快就懒得管,天塌了可以举着老师撑着——他干脆抱着手臂靠在车窗上,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雪岑特则带着笑意,歪着脑袋,盯着爱维格瞧。他现在才发现,小女巫的脸蛋圆润白皙,睫毛浓密,眼睛又大又亮,卷蓬蓬的栗色头发也很可爱——真是每一处都可爱,每一处都漂亮。
他觉得自己心口揣了火炉,即使知道了自己过去悲惨的原由,他也不像自己预想的那样恍惚而悲痛。
有个人完完全全站在了自己这里,彻彻底底地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他没想过,十几年后会被人用真心和大爱,将那个被困在过去的孩子拉向了未来。
雪岑特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脸上也有点烧烧的。伯爵细细回味着爱维格骂阿文图尔琳公爵的话,越回想越开心,差点就要在马车里嘿嘿嘿笑出声来。
“我知道了。”爱维格倏地出声,她一嗓门把两个人都惊醒了:“我知道是谁了!”
爱维格从来没想到,精灵族的人都这么淳朴,随便诈一下全是踏马惊天秘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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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公主毒杀案(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