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欣真的带着他们进了校门,学校很大,有三栋教学楼,一眼扫去,能看见两个操场。
他们被带去教学楼一楼。
王佩欣:“前面有个医务室,麻烦你们了。”
纪若顺着看过去,医务室有半个标准教室大小,里面开着灯,却没有人。
王佩欣带到医务室后,低头看了下手上表的时间,开口道:“要上课了,我就先走了。”
“等等。”
纪若叫住她,王佩欣回头,站着没动,任谁看了都像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
“你在几班?”
王佩欣倒是觉得没什么,歪头一笑,“108。”
她重复道:“我在108班。”
“我的天。”牧熙典看着一整面墙的药柜若有所思道:“他们是根本没请校医吧。”
他说:“这条件……”
他从柜子中随意拿了瓶开了检查,“咦,竟然没过期没坏。”
姬邢加走了一圈,“这里没有任何电子设备信号。”
纪若手指轻轻擦过桌面,几乎没有灰尘,应该是有人在打扫才对,她皱眉,“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我也去。”牧熙典应道。
纪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走了谁帮学生看病?”
牧熙典无语:“那你们别全走了啊,至少留一个。”
姬邢加:“你们去吧。”
施宇祈思忖半响,“我也留下。”
牧熙典:……
祝判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
天边云层划过地平线,延伸不到底,日光柔和,却沉甸甸压人眼皮上,叫人睁不开眼,春季独特的气息缠在鼻尖,深入肺腑,仿佛永恒。
王佩欣轻轻支着下巴,四周喧嚣不已,角落安安静静。
她像是突然瞧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轻轻一弯,她笑得很慢,动作细微,好似任谁的察觉不出。
纪若静静看着,祝判羡则在旁,倚着墙,一条腿微曲,漫不经心靠在那,手中提着一瓶饮料,那是贩卖机唯一售卖的饮品。
王佩欣一直很安静。纪若想着。
她回头,发现祝判羡只是看着别处,她有些不解,正要开口,却见祝判羡突然偏头看过来。
有一瞬,他们曾安静地注视对方。
他在干什么?
却是祝判羡先笑了一声,他俯下身,把那瓶饮品递给她,纪若低头看着,最终握住一端,猝然,对方轻轻一拉,她一惊,抬起头来。
轻轻的嗓音爬过耳道,穿透耳膜,有些痒。
“那个男生。”他声音小的只有彼此能听到,“他丢了饮品,你猜接下来会怎么做?”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纪若忍住不偏头,若有若无的气息喷洒,“他会去买。”
“你怎么确定?”
祝判羡又笑,他似乎总是笑的,“因为这瓶……”
他晃了晃手中饮料,纪若松开手,他没说什么,继续道:“我偷的。”
“他找了一节课。”
纪若退后一步,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本事倒是不小。”
“姬邢加你开外挂!”牧熙典囔囔,把病案本往桌上一丢。
牧熙典抓住施宇祈手,“好兄弟,陪我玩一局。”
施宇祈:“不玩。”
姬邢加:“我们也玩了十几局五子棋吧,你每局都输,先不说你那烂的不行的技术,就冲你耍赖本事,别祸害人家了。”
牧熙典把那几页纸撕下扔垃圾桶,“那不是无聊吗,这种鬼地方……”
“还有,我技术好着呢……我跟你说这个啊我从小玩到大你真是人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施宇祈:……
王佩欣走进医务室听见就是这句,脚下一个踉跄,扶了下门,差点没站好。
三人齐刷刷望过来,她有些尴尬地吐出几个字,“那个……你们要…”
她缓和了一下,慢慢道:“出去走走?”
牧熙典眼睛亮了一瞬,“走吧。”
施宇祈没抬头,继续看手上不知道什么笔记,打算等他们走后再独自一个人看看,姬邢加倒是收起电脑,跟上去。
王佩欣好像察觉什么,她回过头,施宇祈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原位上,像是没有人招呼提醒,沉浸在自己世界中。
她愣了下,又重新返回医务室,施宇祈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见了王佩欣,他开口:“有什么事吗?”
“啊,没有。”王佩欣笑笑,“不一起出去吗?”
施宇祈了然,不曾想被人记起,又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只得耐心的说:“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坐会儿,你们走吧。”
“这样啊。”王佩欣一顿,轻轻呼了一口气,“那我们先走啦。”
“你就这么肯定?”纪若藏在贩卖机不远的角落,不住调侃。
祝判羡只笑着看向她,没有说话。
正午太阳高挂,所幸温度不是最高,学生们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有一会儿了,纪若看到不少来来往往穿梭其中的人。
像是回宿舍,在操场上急匆匆跑着不知道往哪,三栋教学楼,人特别多,但他们都是有目的的行动。
贩卖机三台并排,这一处算是比较多的了,卖的都是同一种饮料,纪若能看到他们买一两瓶后开瓶吮吸后的餍足。
像饥饿许久的困兽终于品吸到新鲜血液。
这么上瘾啊。
她目光瞟向祝判羡手中的饮料,她舔舔牙,真想打开看看。
祝判羡失笑,他举着手中的饮料晃了几下,殷红薄唇轻启,丁达尔效应微背景,鸦翅般的睫毛随之颤动,盛满日光,眼尾微微挑起,接住笑意,毛发细碎在额间悬空,连毛孔的清晰可见,阳光下亮的发白。
他说,想的别想。
纪若轻笑,这天气。
太热了。
“啧。”
真漂亮啊。
她无意识地舔润干裂的下唇。
男生额间渗出细细汗珠,大概是天气太过炎热,他每一步的像走在浮云上。
纪若:……
他该不会中暑了吧。
男生满不在意的抹开额头大把的汗水,周围一切仿佛与他毫不相关,只是目光炙热地盯着贩卖机上的饮品。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周围只剩下少数人,纪若琢磨着。
啧,这状态不对啊。
祝判羡勾唇一笑。
他只是有些疲倦地点着机器上的按钮,周围同学漠视的看着这一切,像是毫不在意,又像是习以为常。
纪若喃喃:“有意思。”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一个人精神失常至此,甚至可以说是歇斯底里。
纪若脑海中浮现一张张画面,连她自己的没意识到的手指冰凉。
身边的人一动,等她偏头,已经不见踪影。
像波浪拍打海面,将人无声无息卷入海底,坠落深渊。
祝判羡掏出行雨,眼睛微眯,噙着笑,男生狂奋从取货口中取出饮料。
砰——
饮料撞倒在地。
男生神经兮兮地蹲下身捡,连头顶上忽然出现的人影的未察觉。
祝判羡则慢悠悠经过,脚尖一抬。
咕噜咕噜。
似是一场痛苦的煎熬。
明明就要到手了啊,怎么就差这么一步。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它,饿狼伺机而动,下巴紧绷着,喉结滚动。
停了。
男生眼底闪过兴奋,他踉跄站起身来,以至于一瞬间眼前发黑的不管不顾,眼神空洞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清明后,连跑带跳地扑过去。
纪若冷笑。
就这么急?
祝判羡踢开的角度不偏不倚,正是他们所在的草丛处。
她无声看着男生把地上的饮料捡起,如释重负地将手掌覆在瓶盖上,正要用力一扭。
祝判羡动作迅速,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夺过饮料,还把人家打晕过去。
“我说纪小姐。”他笑得没有温度,“你是一点忙都不帮啊。”
他将饮品扔给纪若,纪若在空中稳稳当当接住,她轻笑:“这不看你表现一下。”
她轻眨眼睛:“0811。”她语调拉长,“我还没见过呢。”
祝判羡哼笑一声,不管她。
她低头看去,果然,同一种饮料。
会不会是……
她心下一动。
真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好东西。
“纪小姐,这可不能随便开。”祝判羡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嘴上挂笑。
纪若不答,只看着他。
并非所有窥见方能真相大白。
漫天飞尘,一双腿笔直修长,像是流传至今的艺术品。
施宇祈掀开办公桌上的白布。
他走到桌子一角,手指抚过,目光停顿在某处,骤然僵住,笑意嘲弄,“这样的吗……”
“你们饿不饿?要不要看看我们学校的食堂?”王佩欣问道。
牧熙典摆摆手,眼下他脱不了身,“不用了,谢谢哈。”
天气属实热,操场上才走没一会儿,额前便挂上了汗珠。
王佩欣本想带他们去食堂后再回宿舍的,没想到半路扑了个空,她眯眼笑道:“那我请你们喝饮料吧。”
纪若好奇打量着这间办公室,却又不像常规办公室,里面除了几张并起来的办公桌,剩下的大多是一些绘画工具之类的,地上还有几颗篮球。
纪若简单地绕了一圈,开口道:“这里平时没人?”她抬手挥了挥,“浮尘倒挺多。”
“不一定。”
她回头看去,祝判羡手撑在办公桌上,窗头射下来的光打在他的脸上,纪若才发现他眼皮其实很薄,琥珀色的眼眸深邃神秘,盯着你时,会有一种方圆世界唯你一人的错觉。
察觉纪若偏头,他一动不动眺望窗外的眼球才转了一下,对上她的眼睛。
晶莹透亮,唯有一点不足……
他拍了怕手,“看。”
“篮球像是放了很久是吧?”
“其实不然。”
他在一处停下,“这颗。”
祝判羡弯腰抱起,拍了拍,“篮球经常用的话球面脏是很正常的,何况常年不用,上面的灰尘只会更多。”
“但是这颗。”
他把它举到纪若面前,“这颗就很干净。”
纪若凑到它面前,微微一笑,“果真。”
“被人经常擦拭过的。”
她眼珠一转,指尖轻触球面,笑得俏皮,“很重要啊。”
“那我把它捏碎会怎样?”
祝判羡手一低,躲开纪若欲拿球的动作。
“啧,这么宝贝。”
他长眉微挑,“纪小姐。”
“行。”纪若打住他的动作,手中短刀抛出花样。
“这么重要的办公室,守株待兔就好了。”
教室不大,可以看清楚浮动尘埃穿梭于大大小小的角落,颜料硬成块,褪色的异常明显,破旧的窗布下是生锈了的窗沿,光束落在一旁的白布上,显得祥和。
纪若瞥了眼虚掩的门。
祝判羡则毫不在意地转动着行雨,嗤笑一声,“时间差不多了。”
“这怎么好意思。”牧熙典有些尴尬地后退一步,他们被拉到贩卖机前,面前的小姑娘一下子买了好几瓶饮料。
王佩欣却不以为然:“天气很热,喝点饮料总归是好的。”
她把饮料递给他们两个,“就当是我请你们的了,帮你们朋友也带几瓶。”
牧熙典让姬邢加接过,他笑道,“那谢谢你了。”
须臾间,长袖一挥,空中洋洋洒洒浮动清凉的水汽,王佩欣也不恼,斜着头,笑容古怪,随着水汽蒸发。
人不见。
牧熙典手指间夹着几颗棕褐色药丸,后背一凉,耳边呼啸而过的水汽夹过银铃笑声,药丸屏空而起。
一躲,凉气一散。
牧熙典目光一凛,手指微勾,数十颗药丸四面八方散开,烈日下温度骤然一跌,王佩欣空中献身,侧身躲开一颗药丸。
脚尖点地,手中被捏住的棕褐球体昙花一现炸开。
素白校服下摆盈盈摆动,她轻抹嘴角,笑眼盈盈看向牧熙典。
屋檐下早已不见其他学生人影,王佩欣轻声叹气,语气缓慢,似有些不解,“校医该回去休息了吧?”
话音刚落,刺鼻气味此刻具象化,旋似龙走,猛地朝王佩欣卷来。
即将迎面而来,人影重叠,闪身如阴间索命魑魅魍魉,飘移至前。
牧熙典挥手,水汽成剑,一股强烈的风震开,他退至后面几步远,手挽剑花,下袍猎猎飘动,浓雾卷起,咆哮卷向目标。
王佩欣歪头,伸出纤长食指,指腹朝向地面,微微一笑。
浓雾忽的散开。
砰的一声——
如同花瓣围绕花蕊盛放,腾起朵朵蘑菇云。
牧熙典眉头微皱。
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他眸光一闪,迅速收起大雾。
如毒蛇吐舌,长虹穿日,朱红色的线绳跃于指尖动作,簌簌声响舞动风中。
抬眼间,挽结其中。
施宇祈手腕间密密麻麻缠绕红线,排排点燃的香火钉至王佩欣脚边,空中燃烧的皮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牧熙典将手中的剑一碎,挥手间气体闪开。
无色无味,但他们三人脸上多了面罩。
红线收回。
烈日回温。
牧熙典看着地上昏迷的王佩欣,姬邢加纵身一跃至他们身边,那几瓶饮料飘在她身边。
“你怎么来了?”她问施宇祈。
“路过。”
施宇祈低头收拾着他的东西,牧熙典拍拍手站起身来,有些嫌弃,“你这东西不会从东家那偷的吧?”
施宇祈手上动作一顿,没理他。
姬邢加:“真蠢。”
牧熙典:……
牧熙典:?
“走了。”他率先离开,放弃计较这些,“找纪若他们。”
这次姬邢加倒是没说他,跟着施宇祈走在后面。
只是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王佩欣缓缓睁开了眼睛。
谷明宇艰难地抽着气,眼皮沉重,大脑隐隐发昏。
他挣扎着扯开眼皮,亮度差给他带来强烈的不适感,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听到了自己久违的心跳声。
他反应迟钝,虚弱地眯上眼。
耳鸣渐渐平复,新鲜空气涌入鼻腔,但他却分辨不出。
四周静得可怕,谷明宇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眼睛麻木地看向前方,眼前似有一团黑雾被渐渐拨开,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过来,他睫毛轻颤,眼神空洞。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服装奇特,却气度不凡,嘴角弧度明显却看不清澈,令人头皮发麻,但似乎又无感。
他静静地听着一颗心有规律地鼓动,等不到回应。
“你们……”谷明宇开口,嗓子却哑得厉害,他只得舔了下裂开的唇皮。
“这是哪?”
喉咙仿佛火烤,哑得难听,他艰难滚了滚喉咙。
祝判羡没有回答,走到他面前,咔嚓一声。
他嘴角一勾,也不知道从哪掏来的银制手铐,禁锢着谷明宇双手。
谷明宇见状,短促的笑了一下,头仰靠在身后的墙上,语气嘲弄,“早该这样了吧。”
声音细微如蚊语,银白色手铐,反射着某处强烈的光线,亮的他眼睛生疼。
也不知道祝判羡有没有听见,从头到尾只是笑,谷明宇也不好奇,静静打量着四周。
他很奇怪。谷明宇想。
不过他不会管那么多,这片刻的安宁,片刻的解放。
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段段,吃饭了没?”电话那头是嘈杂的电音声,和女生漫不经心的笑语。
纪段把电话搁在桌面上,开了免提,嗯了一声。
“那就好。”纪若声音清脆,电音滋滋。
“姐姐应该过几天就回家了,嗯——到时候给你带好东西……”电话头纪若吵闹,新鲜事讲个不停。
纪段安静地听着,时不时说上两句。
“哦对了,你那个——”纪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纪川!他们三个都是孩子,你明知这是入虎穴……”一声尖叫的女声打断对话。
“艺卿,纪家——”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纪若眉间一跳,慌忙重拨电话,一个又一个的未响应。
[纪若]纪段接电话
[纪若]又吵架了是不是
[纪若]你在房间吗
[纪若]回答我
纪段沉默地凝视着不断亮起又黑下的屏幕,他靠在椅背上,疲倦地阖眼。
纪若背靠墙蹲下,把头埋进胳膊窝中,似乎这样才能感受到片刻安宁。
黑暗中,手中攥着的手机屏幕亮起。
[纪段]可我不想让你听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