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灯光煌煌,米香与艾香混杂,笑语喧嚣。
长桌上整齐地码着一碟碟馅料,眉目慈善的妇人熟练地揉捏着淡青色的大糯米团子。
有店员热情地迎上来,引着时繁安和宋执卿挤到桌前坐下,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小糯米团和一双木筷,让他们随意挑馅料包进青团里。
时繁安从小便常跟着母亲在厨房帮忙,规规矩矩地挖了一小块红豆馅,放进手心捏成漏斗状的青色糯米团里,细细包好。
安静地看完了全程,宋执卿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片刻后,他同一个店员耳语了几句,转头对时繁安说去去就回。
时繁安偶然瞧见那店员回了头,满脸无奈与一言难尽。
没过多久,宋执脚回来了,手中卧着包好的青团,面上又是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等一桌人都包好了青团,店员将那一个个淡青色的小团子端进厨房蒸去了,众人换了张桌子坐下,开始品尝店里做的正宗青团。
深绿色的青团个个浑圆,一口咬下去,外皮软糯苦香,里头的馅各式各样,除却传统的豆沙馅、花生芝麻馅,蛋黄肉松馅、水果馅的尝起来也不错。
十来分钟过去,厨房门口的帘子被撩起,艾香和热气混杂着扑面而来。
宋执卿抄起木筷,将自己那个青团从白沙布上夹起,装模作样地咬了一小口外皮,然后迫不及待地将那个小团子递到时繁安面前,笑道:“韭菜馅的,听说吃了可以长长久久噢。”
时繁安心中是大写的无语,面上却无甚波澜,垂头咬了一口。
见他真下得了口,宋执卿忍俊不禁,心道我家繁安也太可爱了。
“逗你玩的,还真信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别笑了,你也得吃。”时繁安说着便握着他的手腕,将那个青团朝宋执卿嘴里凑。
闹了一小会儿,时繁安见他“宁死不从”,凑到他耳边吐着气威胁道:“你吃不吃?不吃我用嘴喂你……”
宋执卿终是拉不下脸皮让他喂,认命地吃了一口那个堪称噩梦的青团,深刻体验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夜色渐浓,并肩走在人流里,相扣的十指,耳畔的喧器,周遭的灯火……都格外叫人陶醉。
肚子早就填好了,但两人还是在夜市上瞎逛,想走到长街的尽头,或是走到时间的尽头。
……
人渐渐少了,却并不冷清,灯火相伴,加上空气中淡淡的花香,整个世界都是暖色的。
长街尽头有一株古树,盛放着紫蓝色的花,浪漫又梦幻,比夜空中的火树银花绚烂许多。树下摆摊的本地老人说,这花树长在这处已逾百年,比他还年长。
他还道,没人知道这花的名字,当地人却都唤她“红线花”。
而她同每个罕见的事物一样,被人们赋予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相传,许多年以前,一对有情人在花树下互通了心意后,身无长物,便各自折下一朵枝头的无名花作为定情信物,赠予对方。
后来,两人因为某些缘故,身不由己,各奔东西,从此天各一方,苦苦相思。
那一对无名花,也在时光无情的冲刷中枯萎了。
天地之大,在从前那个通讯和交通都不发达的年代,天涯海角的两个人想要再见谈何容易?
又过了好些年,那对有情人忽而想起多年以前的那朵紫蓝色无名花,不约而同地不远万里回到了当初那株花树下。
于是两人重逢,修成了正果,这段佳话也流传下来,成为当地广为人知的美谈。
人们相信是那一对花让他们结下不解之缘,像月老的红线,牵住一双人,于是将那无名花奉为“红线花”,坚信有情人在红线花树上同系一根红棉线,便能得到先人和红线花的祝福,从此一生不相离。
“哈哈,我当真是老糊涂啦,跟你们两个小伙子讲这些做什么呀?罢了罢了,就当是闲谈好啦。”老人理了理摊上的红棉线,笑道。
下一刻,他手边少了一根红棉线,多了五元钱。
他抬头透过老花镜望望那两个少年的背影,久久回不过味来。
宋执卿和时繁安走到树下,同时抬了手,一人拈着红绵线这一头,一人在另一头。
总是这样的,就算知道那个传说兴许只是营销手段,却还是忍不住愿意相信它是真的。
风一起,千万条红线与花共舞,时而纠葛在一起,有时又各自分离,像人间无尽的聚合离散,却又同根同源,被红线花树牵起无解的缘。
若有人细瞧,便能瞧见满树深绿、紫蓝、明红交杂中,有一白纸条格外吸睛。
雪白的生宣上用浓墨题了四个行楷小字“长命百岁”,前缀是——
我祝我的爱人。
宋执卿毫不怀疑他们会相守一生,只盼着时繁安的一生能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