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守法良民,为了自保把人绑起来还好,但更过火的行为也做不出来,偏偏旅店里已经没有房间单独关齐江书这三个人了,所以只能把他们留在大堂那边,万一人不见了也能及时发现。
临睡前,众人又一起检查了齐江书三人身上的绳子,确定仍然好好绑着、他们不太可能自己解开之后,又以防万一地把厨房里的刀具都给放橱柜里锁上了,院子里放着的砍柴刀和劈柴用的斧子都没落下、谢揉春直接给拎上楼跟她一起睡房间里了。
免得万一齐江书他们别有办法,趁没人了松脱了绳子,回头深更半夜在大雪旅馆上演《闪灵》。
但现在,齐江书三人不仅都松脱了绳子,手上还多了把菜刀……
还有,为什么安梅雪、郭敬、胡佳和黄语实这么晚了没睡觉都在外面,郭敬还被齐江书逮住了?
不过论轻重缓急的话,这并非当前最让人疑惑的事。
毕竟郭敬还在齐江书手里,齐江书还在威胁安梅雪也过去当人质,为此似乎手上当真用了力,隔得太远看不清,但大概是在郭敬脖子上划出了血。
以至于郭敬骤然泪如泉涌,不管不顾地喊道:“梅雪!梅雪你不能不管我!还有胡佳!我可是为了替你们掩盖才来找这几个杀人犯的!我现在这样你们不能不管我!”
这颇有信息量的话一出,距离更近的刘诗雨发现,安梅雪和胡佳似乎脸色白得更难看了。
“其他人怎么不过来啊!绑我们的时候不是很团结吗!”汤山对着住宿楼这边吼,显然已经看到了从房间里出来的众人。
楼上,谢揉春也觉得不能再干看下去了,她对方时榴和卫繁说:“我的店里我得对住客负责,我下去看看。你们俩回房间静不下心的话,继续站在这里看看也行,但不要下楼了,注意安全。”
然后她对对面楼扬声喊刘诗雨,让她也不要下楼、在房间里把门反锁好。
刘诗雨知道自己不会拳脚,现在齐江书他们又堵在靠近楼下大门的地方,她下楼去不一定能帮上忙说不定还会更添乱,于是大幅度地点着头回道:“知道了!”
方时榴看了眼卫繁,卫繁的表情上写着让她做主,于是方时榴对谢揉春说:“我们俩也下楼看看,不靠近。谢老板你最好也别急着走得太近,小心危险。”
闻言,谢揉春也没再劝,她知道齐江书他们三个是方时榴两人拆穿和制服的,倒不担心两人没有基本的自保能力。
而且方时榴说得对,现在齐江书可不是赤手空拳,他手里拿着菜刀。
于是谢揉春回到这晚住的房间,把先前顺道以防万一拿上来的砍柴刀和劈柴的斧子拿了出来——不得不庆幸回房间前收拾刀具时她想到了这两样东西,不然现在齐江书那边三个人能一人一个“装备”了。
“你俩拿着防患未然吧。”谢揉春说。
方时榴和卫繁接了斧子,砍柴刀留给谢揉春。
斧子拿在卫繁手里,下楼的时候他突然忍不住笑了下:“现在笑很不合适,抱歉,但是我真感觉自己现在像恐怖片里的人物。”
“雪地都给你布景好了是吧。”方时榴无奈。
三人下了楼,才看到一楼其他房间的情况。
101号房的陆溪和耿东风,102号房的白小川,都是开了门往外看但不敢冒头的小心谨慎状态,看到能打的谢揉春、方时榴和卫繁都下来了而且还拿着比菜刀更厉害些的刀具,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敢把门拉开一些走出来了。
103号房的胡佳和黄语实早就已经站到了院子里,现在和进退维谷的安梅雪一块儿站在靠近中间的地方,跟对面大堂门口台阶的齐江书他们对峙着。
而104号房安静得有些诡异。
204号房的刘成华都被吵醒过,只是事不关己没有关心,按理来说104号房的人不至于完全没听到外面的动静,而住在这间房的博导教授张印和博三男学生**不像刘成华,应该是会出来看看的。
比如上个轮回里,因为卫繁之死被发现而被吵醒,张印和**也都有出来查看参与。何况这次还和自己的学生有关,听到声音的话应该会觉得更熟悉、更好奇才对。
但104号房连门都没有开。
想到上个轮回中这师生二人的死亡结局,方时榴对谢揉春说:“先叫一下104的人?”
谢揉春点了点头。
卫繁自然跟着方时榴,而刚走出门的陆溪、耿东风和白小川想也不想地跟着三人,于是一行六人就在其他学生和齐江书三人团伙的目视下走向了104号房。
齐江书、汤山和汤瑶脸上几乎如出一辙地带着充满恶意的期待,而其他学生、包括被齐江书挟持着的郭敬都心如死灰地发虚。
谢揉春作为旅店老板走在最前面,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但房间门随着敲门这点力道缓缓打开了一点。
门板吱呀轻响,在风雪声中不明显的刺耳。
“……门锁坏了。”谢揉春本来想说“门没关”,但低头一看发现不是。
带着不妙的预感,她推开了门,然后摸到门边的开关打开了灯。
接着,门口聚集的六人沉寂地看着房间里的情形——
张印和**都死了。
**的死和上个轮回里一致,仍然是倒在桌脚边、桌角还能看到血迹。
张印这次的尸体不再是在院子里被发现了,他也躺在房间里的地板上,更靠近门口的地方,但和上个轮回一致的是后脑下的血滩彰显着伤在何处。
“怎、怎么……”陆溪震惊地干巴巴道。
白小川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啊!”了声,然后看向对面的齐江书他们:“你们居然已经杀了两个人!”
更多的还是后怕,白小川心想,这张印和**两个壮年男人都能被杀,他这个晚上可是一个人住,如果之前杀人犯选择了他下手……
然而齐江书笑了,他没马上回答,只是挟持着郭敬往住宿楼这边走了过来,汤山和汤瑶同行。
见状,原本在院子中间位置的黄语实、安梅雪和胡佳匆忙后退,甚至小跑起来,赶忙来到了104号房门口的六人身边聚到一起。
但她们三个都没敢看房间里面的情形。
“不要再过来!”谢揉春从房间门口走到众人前面,拿着砍柴刀指向齐江书,厉声道,“真要以命换命,你们三个人一把菜刀讨得着什么好!”
“别激动。”齐江书站定在了距离众人五米外的地方。
他之前走得快,连带着郭敬也不敢慢,现在突然停下来,郭敬反应不及时,脖子又碰到了菜刀刀锋,这次他都感觉到有血滑下了脖颈,冰冰凉凉的。
郭敬看着成功聚在一起的其他人,简直哭死的心都有了。
“谢老板说得对,硬碰硬对我们三个也没好处,何况你们看起来并不在乎我手里这个可怜的人质,连他的女朋友都不愿意为他冒险,真是可怜。”齐江书说。
安梅雪局促地抿着唇。
谢揉春冷冷道:“但凡有理智的人都不会按你们的要求去做!”
刚才吓白了脸的白小川跟着附和:“就是!傻子才会人质没救出来,自己还主动过去当人质!”
听到这些话,安梅雪下意识松了口气,但目光扫到104号房传出来的灯光,她的脸色又严峻起来。
齐江书说:“好吧,好吧。不过,你们不要对我们这么鄙夷嘛,反正你们现在护着的这几个人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哦对了,差点忘说了,我特意走过来就是为了方便说这事呢。”
“刚才是白小川同学说,我们杀了这房间里的两个人?”
白小川被齐江书盯上,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错了,里面的人可不是我们杀的,我们要是有这能耐和想法,那现在你们都该死了才对,是不是?”齐江书居然还摆出了讲道理的架势。
但他的话又似乎不是假的。
众人神色凝重。
安梅雪和胡佳慌乱得很明显,但又有几分自暴自弃,似乎是觉得反正被拆穿是既定结局了也就没必要掩饰了。
此外黄语实也有点不安,但还算沉稳。
而郭敬那边也没有因为齐江书的话再变什么脸色,主要是他没那心情担心性命之外的事了,他就希望齐江书的手稳一点,别再让他的脖子碰到菜刀了!
方时榴和卫繁站在人群侧后方靠墙的位置,旁边就是104号房的门。
方时榴看着房间里的情况,突然发现了和上个轮回中另一处不一样的地方。
——104号房是大床房,唯一一张床床脚边的地上现在落了条和血的颜色相似的、红色的电话线。
大概是因为距离**的尸体和周遭的血迹太近、刚才大家没敢多看的缘故,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而方时榴现在虽然发现了,却没打算马上开口说出来,毕竟齐江书三人也能听到,而当下的局面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旅店里很快可以报警。
免得狗急跳墙。
但方时榴不说,同样小心翼翼往104号房里看的白小川突然邀功似的对谢揉春说:“谢老板,电话线找到了,就在里面地上!看起来还是好好的,应该能正常用!”
听到白小川的话,众人不约而同想要去看。
见状,表演欲旺盛的齐江书感到不满了,但他没提电话线对他们这个犯罪团伙的威胁,只问:“你们不想知道是谁杀了里面的两个人吗?”
哦对,还有这件事。
发生的意外太多,又是凌晨两点,大多人现在神经都处于高度兴奋和高度麻木的无缝切换矛盾状态,以至于有点单线处理事情。
“还是先听这几个犯罪分子要说什么吧。”谢揉春警惕地看着齐江书,“反正就算拿到了电话线,座机也在我卧室那边,没法马上用上。”
却没想到,胡佳突然崩溃地接了句:“够了!用不着别人揭穿,我自己说!”
“胡佳……”黄语实喊了她一声。
但胡佳没有回应,她在众人的惊讶和愣神中推开人群,进了104号房间,忽视地上的两具尸体,目标明确地推开窗户边桌上堆放的包,从遮掩的窗帘下拿出了一个相机。
“或者,你们直接看也行。”胡佳麻木地说。
拿着相机走出房间前,胡佳还顺手把电话线捡了起来。
安梅雪喃喃地低声说了句:“居然有相机拍下来了……”
这次师生考察团选择了这个雪山进行考察,自然也带了相机方便记录,而相机就放在带队的导师张印那里,现在被胡佳拿了出来。
她想要随手把相机塞给门外的人,比如最近的方时榴。
方时榴双手落在身侧没接:“就算现在情形特殊,但命案现场的证据最好别乱碰。”
闻言,胡佳顿了顿,然后索性先把相机放到窗沿的台面上了。
“张印教授是我害死的。”接着胡佳干脆利落地说,“但是,我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下,虽然我的确很想他死,但我没有真的想要让自己做杀人凶手的想法,他的死我也很意外。”
“至于我为什么想让他死……我现在博二,进入读博阶段一年半了,也就忍了来自这个导师一年半的骚扰。”
满院风雪声中,胡佳坦白地说着。
张印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胡佳在成为他的学生后不到一个月就发现了他图谋不轨。
唯一“庆幸”的是张印并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所以除了直白但也可以狡辩的言语暗示、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之外,最开始张印做得并不过分,胡佳假装听不懂、反应快点避开,倒也“安然无事”。
但时间再长一点,张印就开始在学业上搞事情,而且越来越明显,过程中再辅以各种暗示。
胡佳过得苦不堪言,又不知能跟谁倾诉,想要举报但害怕不成功、感觉证据似乎不足,只能百般躲避。
然而最近这一个月,张印似乎是摸清了胡佳胆子不大的性格,越来越过分,甚至说话都“明示”了许多,让胡佳甚至不知如何躲下去。
就在今天晚上,大家都各自回房间之后,张印突然到103号房叫胡佳午夜十二点之后上天台聊一聊,冠冕堂皇地表示“作为导师很久没有关心过最年幼的学生的情况了”。
胡佳感到崩溃,不想和张印单独相处,但是他是导师根本不可能一直躲着。又想到天台是公共场合,即便独处,张印应该也不至于打算在天台做出什么事来,所以胡佳答应了,并且破釜沉舟地决定要直接和张印摊开来说,她就不信张印不怕闹开了被人知道。
于是过了零点,胡佳悄悄起床出了门。
她和黄语实同床睡的,黄语实睡眠比较浅,其实有被她吵醒,即便胡佳以为自己的动静已经很轻了。但黄语实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所以并没有出声好奇。
胡佳上到天台时,张印已经到了,对她笑眯眯的,在夜色和雪花里显得像个要拐骗过路人的雪鬼。
张印顾左右而言他地拖着胡佳说话、还故意靠近进行肢体接触,胡佳惯性地躲避和隐忍后终于爆发了出来——但人的性格难改,胡佳即便是爆发也小心地害怕被楼下的人听到。
张印毫不在意,甚至更加言行无状。
于是,胡佳便在他又一次靠近、伸出手打算摸她的时候,狠狠推了张印一把。
天台自然是没有封顶的,上面积了不少雪,张印没想到胡佳真敢推他,往后趔趄几步、脚一滑就坐到了地上。
胡佳颤抖着声音:“反正、反正我已经拒绝过老师您了,您不要再、再做过分的事情了,不然我、我、我们鱼死网破大不了!”
然后她想要下楼。
张印气急败坏想要抓住她,结果刚爬起来没走两步又不小心踩到了雪层薄一点的地方,不巧那里不知道以前哪个住客丢了个无线耳机,张印踩上去再度脚滑。
胡佳本来想要下楼,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张印这次滑倒过程中后脑磕到了天台围栏上。
虽然一二楼都有四个房间、面积不算小,但天台并没有完全覆盖楼下,整体面积不大,撞到围栏并不难。
而天台的围栏是石头砌的,每隔一米左右还有一个小巧的石狮子焊在上面作为装饰,张印的后脑勺就磕在了其中一个石狮子上,大概劲儿有点寸,直接磕得头破血流。
张印跌坐在地上,捂着后脑勺的伤,眼前一片恍惚。
胡佳见状,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帮忙,本心自然是不想的,但又还是记着张印是她导师、读博想要换导师太难了……
就在胡佳犹犹豫豫间,张印自己扶着围栏想要站起来,语气也温和下来:“胡佳……你刚才说的话,老师听见了……老师以后会注意分寸,你先别急着走……过来扶老师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胡佳当时突然觉得张印似乎很想让她留下来,如果说她刚上天台时张印还有不轨居心,那到那个时候张印似乎就只是想让她待在天台上——这让胡佳不得其解,只能觉得是她太想让张印放过自己所以臆想的。
虽然张印当时叫她过去,但胡佳没敢。可她也没敢走,就站在天台门边没吭声。
张印恍恍惚惚自己站了起来,扶着磕了他一后脑勺血的石狮子有些来气,又见胡佳不听话,气性上来就非要把她逮过来不可。
但张印当时后脑的伤大概挺严重,胡佳看他路都走不稳了。
她胆战心惊地躲着张印:“张老师,您要不赶紧回房间休息吧,您的伤让赵师兄帮忙包扎一下吧……”
张印听到“回房间”反应很大,继续朝胡佳走的同时摇头晃脑地说:“现在还不能回去……”
胡佳实在害怕,干脆几步踏出了天台,又把天台的门关上了免得被张印追上闹起来。
恍惚间,胡佳好像听到了抵门用的木棍落地的声音,但她没在意,匆匆跑下楼。
到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口时,她看到一个黑影从上方摔下落到了院子里的雪地上。
她骇然地跑到走廊围栏处往下看,看到了双目圆睁但没有动弹的张印。
再一侧头,胡佳和正好从201号房走出来的郭敬面面相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