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等下等下。”杨晴关闭大火,火急火燎赶到门口。
瞥了霍雨嘉一天,只会弹琴,连门都不会开。
杨晴叹气一声,迅速去开门,门外的人,可把她吓到了。面包服加上普通牛仔裤,瑟瑟发抖,谁能想到他就是聚光灯前风光无限的大明星。
“你怎么来了。”
顾恪欢也没有想到,是杨晴开门。原本他还是镇静的,一下变得局促,像个十七岁还作业本的少年。
“你是杨晴吧。我找她有点事情。”
“你通知她了么。”杨晴语气不善。
“我没有她的电话。”此时琴声传出,顾恪欢兴奋探了探头:“她在弹琴。”
杨晴一时拿不出顾恪欢来此的用意,见他穿着米色面包服,肩上有雪,也不好让客人在外站着。想要征求霍雨嘉的意见,但是霍雨嘉早就不管这些身外事。
“进来吧。”
“谢谢。”顾恪欢换了拖鞋,进了屋子。屋子暖烘烘的,饭菜的味道弥漫整个屋子,让人充实,霍雨嘉穿着绿色睡衣,散着长发,坐在钢琴前,正在弹奏一首耳熟的曲子。
霍雨嘉发现了顾恪欢的存在,短暂的对视,她竟然冲着顾恪欢笑了一下。
这弄的顾恪欢有些晕头转向,霍雨嘉很久没有这样对自己笑过。坐在沙发上,望着她,仔细聆听。
柔美,清新,干净,像冬日的初雪。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杨晴说:“我知道,这首曲子是《忽然之间》。”
说完,瞄了顾恪欢一眼。
霍雨嘉弹了一下午的爱情,忽然之间,他就来了。
霍雨嘉笑:“我弹奏的是粤语版,《暗恋》。”
杨晴一下没了调侃的心情。
“你们聊。”
她转身去了厨房。
顾恪欢忽略闺蜜之间的话中有话:“你们平时说话,都是这样高深莫测么。”
霍雨嘉不答,继续弹奏下一曲。
“求你帮个忙。”
霍雨嘉忽然弹错了音符。停顿数秒,索性就不弹了。呆坐钢琴前,像个木偶。顾恪欢意识哪里不对劲,他之前见到霍雨嘉,不是张牙舞爪,就是躲着自己,哪里有过现在的状态。
“张梅伦?”霍雨嘉忽然说。
顾恪欢有点失落:“对。我又去面试了,不成功。”
“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求我帮忙。”霍雨嘉抬头:“方一顺呢?”
顾恪欢神色犹疑:“我跟他说我在外国度假。”
“你骗了她?”
顾恪欢察觉到,霍雨嘉很在意方一顺。
“她不同意我接这个戏。拍摄时间长,需要付出很大精力,远不如拍摄电视剧来的快。”
“张璋编剧的戏确实很抢手。但是你可以带资进组。”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顾恪欢渐渐失去耐心。
“我没有开玩笑。你做不成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得成。”霍雨嘉起身,看着厨房中炒菜的身影。她转身说:“你不要再来,会给我带来麻烦。”
顾恪欢愣住,这么快下逐客令。
霍雨嘉不再说话,开了门,见顾恪欢呆在原地,霍雨嘉又回到钢琴面前。他前后看看,只有他一个闲人,除了离开,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他来干什么。”晚饭过了一半时间,杨晴问。
“找张梅伦老师帮他提升演技。”
“绝对不可以。”杨晴情绪激动:“我可还记得他欺骗我的感情。就叫他糊。”
“知道了。”霍雨嘉默默吃饭,她没有胃口,素馅丸子就像是石头。过了一会,霍雨嘉突然说:“我不想去了。”
语气是平常的,也是惊呼哀求,楼下五岁的不想去上课的小孩子,不就是这样求着妈妈么。
对面的杨晴也听见了,可是她的反应却没有五岁孩子妈妈那样直接的说不行。
因为妈妈对孩子的心思是通透的。而杨晴,就是那个素馅丸子,真实的想法,全被包裹住了。
“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但是你还需要治疗。你总不能一直带着头套吧。”
霍雨嘉点点头,莫名的,鼻头一酸,情绪又低沉下去,眼泪涌上来。
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做艺人。”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去找申医生,申医生会帮你。”
杨晴又对霍雨嘉安慰了一会,饭菜凉了也不管,先让霍雨嘉休息入眠。听着重重的呼吸声,杨晴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房间。
可是,杨晴离开后,霍雨嘉便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她再也不敢入睡。
只要入睡,她一定会回到七岁的春节和八岁的红房子。
那年的春节还会放着爆竹,砰,小小玩意就开了花。
妈妈对她说:嘉嘉又好看了呢。
霍雨嘉开心的笑着,还转了个圈圈,花朵绽放,可是她的高兴很不长久,却见爸爸如魔鬼一样出现在妈妈的背后,抓住妈妈的头发。
妈妈跌倒,爸爸又来抓他的头发。
画面回到了八岁。
红色,到处都是红色,霍雨嘉不明白妈妈为何如此喜欢红色。
床是红色的,墙壁是淡红的,就连妈妈最后的白衣裳也要染成红色的。
所有人围着她,根据她的脸,讨论她到底像谁,以此决定归属。最后,他们得出了结论,谁都不像,又二者皆像。
太像了,便会勾起关于亲人的回忆。
他们爱着夫妻中是自己亲人的那个人,却不爱着那个外来的人。
霍雨嘉该去哪里呢。
她的眼,像爸爸,她的鼻子,像妈妈。
她该去哪里呢。
又一次催眠结束。霍雨嘉再次从七岁的春节和八岁的红房子清醒过来。白色的诊所,是一把利器,能将她迅速从梦境中抽离。
可是恐惧,会越来越深。
“我想独自待一会。”
申林川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催眠室。
霍雨嘉真的不想在经历这一切。
催眠对她而言,不是面对,是反复加深痛苦。
杨晴,她很想对杨晴说,她不要来了。
她下了床,轻手轻脚试图推开休息室的门。只一个缝隙,她看到了杨晴双手托腮,笑意盈盈。
“江霄很久没有见你了,出来吃个饭。。”
“可以。”申林川浅笑,非常腼腆。
“你结婚了么。带嫂子一起过来吃饭。大家认识认识。”
“她最近不在家,”申医生有点不自在:“我问问她到时候会不会北京。”
“嗯嗯。”杨晴低着头,自觉不好意思。
“不过我们三个人的饭还是可以吃,我很久没有见过江霄了。”申林川笑说。
杨晴瞬间春心萌动。
“霍小姐的病……”
“没有好转?”
“恩……”申林川犹豫,忽的抬头,凝视着杨晴:“并没有好转。她抗拒治疗。”
“那怎么办。”杨晴焦急探着身子,手也放到了被她收拾干净的桌面。距离申林川的手,只有一个拳头。
不近不远,心脏的距离。杨晴只觉得手上发烫。申林川又笑,春风化雨,他将手收回。
“放心,我会再想办法。可能,你们还要多来几次。”
“没关系。”杨晴干笑,收回右手,被申林川看到脸发烫,却见霍雨嘉也在盯着自己。
眼眸漆黑,无尽深渊。
杨晴不敢再看。
“江霄赔了那么钱,你是想跟申林川借钱么,跟他走那么近。”
冬冷路滑,又下了一场大雪,行人走路都要弯着腰。
杨晴握紧方向盘:“他对妻子很好,很关心,我希望江霄有个好榜样。”
自从接受江霄的求婚之后,江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在对杨晴如初关心,他开始日渐敷衍。
“杨晴,我不想去了。我怕催眠。我不想催眠。”
“乖啦,你还有没有好。”
“你明明知道,我已经好了。”霍雨嘉语气上扬:“我不会去了。”
“你要去。”
“去了干嘛,看你们搓小腿么。”
“你什么意思。”杨晴扭头,她被冒犯到了。
杨晴仍是第一辆车,此时绿灯亮,她们身后的车子此起彼伏的鸣笛。一脚油门,车子一下冲了出去。
二人互不说话。
从过了那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一直到进入小区的楼下,一前一后,连个眼神的对视不曾有一次。
如果可以带着牵挂的老死不相往来,她们马上各走各路。
电梯的数字递减,4,3,2,1……
电梯中走出一人,差点撞到……
“对不起。”那人说。
仔细一看,走出电梯的这人,她们再熟悉不过。身材瘦长,浓颜俊脸,除了顾恪欢,还能有谁。顾恪欢看到杨晴,稍微吃惊,再看到她身后的霍雨嘉,愁云惨淡的脸立刻舒展。
他正要走到霍雨嘉的身旁,杨晴突然拦住。
“你又来干什么。”杨晴不满:“你是不是把这里当做你自己的家。”
顾恪欢又看了霍雨嘉一眼,。
“她不欢迎你。”杨晴说。
“你又不是她。”顾恪欢冷笑。
的确,这话真实又扎心。但是杨晴不在乎。
“我们走。”杨晴拉着霍雨嘉的手,但是霍雨嘉一动不动。空荡荡的手落下,心也随之成空,杨晴吃惊回头,只见霍雨嘉面无表情,眼中空洞。杨晴什么都没说,也无话可说,转身进入电梯。
顾恪欢本就是心思敏感的人,他知道此事因他而起,但又不确定是否因他而起。最近几次见面,霍雨嘉的状态始终低迷。她若是提线木偶,现在也只有一根绳吊着。
“我知道我很打扰你。但是……”
“我带你去。”
“啊?”顾恪欢以为自己听错。
“我没有钱,但是路上的费用你出。”
顾恪欢反应过来:“没问题。”
可心下暗暗吃惊,这事,比他预料之中还要顺利。
霍雨嘉转身出门,见顾恪欢傻站着,霍雨嘉喊:“走呀。”
顾恪欢连忙跟上。
“舒舒怎么办。”顾恪欢推开门之前,问了一句。
“杨晴会照顾她。”
“那杨晴呢。”
“她自己会照顾自己。”
那你呢。顾恪欢没敢问出这句话。二人站到小区门口,艰难风雪中跋涉,大雪更加凶猛,落在肩膀都不会化。
看她行尸走肉般的走着,双手暴露冷空气中,急的顾恪欢走过去将她的手放到口袋里,又把自己的帽子给她戴上。
不一会,道路皆是白色。
霍雨嘉看的伤感,这一年,有什么东西,会封存在冬天里。
北京的十二月与浙江的十二月,完全不同。一个的万物凋零,一个是仍有绿意。
二人到了浙江东南的一个小镇,绿树茶树布满整个村子,让人心情大好。
“你来过?”顾恪欢跟随霍雨嘉爬山,他气喘吁吁,霍雨嘉倒是健步如飞。
“我去年来过这地旅游。老师的家就在那里。”
顺着霍雨嘉的方向,顾恪欢看过去,天呢,他想死,那是山顶。
“不过,我们不去张老师的家。”
爬到了半山腰,霍雨嘉在一间拉面馆停下。
下午三点多,面馆里没什么人,霍雨嘉与顾恪欢进了屋内,店面不大,六张桌子而已,所以他们很容易发现老板不在店里。顾恪欢以为她肚子饿了,正要叫老板,霍雨嘉却挥手走向了后门。
顾恪欢跟上,吵吵嚷嚷的争执从无到有,逐渐清晰。
“什么叫哲学,哲学就是放屁!哲学比不上物理学,物理学比不上神学。神最大。”
“张老师,你当年在学校就是这样教学生的。”
“你管我如何教学生,理就是这个理。”
“你呀,幸好不做老师了,误人子弟。哲学是痛苦的,痛苦催生伟大,哲学是最大的。”
“你少来,哲学这种东西最没有根据……”
“张老师,你说的话,我是越来越不爱听,卖茶叶我不服你,这事,我还是不服气你……”
顾恪欢无声指向后院:“是他。”
霍雨嘉点点头。
顾恪欢的表情有点奇怪。
后院已经从吵得不可开交,他们已经从神学哲学讨论到拉面的毛细到底需要多细,顾恪欢和霍雨嘉偷听了半个小时的吵架,百无聊赖,直到张梅伦骂咧咧从后院走到店里,她们便迎了过去。
“说不过我,就往我的扎啤里兑水,你这黑心老板。”
“张老师。”霍雨嘉说。
张梅伦仍然沉浸骂战中,突然碰出一个人,吓了一跳。等看到脸,又热情的不得了。
“诶,小霍,你来了。我前一阵还念叨你。”
“好感动,老师还这样关心我。”
“那要关心的。”张梅伦忽然注意到顾恪欢,眼睛咪着,细细打量:“你是?”
“你好,顾恪欢。我是演戏的。”顾恪欢伸手。
“演过什么。”张梅伦却不打算伸手。
顾恪欢与霍雨嘉对视,尴尬收回。
“《惊雷深处》《深海》《权杖》《守林人》。”
“没看过。”张梅伦如实回答:“不对,我看过《守林人》,你的戏很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