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志异 第2章 腻妖（二）

宜香城盛产李子，红李、黄李、青李、毛李四个品种千年来畅销内外，闻名遐迩。六七月的季节，正是宜香城果农的捞金期，然而从今年第一拨李子成熟开始，却出现了一件令果农们心惊肉跳的事情。

话得从月余前青李村老王的一个梦说起。那天，正是采摘青李的第一天。天微亮，老王就爬了起来，将青李山里外视察一番后，高高兴兴地回家吃了顿午饭。

大概心情太好，豪饮暴食之后，老王只觉困意汹涌，哈欠连连。可是离未时不到半个时辰，他还得赶紧准备器具，再向雇来的几个伙计叮嘱一番，千万睡不得。

然而这困意竟然无法阻挡，老王想着要站起来，腿脚却不由自主地朝竹床走，眼皮似有千斤重，才挨上床沿，头一栽，立马沉沉睡过去了。

这一睡，就到了未时末。错过了摘李子的最佳时节还不要紧，等老王慌里慌张爬到山上——哎哟喂！挂在枝头的哪里还是饱满清脆的果子？竟然全变成了被人啃过的果核儿！老王捂着心口，又一次里外视察之后，没找着一枚完整的果子，情不能自已，嚎啕大哭竟至心脏突发，一命呜呼哉！

之后又是黄李村的老张，境遇与老王无异，好在老张没有心脏病，痛哭之后还告诉大家一件事，老张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牵引睡过去的时候，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有个人影，在李子林里到处穿梭，啃李子的咔嚓声与那人咯咯的笑声不停冲进老张的耳朵里，那人所经之地的李子全被啃得精光！老张想去追上那人，却总被浓厚的迷雾给阻拦住。

就这样，老张在梦里一直奋力追寻那偷李子的贼人，想追追不上，想醒也醒不了。就这样到了未时末，他一个惊醒连忙跑去山头，果然！看到的情景与梦中一模一样，没有一个完好的李子，全被梦中那人给吃干净了！

此事一经传出，所有李子村的村民慌慌不安，毛李村的老皮打算联合全村的人一起守李子。怎料，所有人都在午时后沉沉睡去，在未时末醒来时，毛李也遭遇同样的结局！

这下，宜香城乱套了，大家都在一种悲痛惶恐中迎来了红李的摘采期。老牛家是红李的主要负责人，想来之前的事儿多少有妖邪作祟，老牛特意提前将一直寄养在寺庙的小牛接回来，想着就算大家都被邪祟控制住睡过去，至少长受佛寺气息熏陶的小牛能清醒着。

果然，当小牛宣称抓住偷李子的贼人时，老牛发现，除了被个春偷吃的几十个，其他李树上的李子完好无损！一颗大石头落下，老牛又高兴又愤怒，二话不说就将个春提回了红李村，准备让村民们好好泄愤再送到城里衙门去。

“哎，你一个姑娘家，不学好，为什么要去装神弄鬼偷俺们李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姑娘怎么了？瞧她一身打扮，肯定以前就骗过不少人！”

“太狠心了！气死了老王，断了我们的活路！简直比妖精还要毒辣！你还是人吗？还有良心吗？”

指责漫骂铺天盖地，个春跪坐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可是，那么多李子，都是她吃的吗？”小牛有点心软，轻轻说了一句，立马就挨了老牛一个爆栗。

一直没说话的个春，听到这一句，一口将和泥的李子吐出来，淡道：“总算有动脑子的，”抬眼朝围群的众村民道：“我一个凡人，撑死吃你们五十个李子。李树上的那些核儿，一看就是虫咬的。你们见过哪个人吃李子不摘下来，还伸着脖子吊在树上啃的？”

冲动的村民们安静了一阵，似是陷入理智的思考。个春趁热打铁：“你们之前的遭遇全拜一只腻虫所赐，它最近要过千岁关，所以大量吃李。若非被我及时截杀，你们的红李也难以幸免。”

村民们一听是只腻虫妖，开始嘀咕起来，统一讨伐个春的向心力渐渐不足。老牛哼了一声，怒道：“别狡辩，你偷李子是我亲眼所见！如果真是一只千年老妖精，你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杀了它？乡亲们，这小儿满口胡话不过想摆脱责任罢了，待我老牛将她送进衙门，让县太爷帮忙主持公道，咱们损失的李子就可以讨回来啦！”

一听讨损失，村民们又将理智丢在一边，大声高呼，嚷着要将个春送到衙门。

个春有理说不清，只得听人摆布。

“她说得没错，的确是一只虫妖在作祟。”

话音刚落，人群让出一条道，个春抬头，看见一个显眼的家伙朝自己走来。

“你是谁？凭什么帮她说话？”村民们回过神，看着俊美的少年，责问的语气软了几分。

少年看了那人一眼，从腰间掏出一个黄色布袋，食指一点，一道红光从里面射出来，大家看到一条蠕动的腻虫在红光中痛苦挣扎。

“一条虫子？”

“怎么悬在空中了？”

“小伙子，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没有回答，低头看向个春，道：“你来解释？”

个春内心早已波涛汹涌，腻妖的精元明明已经被大鸟吞掉，为何还会出现在这人的手里？而且，那个黄色布袋，可是传说中的纳灵狱，三界内外所有邪祟之物的命元若被吸纳到里面，就会永远被赤火炙烤焚烧，不得解脱。

个春看了少年一眼，尽管疑惑诸多，她却面不改色。面对围着虫子嘀咕的村民，个春淡道：“这就是那只妖精，准确的说是它的精元。”

“什么是精元？”

“一种通过吸纳灵气和能量幻化出各种外貌形态的东西，是妖精都会有精元。”

对陌生事物缺乏了解的人，总会有怕被别人蒙骗的担忧与怀疑。面前的一男一女，年纪加起来还不到村里人的平均年龄，却知道这么多，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让朴实单纯的村民心生戒备。

“口说无凭！你拿什么来证明？”

“一看你们就是一伙儿的，没准儿是你们瞎编忽悠！有本事证明我们看啊！”

“证明，证明！”

个春淡淡地看向少年，想看他会有什么办法来说服这群冲动的村民。

少年一个浅笑，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将腻虫的精元捏住从红光中取了出来，往空中一抛——

村民们仰头看去，忽觉黑云压顶，巨大的阴影迅速将晴朗的天空遮住，片刻，突然有人高呼：“看！一只大虫！！”

一只长约十米的白虫从天而降，扭曲着圆粗肥滚的身体急速下落，与昨日杀它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村名们惊叫着四处躲藏，那少年却纹丝不动。

虫子落下来的一瞬间，个春闭上了眼睛。

等过了许久都没动静，她才发现，腻虫的精元还在红光里挣扎着，原来刚才只是前情回放。

村民们已经得跑一个不剩，村头的空地上只剩下个春和少年。

“囚兽笼是无丹大师的收山之作，道中人竞相逐之，如何会在你身上？”少年一边收着纳灵狱一边问道。

个春见他也不正眼瞧自己，语气态度都很傲慢，嘴角一勾，淡道：“道人与道具自有灵缘一说，有灵缘者，再低的修为也可以得到稀世之宝；无灵缘者，再高的修为也只能与庸木愚剑相伴一生。既然你有纳灵狱，如何我不能有囚兽笼？”

少年略微一顿，定定看了她一眼，怕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跟他说话。

“你懂得不少，知道这是纳灵狱？”

个春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天色将晚，趁村民们没有回神之前，她还是赶紧跑路为妙。便朝少年拱手道：“无论如何，多谢你今日出手解围，他日若有需要，我定二话不说，两肋插刀。”

少年瞥了她一眼，一字未置，阔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