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入伏,蝉鸣烘起盛夏。
午后阳光炽烈,路面上的空气被烤成蒸箱里的热雾。
墙角里的凌霄花也耷软了花瓣。
这一年夏天,夏芙十八岁。
她第一次见到盛衍,便是在这夏日的午后。
少女被蝉鸣催熟了困意,趴在小卖部的柜台上,枕着胳膊不小心睡着了过去。
白色落地风扇呼呼吹开凉风,把少女的长发吹散在玻璃柜台上。
风扇风大,少女白皙的额头和修长细腻的脖颈上,却还是浮起了细细热汗。
迷糊中正要开始做梦,忽然听到几声金属片扣响玻璃柜台的清脆声音。
在只剩蝉鸣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
夏芙惊醒过来,迷蒙着目光直起腰,只见一个穿白色T恤的少年站在柜台前。
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放下硬币便走了。
夏芙微微懵呆地眨巴两下眼睛,甚至没有看清少年的脸。
完全清醒后,只轻轻甩一下脑袋,伸手摸了柜台上的硬币放进抽屉里。
困意突然被打消,她不打算再继续睡。
软耷着表情摸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刷了刷空间动态。
这一年iPhone4刚刚上市,使用率最高的手机还是以能砸核桃闻名的诺基亚。
微信尚且没有出现,微博刚刚崛起,许多人还在Q.Q空间里发着酸掉牙的伤感动态。
刷了一会空间觉得没劲,夏芙便放下了手机。
剥一颗草莓味的棒棒糖放嘴里,趴在柜台上对着风扇发呆。
发呆的时候下意识想,刚才来店里买水的男生是谁,好像不认识。
没看清脸,唯一的印象是一身冷白皮。
月亮湾是个很小的镇子,夏芙来这里一周不到,已经认识了很多人。
或者说,很多人都认识了她。
但凡来小卖部里买东西的少年,都会想方设法赖在店里多呆一会。
操着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和她讲一些过时的笑话。
像今天这样的,好像还没有过。
连一句话都没说,敲完柜台放下硬币就走了。
还有那一身冷白的皮肤,和其他少年的黝黑粗糙,也反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正发着呆,姥姥薛兰从门外回来了。
看到夏芙热出了一头汗,连忙让她上楼吹一会空调去,自己留在柜台边吹电风扇看店。
楼下空调坏了两天,催了几遍维修人员的电话,到现在也没有来。
夏芙没有多客气什么,咬着棒棒糖起身,上楼回房间打开空调。
吹着空调看了一下午的电视剧,快到傍晚的时候,听到薛兰叫她下楼去喝点梅子汤解解暑气。
夏芙应一声“来了”,起身出门下楼。
一出房间便是蒙了一脸热气,想要呼出来的一口气,也瞬间憋了回来。
到楼下凉快了一些,夏芙才轻松地呼口气。
薛兰煮好晾凉加冰块的梅子汤也盛在了白瓷碗里。
她端起来,一口喝下半碗。
等她一碗都喝了下去,薛兰说:“衍衍最喜欢喝梅子汤了,芙芙你给他送一碗。”
夏芙听了这名字好奇了一下,问薛兰,“谁是衍衍?”
薛兰手里摇着芭蕉扇,“隔壁邻居,盛衍。”
说盛衍夏芙就知道了,到月亮湾这几天,她没少听薛兰夸这个人。
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从外形样貌到学习成绩到性格脾气,就没有任何一处能挑出缺点的。
他是月亮湾所有家长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只要有家长训自家的崽儿,话里总会掺那么一句:“你看人家盛衍。”
你看人家盛衍。
从小到大没要父母费过一点心。
考试永远第一名,还能把家里家外照顾得妥妥当当。
听了许多夸,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夏芙对他本来没有什么好奇心,成绩好又懂事的男生多的是,他又能有什么更特别的?
往往这样的男生,在家长眼里样样好,到了同龄人眼里,多半就是木讷无趣。
做事从来都在条框规矩里,不出格也不犯错,能有什么趣?
虽然如此,夏芙还是听薛兰的话,端了梅子汤出门。
出门后躲着阳光,贴着墙左拐,到隔壁大门外往里喊一声门。
大门没有关,可里面并不见有人。
夏芙知道,这家里平时只有盛衍和他爷爷两个人。
如果盛爷爷出门不在,那就只有盛衍一个人闷在家里。
冲大门里叫了两声没有人应。
夏芙端着碗进去,走过只摆了一张桌子的空阔空间,走到了二层小楼的楼梯口。
楼下没有人,她便往楼上又问了句:“有没有人在家?”
一会又尝试地叫一声:“盛衍?”
仍然没有人答应,夏芙没了耐心,打算直接找地方把梅子汤放下走人。
但她刚转头看了一圈,余光便瞥到,有人从楼上下来了。
目光下意识转回,往楼梯方向看上去。
楼梯转角的昏暗处,出现一个穿白T的少年。
他整个人隐在晦暗之中,下楼的身姿有些松闲懒散,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夏芙刚要开口说话,男生多下了几层台阶,原本隐在昏暗中的脸清晰在眼前。
在看清楚少年脸庞的瞬间,夏芙下意识屏了一下呼吸。
到嘴边的话忘了出口。
少年神情疏淡,五官轮廓清晰分明。
身形是恰到好处的修长,眉眼生得温和,可看过来时,却又给人一种明晰的矜贵感。
十来秒的时间,夏芙站着忘了动。
一直等盛衍下了最后一级台阶,站到她面前,伸手接她手里的白瓷碗,并说了句“谢谢”,她才有点回神。
回过神把手松开,夏芙放松了语气说:“姥姥让我给你送的。”
盛衍语气里没有什么明显的语调,“我知道。”
随即又跟一句:“谢谢。”
夏芙后来忘了很多事,但第一次见盛衍的情形,她一直都清晰记得。
他从暗处走来,遇见浅光,用浑身难掩的清贵气,让她愣神了十多秒之久。
从那十多秒中醒过神来,夏芙回到小卖部。
在电风扇前坐下来,吹着风趴着走神,在这个最坏的夏天,脑子里滋生疯长出了更坏的念头。
***
盛衍过来还白瓷碗的时候,夏芙正坐在小卖部的椅子上认真地涂脚指甲。
大红色的指甲油,让每一个莹润白皙的脚趾都鲜亮张扬起来。
盛衍把洗干净的白瓷碗还给薛兰,说了谢谢。
等薛兰拿着白瓷碗进厨房,他刚一转过身,便被椅子上的少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少女穿着清凉,一件黑色吊带小背心,一条浅色牛仔短裤。
腰里露出一截莹白,腰身不堪一握,余下全是纤长白皙的腿。
脚趾上几点艳红,衬得脚趾脚背白如冬雪,嫩生生的仿佛一揉就碎。
风扇里的风拂开脸畔长发,露出精致小巧的脸蛋。
夏芙认真涂完最后一枚趾甲,拧起指甲油盖的时候抬起头。
目光往盛衍看过去,刚好和他的视线碰上。
盛衍低眉敛目收回目光,转身走去货架中间,在货架最底层拿了瓶酱油。
好像从没有注意过眼前的女孩儿,刚才被捉住的那一眼只是无意瞥过。
拿着酱油走到柜台边,放下的时候是玻璃碰击玻璃的脆响。
盛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元钱,在微微诡异的氛围里,把钱也放在柜台上。
因为刚涂的指甲油还没干,夏芙没有立马起身。
她看一眼柜台上的钱,又看盛衍,最后转头叫薛兰,“姥姥,来找钱。”
叫完薛兰,她又转过头来,忽然冲盛衍笑,自我介绍道:“我叫夏芙。”
盛衍也礼貌地笑一下,简单接话:“盛衍。”
夏芙的脸上的笑容越发亮了些。
好像要故意避着旁人,又微低着声音说:“听说晚上有蝉蛹,要一起去抓吗?”
简单的一句话,似乎便有了无限的亲密。
而盛衍没能再接话,薛兰走到了柜台这边。
她一边把柜台上的钱往抽屉里放,一边说:“衍衍,拿回去吃好了。”
说完也把该找的零钱拿出来了,全放进盛衍手心里。
盛衍接下零钱,对薛兰说:“谢谢奶奶,我先回去了。”
薛兰笑得眼角全是褶子,“别成天就在家闷着,没事也出来多走动走动。”
盛衍冲她点一下头,“好。”
回到家放下酱油,那句没回答出来的话,也便没多放在心上。
掐着点在楼下小厨房做好晚饭,等盛爷爷回来一起吃完饭,收拾起锅碗桌筷,上楼冲把温水澡,继续进房间里闷着去。
在房间里看看书打了一会游戏。
天色透黑,朝着路面的窗户里突然打进一束光来。
盛衍转过头去,摘下头上的耳机,便听到清脆的女声在窗下喊他:“盛衍。”
他起身站到窗边,被白光晃明了一下眼。
夏芙站在楼下拿手电筒照他,看他被刺得皱眉眯眼,笑着道:“走呀,我跟姥姥说过了,去摸蝉蛹。”
盛衍眯眼看着夏芙那张隐在刺目白光后的脸。
他本应该拒绝的,最好便是拒绝。
可事实是,他没有。
他好说话地应了声,下了楼。
和夏芙去了附近常有蝉蛹出没的小树林。
绿树晚风下,捏着手电筒往树干上照,会看到趴在树干上还未脱壳的金蝉。
夏芙手里拎着红色|网兜。
每抓到一只金蝉,就微微兴奋地放进网兜里拉紧束口。
抓得多了,蝉蛹爬在网格上踩头打架。
夏芙心满意足地看看手里的网兜,跟在盛衍旁边和他说话,“你爸妈平时都不在家吗?”
盛衍仔细找着蝉蛹,回答道:“嗯,在外面工作,很少回来。”
夏芙用手电照一下他的侧脸,“那你确实是挺厉害的,一边学习一边照顾家里,也没有花钱上什么特别好的学校,还考了理科状元。”
盛衍简单回答她:“我们县里的高中还可以。”
夏芙笑笑,没再多说这个,又问他:“你每天都闷在家里做什么啊,怎么都不出来玩?我来月亮湾也有好几天了,就住在你隔壁,结果今天才算认识你。”
“天气太热了。”
盛衍语气仍然温和客气,话语却也仍然足够简短,好像注意力都在找蝉蛹上。
顿一会又补一句:“我都在家。”
夏芙听得出这话里的潜台词,很自然地接上:“那以后我去找你玩,我一个人挺无聊的。”
盛衍默一会,又解释:“我不是个有趣的人。”
解释多了总归显得有那么点怪,盛衍说完没有想再往下多聊的意思,手电筒打到树干上。
看到一只金蝉,走过去伸手去够。
这只金蝉爬得有点高,盛衍准备踮脚去摸。
然而脚尖还没踮起,自己和树干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忽然多出来一个女孩子。
夏芙挤在他怀里,后背贴着粗硬的树皮,仰头看他:“你有谈过恋爱吗?”
鼻尖上扫过淡淡的少女香。
香软满怀,呼吸微乱。
盛衍往后退一步,和她之间拉开合适的距离,语气和神态却没变多少,“还没有。”
夜黑风轻,林叶幽深,最适合搅弄暧昧。
看他往后退,夏芙又故意往他面前逼过去,贴近了继续仰头问:“想不想试一试?”
问完不等他开口回答,伸手过去,试探着碰触他的手指,再试探着慢慢牵住。
看他微僵着没有抽出去,夏芙又得寸进尺,踮起脚尖,落了气息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轻轻说了一句:“我想和你做|爱。”
随手开文,单纯为了抓一下夏天的尾巴
文案改过几回,对现在故事没有兴趣的宝贝,取收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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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