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之眼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此生为谁作伴奏

十米远处，一名女子手中紧握一条浅紫色灵能绳索栓住了弗纳尔的小腿，她便是艾尔莎的姐姐。拉娜娅头也没回，朝身后甩出一记灵能之刃，准确而利索地切断了那条绳索，弗纳尔竟顽强得像没摔过一般迅速爬了起来，恢复了跑动。

泰德和格林特赶了过来，阿诺则直接从屋顶上徐徐落下，拉娜娅道：“阿诺，屏障！然后我们往传送站方向跑，速度要快！”

“卓维妮怎么办？”格林特问道。

出了庄园大门，阿诺控制风元素布置好一层屏障，实力不足的人只会被这道风吹回去，持续时间没有结束，庄园内的那些人是出不了这个庄园的。

“他们又不认识卓维妮，别管她了，到时候让她自己回去。”拉娜娅切断了短剑与自身灵能的联系，剑刃消失，她将剑柄抛给弗纳尔让他接住。

有了格林特和弗纳尔的双重加持，他们半小时玩命般地疾驰到城门口，才终于放慢速度。众人已是气喘吁吁，饶是冬天都跑出了满头大汗。

……

卓维妮怎么也不敢想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她居然被一个臭不要脸的花心大萝卜抱到他暂住的旅馆，还洗了个澡！虽然澡是她自己洗的，那萝卜也没偷看就是了。

擦干头发、换回冬装的卓维妮还是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居然发现那萝卜正在晾自己湿透的连衣裙。

感觉到卓维妮的目光，他回头笑了一下，柔柔地道：“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开暖炉。”

“你是谁？”卓维妮问道。照理说，下一句应该接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但想想觉得太老套了，再说别人对她好难道就要她以身相许吗！

“我就是个外地人而已，来这里……凑凑热闹。”他搬来暖炉放到卓维妮面前，笑道：“之前可能有很多地方得罪你了，别放在心上啊。”

“你总要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应该知道我今天得罪的人是莱斯特族长吧，在你面前，他居然会放过我，对于这件事我不可能不好奇。”

“罗林……罗林·里德。”少年笑意更深，“又不是什么有名的家族，不用去查资料了。知道这些又能怎么样呢？过了今天，我们就会分别。就像从来没有遇见过对方一样。”

卓维妮没有说话，她感觉眼前的这个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前一个小时还是一副讨人厌的样子，但现在好像没那么反感他了。

“用不着生我的气吧？我弹钢琴给你听好不好？我特地从家里搬过来的，哪怕一天碰不到它，我都手痒得难受。”

卓维妮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台钢琴。琴体被琴布盖着，掀开那层布以后，露出了漆黑如墨的光洁琴身。罗林那一头黑色碎发恰到好处地与钢琴的颜色融为一体，直到琴盖被打开，显现出一排黑白相间的琴键。

没等卓维妮同意，如潺潺流水般动听的旋律就在一根根纤长的手指间滑落，汇入耳中。卓维妮很快被琴声所感染，听久了以后，仿佛它并不是乐曲，而是一个孤独的人在默默地诉说。诉说的故事起起落落，起时欢快，落时悲伤，高音似叮咚的泉水，低音若沉吟的高山。

无论经过多少次变奏，卓维妮总是能记住它原来的曲调，几番倾听，每一次峰回路转，她都能跟着哼唱出来。她忍不住把座位往前挪了挪，直到能看到罗林那张认真的侧脸。

“乐感不错啊，为什么不试试学音乐呢？”罗林的笑脸映在漆黑的琴身上。

“我生来就不是用来学音乐的。”卓维妮瞥了一眼紫水晶戒指，便将双肘顶着大腿，脸埋在手心里。从这个较低的视线，正好能够看到一只随着音乐律动的手，倒不如说是有了这只手，才会有如此美妙的乐声……

“为什么？我看现在还不迟，嗯……多少岁都不算迟。”

卓维妮认真地看着罗林的每一步指法，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伴奏。我是说……它的名字就是《伴奏》。很小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这首曲子，每次打开琴盖第一首肯定是弹伴奏。”

伴奏……很平庸的一个名字。

“我还记得，它的左手部分特别难学，当时难了我一个月，差点都想放弃了！”

卓维妮盯着罗林的手出了神，不知怎地又想起那件事，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鼻息不可遏制地变得紊乱了。琴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罗林听上去有些心疼的“怎么了？”

罗林将手伸到卓维妮背后，想安慰安慰她，却在半空停住了。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到那样亲密的程度，况且罗林之前还那样对她……卓维妮没有嚎啕大哭，她就是止不住地落泪，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像这泪水是迎风吹出来的一般。

“没事。”

卓维妮颤抖着双唇，木然盯着前方洁白如玉的钢琴键。

“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随着脑海中这道声音的浮现，心脏一阵刺痛。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只能看见一抹自嘲般的苦笑，在映射三种颜色的湖面上破碎成水花。

罗林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才让你这么难过。”

“你又怎么知道你错没错……”卓维妮垂下头，兀自伸出左手，拳头虚握了几回，忽然她又扬起脑袋，将泪水擦干了。唯有通红的眼圈能证明她刚刚哭过。

从那天开始，那个人就在她心里扎下了根。如果说水月镜花中呈现的这一切都不可违背，不可逆转的话，也只能选择顺应了。

“让你难过，就是我错了。”

卓维妮嘴角动了动，头缓缓偏了过去，问道：“你谈过几个女朋友啊。”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我这个人比较八卦，你要是不愿意回答也没关系。”

罗林脸上逐渐露出笑意，“如果算上你，就是一个。”

卓维妮突然感觉脸像烧起来般滚烫……但她还是故作镇定地笑道：“一个？我怎么觉得你早就阅女无数了，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我说真的啊。我不是没见过女孩子哭，只是，唯有你，我能够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一些特殊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我想不惜一切也要保护你。”

罗林的目光很真诚，但又夹杂着些许失落，他心里十分清楚，眼前这个女孩子肯定是不会和他在一起的！

“不要再说了！保护保护的……我看起来很弱小吗？总有一天，我也是威震四方的强者！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我不要……”卓维妮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再次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心上，蓦然握紧成拳，一缕若隐若现的浅紫色光烟从拳眼中逸散、消失。

接下来的一句话，她再也没忍心说出口。

罗林叹了一口气，随即笑道：“第一次听说女孩子也想变得更强，怎么说呢，祝你如愿以偿吧。”

卓维妮紧咬贝齿，抑制住将要再次溢出的眼泪说道：“谢谢你。”

这时，紫水晶戒指忽然闪耀着微光，卓维妮意识到之后，以灵能同起建立起联系，只听格林特的声音传了出来：“卓维妮，你在哪里？我们要回去了，拉娜娅说……不等你了。”

“你们事情都办好了？办好了就好，不用等我，我出了点事情，还在晾衣服，哎，你们要记得找那个谁，桑切斯，把他的钱拿走！你们不要先回隐……”卓维妮望了罗林一眼，忽然改口道：“……回去啊，先去找桑切斯，然后再回去！”

“知道了，那就这样了啊，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话音未落，戒指里紧接着就传来一声剧烈的轰鸣，然后对方就切断了联系。

卓维妮忽然睁大了双眼，腾然站起身来，匆匆跑到晾衣间把裙子和靴子等物品收了起来，撇下一句：“对不起，我得走了，总之谢谢你！”就跑出门去。

罗林愣愣地看着卓维妮离去的背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回过神来首先想到的便是跟卓维妮说话的人遇到了危险，能让卓维妮做出如此之大的反应的……肯定是她的同伴！

他不假思索地紧跟卓维妮后脚踏出门，却迎面撞上几个人，其中一名中年男人一掌就将他推了回去，“玩够了没有？给我安分点！”

罗林踉跄着站稳，心中有些气愤，奈何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只得把这口气咽下去。他低着头，好像在承认错误一般，然后缓步走向刚才的房间，将门虚掩，径自走到琴凳上坐下来。

中年男人斥责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又在门外响起：“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难道你也想像你弟弟那样被赶出家族么？”

他神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轻叹一声，十指重又抚上琴键。

任何事情，只要做得多了，都是会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的。说是“玩”……他心里有些难受，但这只能怪他留给别人的印象就是如此。

琴声兀然停歇，罗林望着漆黑的琴身，瞳孔一时失去了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