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为人通透,云浩也是直接。baoxiaojianduan
两人对自己的责任有着清晰地认知。
玄奘对佛门的现状深忧不已。
道门与皇家、云家和医家合作寻求改变,识字学校与道门医馆遍地开花,其影响力早已今非昔比;
儒家正在经历阵痛,被皇家联合其他百家打的一地鸡毛,内部改革的声音甚嚣尘上,有识之士已经开始为儒家的改变奔走呼号,用不了多长时间,渐渐失去统治地位的他们可能会带着完整的理论体系卷土重来;
科学一脉不遗余力的疯狂扩展版图,一副强势崛起的架势;
一直势力弱小的医墨法农也在积聚力量,想要换发新的活力;
人狠话不多的兵家稳居朝堂,当今皇帝雄主之态已显,势必会在不远的将来大肆开疆拓土,兵家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百家争鸣的时代也许又要到来。
这个过程中只有佛门在原地踏步。
作为一个外来教宗,佛门的本土化基本已经完成,其教义也被世人所接受。
但依旧没能勘破华夏教宗的生存逻辑。
在华夏,教宗的最终归宿都是要世俗化的,变成一种普世的世界观。
而佛门几百年来并未作出这样的改变。
不变,意味着会被赶超,被边缘化,甚至被淘汰。
玄奘对佛门教义的生命力有信心,可现实就摆在自己面前,佛门如果继续现在的状态,皇家就要下手了。
历史上的灭佛运动历历在目,他不想坐以待毙。
而云浩的责任就是集中资源,让大唐的力量快速增长。
所以他说话很是直接。
“佛门到了非变不可的时候,大和尚可认同?”
“贫僧也有此意。”
玄奘正色道:“云候可否助我?”
“当然,佛门的改变于国于民皆有利,云家愿鼎力支持。不过......”
“云候,说出云家的条件吧。”
“在此之前我想确定一件事。”云浩说道:“你想把佛门引向哪一条路?”
“不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若是与我的想法差距太大,我宁愿选择那条更难得路。”
玄奘明了“那条更难的路”是什么,他不知道云家的底线是如何,却有皇家给出的条件做参考,想来云家的条件应该也差不多。
但那不是他想走的路。
“贫僧不想说假话,佛门的未来太上皇已经告知,那不是我佛门想要走的路。”
“献出庙产,僧侣还俗,废除借贷,按律纳税,这些措施只能治标而不治本。”
云浩好奇,不太确定的问道:“你想重塑中土佛门?”
“是的。”玄奘点头道:“佛门虽已融入华夏多年,却依旧与华夏格格不入。”
“世人皆想看破红尘,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佛门一直追求人间的极乐净土,然入世者哪来极乐?”
“不如追本溯源,佛未说过建世间净土,我等自寻烦恼罢了。”
“与其修修补补,不如另起炉灶,荡尽烟尘,重塑新生。”
云浩心中感慨,能流传千古的人物果然都不简单。
玄奘看到了佛门面临的困难,也看到了其祸之源。
从南北朝开始佛门便成为异族统治汉人的工具,也慢慢发展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具有畸形经济生态的小社会,自立于主流之外,成了大社会的一个毒瘤和统治者的提款机。
他既然想要彻底的从头再来,自然再好不过,云浩也可以给他一些提示,让他提前创立法相宗,也让他别把其理论搞得那么繁琐深奥。
“大和尚对世界上各种物质和精神之间的关系有何看法?”
云浩的转折让玄奘一愣,随即明白了云浩的意思。
他思索片刻,道:“物为法,实为相,万物唯识。”
云浩轻轻摇头。
玄奘已经有了唯识的概念,但这种唯识却不符合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万物唯识”必定包含过于冗杂的东西,不够简练的理论是难以有多少受众的,而且过于强调“识”的作用会失去探索的动力,免不了重新沦为下层。
万物唯识作为一种思辨哲学而存在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却无辩证,注定无法获长足进步,还是会逐渐湮灭不闻。
见云浩摇头,玄奘问道:“云候有何见解?”
“我没有什么见解,我并不懂那些高深佛法。”
云浩拿起几粒棋子放到玄奘面前,说道:“我只知道围棋虽奥妙无穷,却不如象棋受人欢迎,更不如麻将这样的纯粹娱乐之物有人气。”
“我想佛法不该如围棋一般复杂,应像象棋一样易学,像寻乐之物一样简单。”
“我这么比喻甚有不妥,也没有折辱佛法的意思,只是觉得佛是平易近人的,是导人向善的,将道理讲得晦涩难懂无甚必要。”
“佛法要有高屋建瓴的奥义,也要有通俗易懂的简洁,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去精研佛经,大和尚认为如何?”
玄奘思索不语。
佛法的根本目的是解除烦忧,导人向善,首要的便是让人听得懂。
以往的教义总有晦涩难明的地方,连佛法高深的僧人都要耗费很长时间才能理解,更何况普通信众。
对佛法的理解还涉及到悟性的问题,于是高深的佛法对悟性的要求就越高,普通信众尽管不必向僧人一样研读佛经,但其对高深的佛法亦有向往。
如何满足这些信众的需要?
当然是用浅显易懂的话语阐述高深的佛理。
再有,佛门想要世俗化,摆脱现在的尴尬地位,就要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你讲得道理别人都听不懂,谁信你?
“民智渐开,百姓有自己的判断力,好与坏都有一个评判的标准,佛法也绕不开,你要做一个讲经人,而不是在禅房里苦修的高僧。”
云浩乘胜追击道:“想要不被时代所淘汰,就要顺势而为,放下架子,回归平淡。”
“学问不该高高在上,阳春白雪虽美,可绝大多数人都是站在泥泞中仰望,他们要的是能触手可及的东西,而不是一条只能仰望的大道。”
“不要把简单的东西弄得太过复杂。”
云浩的最后一句话骚到了玄奘的痒处。
他说道:“云候此言甚妙,贫僧受教。”
云浩摆手道:“我可当不起,这些都是我的一些浅见而已,如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云候过谦了。”
“哈哈,我这人从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
云浩打了个哈哈,突然问道:“跟着你回来的那个天竺和尚可是叫那迩娑婆寐?”
玄奘惊奇道:“云候是如何知道此人的?莫非是从天竺商人那里听得?”
“从哪里听来的不重要。”
云浩邪笑道:“他是不是说自己活了超过百岁?”
玄奘苦笑道:“既然云候已经知晓,又何必再问?”
“很好,我找他好久了!”
“云候找这等妄人做甚?”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