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 第1章 第 1 章

日落时分，太阳的余辉给周围的景色镀上了一片暗金的光芒。在火红与金黄交织的天空中快速飞过一只雄鹰，它通体黝黑，羽毛的末端泛着幽幽的紫蓝色光芒，颈下环绕着一圈暗金色的羽毛。

雄鹰的背上安静地睡着一个男人。长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旁，只留出轮廓优美的下颌和若隐若现的浅色嘴唇，他仰面朝天，双臂慵懒地舒展着，一条腿支起，脑后枕着一柄巨大的宽剑。

“唔……”一声轻喃从他口中溢出，带着刚睡醒的迷茫与沙哑。高空的风尖锐的呼啸着，然而他灰白陈旧的衣衫却丝毫没有被风吹动的迹象，泼墨般未束起的黑发也不曾舞动分毫。

“又是一天，你要把我带去哪儿？”他轻抚鹰的后背，低沉而磁性的嗓音羽毛般丝绒。

“喳——”身下的雄鹰仿佛在埋怨着主人的迷糊，明明自己喝着酒醉了一天，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哪里。

“呵……”他自嘲般笑了下，“罢了，只是这荒郊野外，还是寻个地方过夜吧。”

“喳——”雄鹰马上加快了飞行的速度，鹰背上的男人又从纳戒中取出一坛酒来，打开坛塞灌了下去。

少时，男人背起那柄巨剑，“好了，就这里吧。”说着将酒坛扔向空中，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向上的气流掀起了他垂落的青丝，略显苍白的面庞，眉毛英挺、鼻梁笔直，俊美深邃的五官宛如神祇，舞动翻飞的衣袍更添几分落拓不羁。

他脚尖轻轻点地，伸手接住下落的酒坛，整个人落地也没比一片羽毛的分量重多少。他灌了口酒向前走去，前方是一个破败的寺庙，估计有些年无人修整了。

他推开门，沉重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寺庙中比想象的要干净，是有人收拾过了。他落地前就知道，里面有人，或者说，一个人族与妖族的混血。

这片大陆叫做神魔大陆，即便如此，现在的大陆上既没有神也没有魔，反倒是人族与妖族共存。但一万年前，这片大陆上确实存在过神与魔。

万年前，神魔大陆上灵气充沛，不少人族妖族都飞升成仙，甚至羽化为神。大陆上的生灵生活安好，然而魔暗深渊中的魔族越来越无法忍受他们恶劣的生存环境。深渊中魔的登陆打破了这片大陆的安静祥和。惨烈的战争持续了百年，最终众神联手封印了魔神伊修泽尔维亚，将魔族赶回魔暗深渊并设下重重封印。消耗过度的众神无不实力大减，仙也折损大半。本以为赶走了魔族，神魔大陆会恢复往昔，然而面对经历了百年大战早已千疮百孔的神魔大陆，人族和妖族也因资源的问题关系逐渐恶化。众神相继陨落，人族和妖族也发展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直到如今。而大战之后的万年，神魔大陆的灵气日益稀薄，再无一族修炼成仙，而寿万年的仙也再无成神，纷纷寿尽而死。

虽说人族与妖族一直势不两立，但也有少数跨越种族的相恋，隐瞒身份结成夫妻。但人族与妖族的混血似乎极难孕育，而且一旦身份暴露，便会沦为人族与妖族都不齿的天下公敌。混血是人人唾弃的存在，但他们往往天赋异禀，有不同于二族的能力，一旦成长起来会极为强大，因此二族都会高度重视，极力抹杀。

他走进寺庙，墙角抱膝坐着一个月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宛如京城绣纺的极品绸缎，而这匹美丽的绸缎正披散在灰白的地面，澄澈的黑瞳看向进来的男人，露出了满满的戒备。

他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即移开了视线走到了另一边，随手打了个清洁术便在地上便毫无顾忌地坐下来。他掂了掂空空如也的酒坛，又从纳戒中拿了一坛。

清晨的阳光顺着破败寺庙的窗口照射下来，纤细的微尘闪动着金色的光晕，将原本灰寂的寺庙染上一层温暖的色彩。金色的阳光打在睡梦中男人的身上，带着些许灼热的明亮，温暖的空气微微浮动，柔柔的包裹着他。

不远处阴影中的女孩缓缓起身，她昨夜盯着他到半夜，直到他睡着了才放心入睡，却是一觉睡到了天明……自从她母亲是妖族的事情被村里的人发现，昔日待她温柔和善的村民立马狰狞了面孔想要将她们母子活活烧死。她生来就没有父亲，母亲是蜘蛛精，最后母子俩狼狈不堪的逃出村子，住进了这破庙。那之后，她的母亲变得沉默寡言，在五年前抑郁而终，而她也常在梦中惊醒：要么是村里的村民对她们大打出手，要么是母亲死前的痛苦绝望……而昨夜貌似睡的格外安好，是因为是个酒鬼吗？

她边想边靠近男人，在他身前一丈处停下。浓密柔顺的黑发无风自动，一缕发丝迅速伸长，像一只小触手般停在了他的面前，随即又改了方向，碰了碰他搭在酒壶上的手臂。

见他不动，柔软的发丝又圈住了男人的手腕，轻轻的摇了摇。

“……”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她走近，弯腰看着他，一缕发丝轻轻触碰他的脸，碰到后又马上收回。如此反复了两次，男人突然睁开平静如古井般的眼睛，纯黑的颜色难以令人看出一点情绪和心灵倒影的阴翳。捉住她来不及收回的发丝随手一扯，女孩便满脸惊吓的一个趔趄摔在他身上。

他的身体很硬，比摔在地上的感觉好不了多少。

“起来。”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在空气中微微震荡开来。

“……起来，小家伙。”这次的声音便有些喜怒不辨的意味了，如同暗夜里沉静的河水，掩藏着水下奔腾翻涌的湍急暗流。

“……”他终究叹息着用一只手托着小女孩将她移开，又在自己身上施了个清洁术。

“呜……”

他转头看向女孩，她的脸灰扑扑的，黑亮的眸中泛着委屈的水光。他随手打了个清洁术在女孩身上，原本灰扑扑色的衣服马上变得整洁，小脸上也干净了，露出精美绝伦的五官和白嫩细滑的皮肤。他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样，捡起地上的剑离开了。

从离寺庙百步之后，他就感觉到了小家伙在跟着他，虽然有十分小心的和他保持距离，但还是瞒不过他，因为她丝毫不懂隐藏气息，但他并不在意，随她跟着好了。

前方有一个村庄，村庄的规模不大，宁静而安逸。路上不时能遇见几个村民，见这闲适的景象，他从纳戒中拿出一坛酒，边走边喝着。

“咦，这不是那小妖精吗？”

“真的是。”

“你还敢回来，上次揍你们轻了吧？！”

“呸！恶心的蜘蛛精，大家快来抓住这个小妖精！”

“抓住它，烧死它！别跑，大家快抓住它！”

宁静的清晨在村民们的叫骂声中像脆弱的薄冰一样被打碎，男人的脚步没有停，只是灌了几口酒，他的眼神清明没有一丝尘埃，也无一丝情绪，带至置身事外的漠然和寒凉。

“你不是蜘蛛精吗？为什么从来也不见你吐丝？”

“怎么不说话，是哑巴吗？”

“难道你不会吐丝？”

“你该不会是人和妖生下的杂种吧？”

“看他的表情该不会是真的吧……”

“呸，狗杂种！之前装的跟人一样，真是恶心又虚伪！”

“烧死它！”

他的脚步终于停下，某种埋藏至深的情绪在他的眼眸中翻滚，仿佛被什么遥远的记忆搅动，漆黑而冰冷。

“狗……杂……种……。”他在唇瓣间狠狠地研磨，噬咬着这个词语，嗓音沙哑如罂粟花般诱惑噬骨。

“轰！”一声巨响几乎刺穿了人们的耳膜，密密麻麻的黑色闪电带着巨大的威压砸向地面，仿佛蕴含了整个世界的暴怒。

整片村庄在闪电中化为灰烬，却没有伤及村民，他用冰冷到极致的目光扫了眼因沉重威压而跪在地上的村民，走向人群中间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她的身上又变的脏兮兮的，他用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掰这她的下巴与她对视，女孩蓄了泪的眸中闪过一丝执着。

“喳——”雷声停歇后一只项下有暗金色羽毛的雄鹰飞来，他将女孩扛在肩上，跃上雄鹰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