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之疆第一部风花雪月 第28章 第六回 水源案1

“苏合香啊！她是我药王谷惊才绝艳的习武奇才！若非被仇恨蒙蔽双眼，腐蚀了心智，也不至于与她的夫婿双双离世。我也不劝你不要记恨她，她自灭门后，没有体会过一日寻常人的平淡快乐。”孙医仙给石苏夫妇上香后，转身对萧凌风道。

萧凌风垂首不语。

孙医仙瞥一眼萧凌风腰侧的双剑，“你现在带着她的剑，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萧凌风下意识将手覆到剑鞘上。

“你师父心怀大义，有担当，是个好男儿。但心思太重，不善言辞。若与妻子好好说道，就没有这么多年的隔阂和如今的悲剧了。人之相处，夫妻更要交心啊！”孙医仙仰天叹道。

孙医仙踱出灵堂，只剩萧凌风一人，眼中噙满泪珠。

药王谷外十多里地，有个清河村，住着五十多户人家。秋高气爽时，红叶如火，层林尽染。河溪流转，清可见底。处处瓜果飘香，稻浪翻卷。农人忙着割稻晒谷，采莲挖藕。

老胡家的小孙子坐在水牛上，啃食一只柿果，突然一头栽下。田间农人慌忙抱起孩子，高声叫喊：“郎中！快去找郎中！”

孙医仙带了七八个药王谷弟子赶到清河村时，已有十多位村民病倒。病倒的村民不限男女老幼，有人流泪流涕，头晕头痛；有人咳嗽不止，手脚不听使唤；有人眼睛红肿，视力模糊；有人恶心呕吐，四肢抽搐。

戚简英抱着手札愁眉不解，“流涕头晕是伤寒；手足失控是筋脉挛急；眼睛红肿到影响视力，是风赤疮作祟；恶心抽搐，是痫症发作。可是不对呀！怎么会这么多病症一起发作，各人有所不同？该不会是……”戚简英惊恐道：“疫病吧？”

一旁侍候的村民们大惊失色。

孙医仙正在看顾一位老者，扭头斥道：“莫要在此危言耸听！”

戚简英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手札啪得掉在地上。

萧凌风检查了多位患者，令傅花卿、蓝山雪、楼心月到患者家中查看饮食。蓝山雪查看了一户水缸后，来找萧凌风，附耳一番。萧凌风神色一凛，“此话当真？”

蓝山雪郑重点头。

萧凌风禀告孙医仙，“清河村的水源恐怕有异，还请孙师祖吩咐村民暂且停止饮用水，先以针灸逼毒，待我与友人外出查探。”萧凌风又补了句，“牛乳、卵白、甘草，可以用一些。重症病者喂服汤剂时，务必将水质过滤干净，多加熬煮。”

孙医仙捋须颔首，“万万小心！”转身吩咐武家兄弟，“武穿山、武破甲，你二人回谷去找九针堂的周长老。”

风花雪月沿着清河水溯源而上，每走过一处支流，蓝山雪捞起一捧水闻闻。

萧凌风道：“你确定水里有石脂？”

“这边没有。”蓝山雪起身甩甩手，“适才我又多去了几户查验，可以确定的是，有病人的村民家中水缸，的确被污染了。”

“没有病人的村民家中，饮用的是不含石脂的水？”楼心月问。

蓝山雪道：“有可能。”

“许是从不同水道取来的饮用水。”傅花卿思忖道。

萧凌风望望纵横交错的水道，有些头大，“此地水泽丰沛，常年清净，村民们随取随用，不限时地，我们只能一一筛查。”

河川本就奔流不息，即便有了杂质，也有可能瞬息冲走。再加上清河村外地势特殊，溪流如罗网交织，查验起来颇为困难。

所幸四人鼻子灵光，蓝山雪掏出他那盒润滑机械枢纽的油膏，四人闻了后，分水道去查找。费了一番功夫，总算在一条小溪里闻到若隐若现的石脂气味。

四人顺着那条小溪行了数里地，萧凌风眼尖，看到有漆黑如墨的油渍粘附在溪道边缘。萧凌风将火折子扔向油渍，那片水面哗得燃烧起来。不一会儿，火焰渐熄。

傅花卿道：“果如古籍记载：泽中有火，浮水上如漆。”

萧凌风道声“不好！有毒！”令花雪月三人捂住口鼻。

楼心月闷声道：“蓝大哥说过，此物触之有毒，没想到燃烧的烟气也有毒性。”

那点火焰燃烧的烟气风吹便散，傅花卿道：“看来此地确有石脂水源。”

萧凌风问蓝山雪，“石脂除了润滑枢纽一途，还有何用处？”

蓝山雪踌躇半晌，犹豫道：“此物于木工而言，主要用作润滑、防水、防腐，还可制墨。”

傅花卿瞪大了眼睛。

“因能燃烧，亦作照明之用。不过，”蓝山雪叹道：“我本不当讲，你们不是外人，九年前，赤水城之难，你们可知？”

三人神情凝重。

“当时边军苦候援军不至，形势危急时，有人带头以石脂制作火球火弹，焚毁大契国的攻城器械，方得扭转战局。”

傅花卿道：“难怪我在京城时，听说兵部几年前秘密筹建火器营，父亲严令我不得外传。”

蓝山雪苦笑道：“那带头之人，便是我一位师叔。当时临危受命，与守城的秦家少将军带前锋营百人，立下生死状，趁夜偷袭敌军军械库，保下了赤水城。而他们，没有一人回到城中。”蓝山雪眼泛泪光。

萧凌风按住蓝山雪肩头。

傅花卿道：“难怪史籍对此物记载寥寥，既有如此威能，可谓国防之利器了。”

楼心月走到水边，观察水中情状，扭头道：“我们沿着此条水路，一直往上走吧！”

三人点头，继续前行。

此条溪道又绵延数里，四人发现越来越多的黑色石脂滞留于溪水曲折处。眼前逐渐现出一座高山，隐见山脚下有一座庞大的庄园。

萧凌风抬首望眼，恍然大悟，“原来石脂竟出自此地。”

傅花卿问：“何解？”

萧凌风道：“江湖上有一个流传百年的门派，号曰石泉山庄。我只听说也在芜江一带，却不知就在此处。山庄里的人不常在江湖中走动，不明有何师承，只知庄主身份神秘，富可敌国。”

蓝山雪灵光一闪，“石泉石泉，原来是此意，我怎么没想到？”

四人接近庄园，只见青天白日下，有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庄中传出粗豪大汉吆五喝六、吃酒耍钱的声音。

萧凌风心中凛然，对花雪月三人道：“此山庄动静不小，少说也有几百人。”

蓝山雪点头，“看样子都是武林中人。”

萧凌风又听了一会声音，山庄中不乏呵斥怒骂、粗言鄙语，萧凌风道：“恐怕里面有许多响匪、山贼之流。”

楼心月道：“为何百年山庄收纳如此多的贼人？”

萧凌风指指进出的车马，单单这一会功夫，便有两拨人随同装满木桶的马车离开，一个貌似管家的人领着仆从在门口送行、叮嘱。

“那些贼人，恐怕是庄主雇来押送石脂的镖师。”萧凌风道。

蓝山雪唾道：“不找正经镖局，却寻匪寇来护送，可想而知，石泉山庄走的是□□的买卖。”

傅花卿肃然道：“石脂当是朝廷禁止私人买卖的货物，石泉山庄干的是违法的勾当。”

楼心月吃惊道：“如此说来，这山庄是靠卖出石脂谋得暴利，才有了富可敌国的传言。”

傅花卿略略紧张，“我们人少，最好不要惊动山庄里的人。”

那溪流临近庄园又拐一道弯，四人打定了主意，循着水路，绕到山庄右后方的山林中去。

此处植被渐丰，树木众多，夹杂在左右不时冒出的泉眼中。

泉水周围，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身着劲装之人或坐或立，把守在这里。

萧凌风思考片刻，“我们去找别的路径。”

四人悄然退走，萧凌风观望山形，领着花雪月三人，攀到另一座山头，自此山背面再次潜回石脂泉附近。这边贴近山腹，果然护卫少了许多。

石脂与泉水相杂，有人以雉鸡尾羽将浮水石脂划拉进竹筒，采集大半筒便背去山庄侧门里。

风花雪月远远躲在树丛里观望，楼心月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怕是在收集石脂。”蓝山雪不屑道：“他们真够笨的，若是在泉边做个翻车或渴乌，岂不比枯等浮油来得更快？”

“闭嘴！”萧凌风不客气道。

“你不信？宫里的水运仪象台就是我师父做的。”蓝山雪急道。

傅花卿冷哼，“你还打算给他们出主意不成？”

蓝山雪晒笑，“那倒不是。”

傅花卿道：“如此操作手法，的确容易漏出石脂流向下游。”

萧凌风指向泉边石壁，“此处泉壁是新砌出的，我们从来路也能看到，能够涌出石脂的泉眼不少。这位庄主怕是不满以往石脂的产量，开凿扩建了石脂泉。否则百年未见石脂泄露祸及下游村落，为何近日就突然病倒那么多人？”

蓝山雪愤愤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傅花卿皱眉道：“这位庄主果然不是良善之辈，为了暴利，过度开采石脂，污染水源，丝毫不顾及百姓死活。”

楼心月小声惊呼，指向东面泉边，“快看！”

只见那方有人扑入水中，手里的雉鸡尾羽和未及合盖的竹筒同时掉落。黑色的浮油瞬间涌出，染黑水面。泉边的人手忙脚乱呼喝着将那人打捞上来，将流出的石脂再次收拢。

蓝山雪气急败坏道：“此人定是与那清河村的村民一样，被石脂毒性侵害了！”

萧凌风瞪他一眼，“悄声。”

蓝山雪气哼哼鼓起腮帮。

萧凌风神色冷峻，此人毒性发作，恐怕更甚于村民。

注1：“泽中有火”出自《易经·革卦》，“浮水上如漆”出自《酉阳杂俎》。古籍中关于天然气和石油的记载可见于《后汉书·郡国志》《博物志》《水经注》《元和郡县图志》《太平广记》等。明代开采地高达十多地，用途包括燃烧、润滑、制墨、制革、军事、金属冶炼淬火、防水密封、药物等。

注2：石油制墨载于沈括《梦溪笔谈》。

注3：翻车、渴乌，古代吸水仪器，记载于《后汉书》《通典》等典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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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六回 水源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