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易家的路上,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
一个两眼空洞地看着窗外,另一个双目紧闭假寐小憩,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舒晚正盯着沿路风景发呆,突然说道:“有点热。”
易辞洲刚从国外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整个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座椅后背往后躺了躺,然后沉声对司机道:“空调打低点。”
“是,易总。”司机抬手调低空调,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见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便赶紧收回目光,闷头专心开车。
空调风口呼呼吹着,迎面扑在脸上。
没过几分钟,舒晚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捂着嘴,闷声道:“又冷了。”
易辞洲:“……”
他睁开眼,不耐烦地抬腕看了一眼手表,见时间还早,估摸着还有一段路程,便直接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她。
“别再说话了。”
舒晚也没有客气,她冷冷看了他一眼,接过他的外套,像被子一样盖在身上。
一股浓浓的烟味,还混着薄荷爆珠的调调。
“……”舒晚下意识地闻了闻,皱起眉头。
不等她开口,易辞洲就在旁边闭着眼睛说道:“别检查了,没有女人的香水味。”
“?”
舒晚忽地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人正在自作多情。
她用一种很难以琢磨的眼神盯着他,几不可查地轻嗤了一声,然后说道:“易先生,就算我在你的衣服上发现几根女人的头发,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话语不咸不淡,还带着几分讥讽。
易辞洲怔了一下,侧头看过来,见舒晚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厌烦之意憋在心头,没什么耐心地说道:“确实不关你的事。”
……
临到易家老宅,保安遥遥看了一眼车,提前打开了大门。
司机将车开进大门,慢慢开过一片青草绿地和园林假山,稳稳停在正门口。
也不知道易辞洲到底有没有睡着,车子甫一停下,他就睁开了眼睛。
他往旁边座位看了看,见舒晚并没有盖他的外套,只是抱着胳膊斜靠在那睡觉,便把衣服拿了回来,然后拍了拍她的胳膊,“到了。”
昨夜回来得有些晚,家里又忽然多了一个人,舒晚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易辞洲这一声,根本没叫醒她半分。
易辞洲捏了捏眉骨,又拍了拍她,并且提高了音量,“舒晚。”
舒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睁开眼的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家里的床上,潜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拿助听器。
然而当她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车里的时候,她忽地就睁圆了眼睛,侧头看向了易辞洲。
毫无征兆地,二人四目相对。
易辞洲眯了眯眼,迎上她的视线。
又是那种穿透人心的感觉,这个女人,虽然耳朵不好使,但是眼睛却有一种着魔的坠落感,让人挪不开目光。
易辞洲收回视线,将外套穿好,又说了一遍,“到了。”
舒晚看了一眼窗外,见已经到了易家老宅,说道:“哦,下车吧。”
“嗯。”易辞洲点头示意她下车。
打开车门,舒晚挽着裙子,习惯性地捋了捋头发,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下车。
等到她走到易辞洲身边的时候,意料之外地,男人竟从容不迫地伸手搭上了她的肩,不轻不重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舒晚整个人震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往旁边躲闪,然而易辞洲加大了手里的力度,让她根本没有逃避的机会。
就这么紧紧贴着一个男人的身体,两个人之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压迫源源不断传来,让她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象征性地挣扎了几秒,舒晚抬头问道:“你干什么?”
易辞洲垂眼,在她脸上一扫,淡淡道:“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
这个词她可太陌生了。
对于易辞洲这样的人,逢场作戏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不用想都知道,他平时应酬时的女伴们该有多少。
换句话说,易辞洲想要一个体面的“另一半”,不过一句话的事。
舒晚镇定了一下心境,抬眼看着他,自嘲说道:“易辞洲,我只是在外人面前才是你的妻子吧?”
易辞洲手心一紧,抬了抬眉,不置可否。
他的怀里可以有不同的女人,但是妻子只有一个,而且必须是舒晚,这一点,他很早就知道。
舒晚从他眼里读到了答案,嘴角轻轻上扬,问道:“当时娶我,是有什么好处吗?”
易辞洲没有否认,直言道:“有。”
“什么?”
“总裁的位置。”
“爷爷要挟的?”
“是。”
易辞洲淡淡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只是更加“亲密”地搂紧了她,然后走进了易家的大门。
易家是以徽派老宅的风格设计的,天井微湿,云光缱绻,一口水缸种满碗莲。
走进隔扇,入眼是大厅的雕花木椅,易爷爷易宏义正坐在那一口一口细细地品茶。
见到易辞洲和舒晚来了,易宏义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是目光在舒晚身上停顿了一会儿,便对易辞洲说道:“什么时候到的?”
保姆端上茶水,静置在茶几上。
易辞洲拉着舒晚入座,礼貌颔首道:“昨天下午。”
易宏义手里盘着两枚光滑油润的核桃,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下,然而待再抬起头,已是一脸和善。
易宏义笑着转向舒晚,这个笑容,却是真心实意,“小晚,他这一年都在外奔波,难为你了。”
舒晚抿了抿嘴角,礼貌回道:“没有的,爷爷。辞洲几乎每天都跟我打电话。”
从一进门的“亲密相拥”,她就知道易辞洲的意思,不过是好好配合他演戏而已,只是没有感情的夫妻,演起来还真是有难度。
听到这话,易宏义微微一笑,似是很满意。
他又将目光转向易辞洲,眼中逐渐变得犀利起来,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视线停留在他那双眼睛上,“你这眼睛,越长越像你妈妈了。”
舒晚不由自主地斜睨了一眼易辞洲,也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
眼底深邃如海,看不清本色也琢不透情绪,却有着一种奇怪的倔强。
虽然只见过易夫人几面,但是舒晚依稀记得,易辞洲的眼睛,除了轮廓外观,眼神并不是很像易夫人。
易辞洲淡然自若地说道:“子本肖母。”
易宏义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希望你也像你妈妈一样,果敢决断。”
易辞洲眼神一凝:“当然。”
易宏义站起身来,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个文件夹,翻了翻,将其中一份文件推过来,“你能在这次贸易战中拿下和Triangle Space公司的合同,说明我没有看错人。”
舒晚坐在一边,虽然不太听得懂,但也知道易辞洲年轻,能在集团里承担代理总裁这个职位本来就是“主少国疑”的境况,这次把对外的合同签下来,也算是向整个集团证明了一番自己的能力。
易辞洲接过文件,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一眼,待看清上面写的字时,他又将文件推了回去,认真道:“是爷爷培养得好。”
易宏义捧着茶,似乎很是满意这个答案,他有些疲惫,便挥了挥手,“你能这么想,也是不枉我这些年的用心良苦了。”
说罢,他将文件收好,说道:“我一会儿要开个视频会议,你们就先回去吧。”
“好。”易辞洲点点头,刚准备起身,突然又问道:“母亲呢?”
易宏义沉默片刻,皱了皱眉,面色寡淡道:“你知道的,她不想见你。”
-
一回到车上,易辞洲那张冷漠的脸又在不经意间悄然而归。
从易家老宅出来,舒晚总觉得易辞洲和易夫人之间怪怪的,明明是亲母子,却总是隔着一道鸿沟般的距离。
犹豫了好一会儿,舒晚问道:“你好像跟你妈妈关系不是很好?”
易辞洲正看着手机,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淡然说道:“她不是很喜欢我。”
舒晚诧异道:“不是很喜欢你?”
难以想象,这天底下还有不喜欢自己儿子的女人?
易辞洲点点头:“嗯。”
他收起手机,像是说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便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仰头靠在椅背上,懒散地敲了敲膝盖,“小张,空调。”
司机一听,连后视镜都没看一眼,便直接调低了空调。
纵使外面艳阳高照,但是风从空调口吹出来,还是着实让舒晚感到彻骨的冷。
她紧了紧衣领口,稍稍蜷了一下身体,将自己靠在温热的玻璃窗上,静静闭上了眼睛。
入眼,又是阳光下那个对她笑意盎然的男孩,一边编着草环一边在她手上写下“易辞洲”三个字。
舒晚心底一颤,睫毛止不住地抖了抖,“易辞洲……你跟小时候比,变化太大了。”
她说完,将脸扭向了另一边,然后伸手挽起头发,熟稔利落地取下了助听器。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没有空调制动的风声。
没有车外急促的鸣笛。
更没有身边男人冷漠的心跳。
易辞洲侧目,微微眯了眯眼,待仔细看清她摘了助听器,显然是不想和自己说话了,便对司机说:“先把太太送回家,然后送我去公司。”
司机:“是,易总。”
-
将舒晚送回家后,易辞洲就直接去了公司。
一进办公室,他便关上了门,只留了封况一人。
见他风尘仆仆并且穿戴低调的样子,封况问道:“易总上午去见过董事长了?”
易辞洲坐在办公椅上,转了半个圈,手肘撑桌捏了捏眉心,道:“今天在老爷子那看到了任命书,就差董事会签字了……”
封况抬眉,“所以说?……”
易辞洲指了指桌上的茶杯。
封况赶紧放下手里的文件,转身给他倒了杯水。
易辞洲接过水,喝了几口。
待心中的一股燥热被压下,他沉声道:“不出意外,我这个代理总裁的‘代理’两个字,马上可以去掉了。”
毕竟跟了易辞洲那么多年,但封况却鲜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满足且尘埃落定的表情,看来这次,执掌半个集团是势在必得了。
封况心愿达成地笑了笑,“那就提前恭喜易总了。”
易辞洲淡淡点头,不喜于色地“嗯”了一声,然后拿起一边的文件翻了翻,翻着翻着,他忽地想到了什么,说道:“喊沈特助来一下。”
沈特助是易老爷子身边的人,有些年头了,也有些资历了。
更重要的是,他什么都知道。
不一会儿,沈特助蹒跚而来。
一进办公室,甫一接触到易辞洲的目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个年轻人的眼神,真的像极了易宏义年轻的时候。
“易总,有什么事吗?”
易辞洲将文件夹轻轻合上,然后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上,阖了阖眼,“你什么时候到老爷子身边的?”
沈特助思索了片刻,说道:“二十四年前。”
易辞洲听着,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空气仿佛凝结了数秒,忽地,易辞洲拿起一支笔,在手心转了转,转着转着,锋利的笔尖就对准了沈特助。
易辞洲:“那个时候的我,见过太太吗?”
他特意加重了“我”这个字,指代分明、言简意赅。
沈特助微微眯了眯眼,点了点头,“见过的。”
这是个冒牌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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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