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铭胤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已许久没睡到这么晚过了。
抬手遮住溜进来的几缕日光,稍一动作身上的不适便显现出来,侧头一看。
好啊,璇甄早醒了,正对着阳光瞧她那手。铭胤瞧见“罪魁祸首”,羞不知道被压到哪儿去了,心中冒出邪火气得不行,踹了下她。
摸摸鼻尖,璇甄理亏,默不作声挨下这一脚。
‘主。’她灵台中有三根灵思,其中属于丹的那条闪烁,传来心音。“殿中有事,宿晃、区曾、落樱。”
铭胤应声,丹便退下,并无多言。她只需告诉铭胤何处有事、查谁记忆能最快晓得发生了何事,如此即可。
目光发虚之时便是她在探旁人记忆,璇甄瞧着她。
片刻后,铭胤眸光恢复正常,她哼了声,眼神扫过璇甄。显然还在意先前之事,注意力没被分走。
璇甄便又苦下脸。
“再这样就不给你碰了。”铭胤放狠话,也不舍得跟她气太久,坐起身抬膝压在璇甄身上。
璇甄眨眨眼,看向那只气势汹汹按住她的小魔。铭胤扯开她衣襟,她略震惊,更多是好奇。
手指自锁骨往下滑,璇甄呼吸乱了几分,到底一动不动,就那么瞧着铭胤。
她本没想使坏的,可见璇甄的反应,唇角一勾压低上身和璇甄面对面,距离不足半尺。
手继续往下探,沿途停留了片刻,这外来者停留的片刻教主人颇为难熬。末了抵达璇甄腰际颇为敏感的地带,她微动身子想躲开,铭胤瞪她一眼,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腰。璇甄只得忍着那钻心的痒,度秒如年。
不知多久,铭胤才起身,施施然拿出了条白色布带,赫然是从璇甄里衣上截下来的。
璇甄缓和片刻,抬眸盯着她摆弄那布料,问:“扯我衣服作何?”
“你瞧着便是。”说着,铭胤开始穿衣。
她惯来穿深色的衣服,今日却着了袭白裙。
璇甄瞧她几眼,慢吞吞自己也换了身衣服,那里衣腰间缺了一块,自是穿不得。
“如何?”铭胤含笑问。
她将那白色带子往脖颈上缠了两圈,衬得肌肤更白,配以白衣颇有一番韵味。
“谁家仙女下凡了。”
铭胤笑着斜了她一眼,“怪你。”
这回还真是怪璇甄,若不挡,颈间那些痕迹还得给外人瞧见了。
实际上,以铭胤修为这些痕迹轻易便能消去
至于她为何留着这些痕迹,璇甄自是晓得,也乐意纵着。
“是,怪我。”她应得利索。
铭胤已不气了,整理好衣服出去,璇甄在后面亦步亦趋。
“你也去殿里么?”铭胤回头劝她,“尽是些无聊之事,你不必去。”
璇甄闻声瞥她一眼,“那我可更要去了。”
铭胤:“……”
傻了,她不该直白劝的。
思索片刻,她转而道:“压制魔念的玉石索性叫魔石罢。当真能多做些的话,我今日便提前和他们说了?一年能做多少?”
璇甄点头,“说罢,我先前研究出了可借力之法,一日便可产出数万。”她一挑唇,把铭胤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还要移开他们注意,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事。”
“……”
是何事,还能是何事。
铭胤几乎从不使魔主的架子,或者说她当这魔主,只为了将天渡川治得好一些,并无凌驾于人的**。
可这会儿却是绷着脸压下声音,“散开。”
殿内殿外几乎挤满了魔,好在他们还算听铭胤的话,闻声虽说喧哗声更大了,可到底是散开了些,给她腾出一条通往主座的路。
铭胤却松开璇甄的手,径直化作黑雾飘向主座,无意走那条众目睽睽下的大道。
璇甄扑哧笑了声,倒是心安理得顺着那腾出来的路走到殿上。
丹、青站在她一旁,绘出去办事了故而不在。
宿晃站在殿下最前方,见她落座后扑通一声便跪下,那声音当真实诚。
铭胤探过记忆,猜得到她要说什么,偏偏也不好打断,绷着脸道:“何事?”
“天渡川有您乃是万万年之幸!”宿晃情真意切,竟还带了些哭腔。
璇甄闻声大致晓得了,估摸着是宿晃不知从何处晓得铭胤帮她,加之昨日救了本该自作自受的区曾,众魔对他们的神主更加推崇了。
如此一顺,铭胤不愿她来的原因也找到了——害羞。
思及此处,她情不自禁要发笑,到底给压下了,只垂眸看旁边端坐的小魔主。
小魔主的确是不适应这般场面,且她闻宿晃之言后有所预感,面色更黑。
果不其然,下一瞬那群魔便开始重复。
众魔群情激昂,尤以区曾为甚。打眼一瞧,连向来稳重的落樱也有些激动。
“……”她倒也能堪堪理解他们的想法,觉得她这魔主为他们想,是历代来头一个,教他们感动得不得了了。可至于这么激动么?
她纳闷着,却不反感。自然,也受不了他们即将到来的哄吹。
高呼第三次后,她道:“停。”
打断他们兴致便打断罢,她实在受不了。
故而当即道:“无需多言……”
话才落,底下那群魔一个个眼睛却更亮,好似能冒出火一般。
“……”铭胤消受不起这热情,采取了转移话题的策略,道:“魔念可用魔石压制,有需者一月后来此处领。”
魔石这名字还是方才她取的,众魔自然不晓得是何物,彼此对视皆是一头雾水。
铭胤不多言,“此物丹会与你们详细讲,若无要事便散去,莫在大殿聚集。”
她不觉得自己所作值得他们这般吹捧,故而打的是速战速决之意。趁他们愣神,道:“本座所为只以一族为重,无需如此。”
底下的魔抬眸瞧她,有些个眼睛还是红的。
铭胤一顿,将已入喉间之言换了。
她轻声道:“天渡川……也可作故乡。故而若诸位有求,彼此也可照携。且不论族人之间如何看待、如何对待,至少出了天渡川,大家便是绑在一处的。一人之善便是一族之善,一人之恶便归咎一族之因。”
“仅此。”她起身,“无需过多吹捧我,散去罢。”
话是教他们离去,话落却自顾自身形一闪消失了,璇甄眼神泛软,也随之离去。
留下一众魔发愣,往常哪有魔主会说这些。都是魔,都晓得彼此心怀不轨,魔主护他们,他们为此付出代价。天渡川与其说是魔域,不如说是一群寻不到居处之人的落脚点罢了。
外界喊他们魔族,可这“族”仅是种类,竟能是“族群”之意么?
这话,也唯有迄今为止从未图过他们什么的铭胤说才有用,毕竟于他们看来,这位小魔主似乎真将他们瞧作族民,而非战力与奴隶。
丹青对视一眼,各自得了铭胤的传音,青离去寻璇甄所需之材,丹等过了会儿才给他们讲魔石之事。
另一头,璇甄回了踱天院,果然铭胤是回了这里。
铭胤瞧见她,道:“依你之言十日内便可结束魔石的炼制,而后我们便去天渡川?”
璇甄轻笑一声,“好。”
没等铭胤问她笑什么,她自己便道:“一不好意思便说正事。”
铭胤被她戳穿,轻咳一声,“是有些。”
她别别扭扭的,“方才之言,会有些别扭么?”
“也不知别扭的是话还是你。”璇甄在她身侧坐下吐槽了句,而后便着手将她心上竖起的毛刺捋顺,“不别扭,他们听了也不会觉得你是假大空。”
这话还当真许久没说过了,璇甄思绪飘了顺,又立即收了回来,“假大空便是讲得好实则无用之话。”
“若是你说,他们不会如此认为的。”
铭胤信她,闻言松了口气,“那便好,我是如此认为,这也是事实,不过到底有些担忧他们觉得这话虚伪。”
“不会。”璇甄记忆又有些飘忽,她忽道:“你适合做演讲家。”
铭胤不解,“嗯?”
璇甄大致给她解释了演讲的意思,而后抿唇,舌尖竟有些僵硬。
铭胤见她欲言又止,倒是没催促,过了片刻璇甄才开口。
“Our knowledge has made us cynical, our cleverness hard and unkind[1].”
这开口可是教铭胤彻底懵了。
璇甄许久没讲过英语,开口还顿了许久。
“意思是:知识使我们愤世嫉俗,聪明使我们冷漠无情。”
“是一次演讲中的原话。”璇甄看着她,眸光又泛起和大殿那时一般的软,“你让我想起了这话。”
铭胤和她对视片刻,失笑,“我也不解,这力量怎会到我这胸无大志之辈身上。”
是指剑髓。
“幸而是到你身上。”璇甄道。
浓黑如墨般的眼眸紧紧盯着她,铭胤笑意落下,干脆也坦白了。
“是,幸而到了我身上。”我才能拥有这能力,无论我要做什么,它确确实实属于我。
璇甄挑起唇角,“这才对。”
她可瞧得见这人眼里的光,也听得见她心跳中的狂。
铭胤哼笑两声,“所以我们还是得去垂荒原。”
“我有预感……将至。”
璇甄抬手摸了下她的头发,“好。”顿了片刻,她还是道:“就晓得你心中藏的不会是单单一个天渡川。”
即便天渡川里这般生活是她的愿。
铭胤却是话音一转,“也不可这么说。”
“嗯?”璇甄的探究欲和好胜心几乎可以并驾齐驱,而这俩特性搁到一起,便融成了她身上的傲与矜。
“天渡川难道不是一小块区间么?”她追问:“他们看来是你励精图治,可这应当只是顺手。”
顺手将天渡川治理一番,她可晓得铭胤一颗心都在垂荒原上。
“何谓顺手?”铭胤横她一眼,“教你这么一说,我先前那些劳累都打水漂了。”
璇甄作思索状,片刻后压住唇角的弧度道:“那便叫做支线任务?”
“又欺负我听不懂。”铭胤声音有些闷。
璇甄那笑才舍得露出来几分。
铭胤瞧见,身子前倾了些贴近她,刻意吊着轻飘飘的语气道:“除你之外皆是那所谓……支线任务。”
璇甄那逗人得逞的笑顿时变了味儿,她神色僵硬了瞬默默低头,铭胤含笑与她对视。
心头本如夏日般轻俏,教她这么一挑逗,顶上那灼灼日光落入湖面,成了泛着涟漪的春湖。
停滞一瞬的笑意收敛了不少,却温润了许多。
“挺会说话啊。”她轻声道。
铭胤挑眉上下点头,嘴上却道:“事实罢了。”
她心里门清,“待到之后我将魔气一收,还不晓得他们怎么骂我呢。”
“那些个人总不会傻愣愣等我得手,过程中又是得血流成河。”
“所以啊。”她弯弯眼睛,“天渡川是故乡,可我是个不归人。”
璇甄又瞧见她眼里的光,“你这小魔啊,精力瞧着不甚充沛,还常喊着休息,可你这路真是越走越长。”越走越宽,也不回头。
铭胤晃晃脑袋,权当她是在夸自己。
“有能者为我,而我又有些余力,自然要做些什么……我认为对的事。”
也好无愧于心。
璇甄嗯了声,叹:“当真是瞧着你一路成长过来了。”
铭胤也无法否认,那只浑身冰刺浑浑噩噩的小魔还犹在昨日,而璇甄这位旁观者却是从始至终。
o(* ̄▽ ̄*)o
[1]出自卓别林《大独裁者》中的演讲。
阿胤应该是最复杂的一个了,对于她我就不过多解析,仁者见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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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入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