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与走后,风升也随之离去,她走时瞧见一楼的师姐正趴在前台昏睡,而那前来找自己的王鑫也不见踪影。
日光明朗,轻云如被泼染在湛蓝画布上的纯白墨迹。青轩被江流江环绕,环境当真好。
主峰庖厨的师兄手艺也当真好。
瞧着时间是到午饭了,她收拾着这堆思绪,施施然走向“杉食”。
“杉食”乃是食堂,风升揣测这是开山掌门取了“膳食”谐音而名。
闻说开山掌门便唤作“青轩”,据说是她自己改的。
这青轩师祖也当真好,有趣得紧。
她越发庆幸,自己当初来了青轩,而非清虚门。
今日主餐选了粉面,入口爽滑,丝丝缕缕的辣浸着香气冲向味蕾。无疑,风升颇为愉悦。
将餐盘送至厨屋,风升探头瞥向里面闲下的师兄,“君师兄,明日我仍来吃你这粉面。”
额间绑着发带的修士回头,长相颇为潦草,声音与其相称,粗犷算不得,只是过于沙哑,据说是因他喉咙曾受过伤,未及时医好,落下了病。亦是因那次伤病重,修为再难精进,在外门做了厨子。他又有些修为,索性连那厨屋杂役的活一块揽下,好多拿些灵石,日子过得也算轻松惬意。
“莫叫我君师兄,与你说了多次怎就是对牛弹琴?”君师兄瞪她一眼。
风升置若罔闻,声情并茂道:“此面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
君师兄白她一眼,潦草又没多少表情的脸本略骇人,此时却柔和了些,“净会说好话。”
风升嘴甜,“哪有?谁人不晓得君师兄的手艺乃是一绝,冠绝青轩!”
君师兄被逗笑,“得,日日花言巧语,也不见人勤快点,动动手施个净术,哪还用得着送来?”
“那不成。”风升如其言,花言巧语,“我若动手了,您这灵石拿得心亏,怎好让您有愧?”
“走走,少来气我。”君师兄接过餐盘,笑语赶她走。
“得令!”风升笑言接话,正欲走人,恍然想起什么,自腰间储物袋中拿了块黝黑的小石头搁在桌上,“君兄,差些给忘了,前些日子去江流江,路上拾了块小石头,竟能存住气味,送给厨仙。”
“竟有这般石头?”君师兄讶异,拿起瞧了片刻,蓦地反应过来,“怎又唤君兄了?”
风升自是故意的,得了逞,笑得欢欣。“我此前在凡间,他们便是这么唤的。”
理是这么个理,但君师兄依旧横眉:“好端端名姓你不唤,日日侃我。”
所谓君子远庖厨,这小师妹入门没多久,与他混熟后竟开始唤“君师兄”,气倒不气,毕竟他一修为低微的废人,不遭人厌弃已是幸事了。
风升嬉笑,玩笑玩笑,自是彼此都觉有趣,都愿继续,才可当玩笑去开。
“我走啦。”
君师兄摆手让她离去。垂头去摩挲那块黝黑的石头,片刻后察觉到时辰,忽地一顿,小师妹来杉食的时辰日日相差不大,今天却有些早了。
他抬头,风升背影将将消失。她步子快,好似能带起风,日日如此。
这般,应是赶着去修行了。又瞧了眼手中石头,君师兄感慨。
风升此去倒并非修行,她需去王淼处一探。
王鑫在铓炳峰,主峰寻不到他人,再者自己修为亦不及他,不若先从王淼下手。
弟子寝房较为集中,无需刻意去寻,在他归寝必经之路守株待兔即可。
想着,风升搬出寝中椅子,寻了阳光明媚处坐下。翻找储物戒,本欲寻昨日未看完那册经书来瞧。思绪一转,没拿出那书,而是将那枚莹绿的戒指拿出,抬至眼前。
淮与君予她的。
日光一映,璀璨生辉,其中翠绿纹路似在流淌,波纹不绝。小小一枚戒指,却好似藏着青轩外那一溪江流江。
风升敢赌,这绝非仅是储物戒。不过一楼藏书中未曾见此物的介绍,还需待她看完高层的藏书后才可知晓一二。
她手一转,将其套上食指,念起查看其中藏物。
只有书卷,便是当时淮与君拓印的,皆藏在这戒中了。
风升对二楼书卷觊觎已久,见状如何不喜?登时寻了一册来瞧。
还需在此注意着那王淼,剑诀话本易入神,她选了本草药图鉴。
时近午时,王淼来了。他修为不过练气,哪能辟谷,约莫也是饭后归来小歇。
没等她开口,那王淼便颠颠来了。
风升见状自是乐得省心,将书卷一收,起身。
“小师妹今日怎不去瞰星楼,反在此看起书来?”王淼将身侧几名同行修士推走,道。
“昨日之事我思来想去,心觉不妥,那龙蜒草是我们共同获得,旁的奖励与它一比实在不值一提,故而今日在此等你,予你些旁的作补,可好?”风升说着,自储物戒中拿了两枚草药。
王淼闻言忙摆手,“怎会?我与秦师姐加起也不及你的功劳,由你来拿怎么不妥?师妹不必这般客气。”
风升蹙眉,状似苦闷,“可这登堂契在即,那草药于经脉又颇有功效,如何想此举仍是不妥,这经延草功效虽不及龙蜒草,但也有些效用,师兄还是收下,秦师姐那份我稍后予她。”
王淼思索片刻,灵光一闪,他若是收下,日后也好以此为借口接近小师妹。
思及此,当即乐颠颠道:“那便依你所言。”听风升提起登堂契,他又忙不迭问:“登堂契师妹有何打算?”
风升也是乐了,哪能料到王淼如此上道,自发便提到了登堂契。
她眉梢微弯,道:“师兄呢?闻说令兄便在铓炳峰。”
王淼之兄,自然就是那王鑫。
“我么。”王淼挠头,“进内门有些吃力,但并非不无可能,能否成为入室弟子那还得看长老们之意。”
“师妹呢?有中意的长老么?”他追问。
风升作迷茫状,“并无,到时自是谁人要我我跟谁了。”
话到此处,心却到了那白衣仙身上,一想到淮与,她心中便好似溅起了一圈圈涟漪。
此前倾慕的仙人一朝成了师尊,还对自己这般好。
王淼心中激动,面上倒是不显,乘胜追击,“不若师妹也来铓炳峰,你我皆可有所照应,金三……兄长他到时定会照顾你我。”
他瞧起来似对王鑫所作之事一无所知,竟还极力拉拢自己到铓炳峰。
风升想着,继续问:“听闻他是铓炳峰大师兄,想来定是修为高深,他……”
“三水。”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略沉的呼唤。
风升话音一滞。
“金三,你又来了?”王淼未有所觉,回头还冲风升介绍,“这便是我兄长。”
待王鑫走近,王淼又对他道:“金三,这便是小师妹,风升。”
风升抬头,与其对视。
王鑫长相刚毅,面色却总有些阴沉,目光也沉沉,似盛着说不尽的心事。
湛蓝衣袍,腰间佩剑。风升身上似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微不可见颤了一瞬,昨夜他二话不说便来,此刻在弟子聚集之地,他不可动手。扯出笑,风升道:“师兄好。”
王鑫略微拧眉,瞧着她嗯了声,“师妹好。”
风升心中恐惧伴随着困惑,亦有些算计,此时还算安全,她应当能探出些什么。王鑫看她时也有些蹙眉,分不清是不喜还是旁的。
王淼见二人不尴不尬的,忙轻咳一声。王鑫没动静。他横眉,自背后不动声色推了下王鑫。王鑫瞥他一眼,开口:“小师妹登堂契可有意向?”
风升不知他打的是何算盘,难不成也和那王淼一般要她去铓炳峰?王淼兴许是善意邀她去,好有个照应。
可王鑫,她脑子坏了也不会觉得他是真心想自己前去。毕竟若是去了,登记在册,他可不能如昨夜那般,杀了她还能不惊扰外人。入室弟子的命牌皆由其师尊保管,若自己有恙,王鑫逃不过。
“还未有。”风升尽量不作旁的表情。
王鑫面无表情道:“不若来铓炳峰,听闻师妹修剑,那来铓炳峰自是最合适的。”
铓炳峰峰主乃是青轩掌门,曾掌门主修剑道,一柄形晟剑亦是举世有名。
王淼帮腔,“是啊是啊,小师妹,你来……”
“三水。”王鑫打断他。
王淼看他,不解又有些谴责,但还是问:“嗯?”
王鑫道:“将你佩剑取来。”
王淼莫名奇妙,但依旧照做,从储物袋中拿出剑,递给他,“如此,作何?”
王鑫没接。王淼拿剑柄杵他,“诺,怎的不接?”
“……”王鑫沉默良久,开口:“另一把。”
他没料到这不学无术的弟弟,竟有一日带了配剑在身,先前分明从未见他带过。
“啊?”王淼大为惊异,“我何时有另一把了?”
风升:……
她瞧出什么,干脆替王鑫道:“师兄,我有些话与师……王鑫师兄讲。”
王鑫看向她,不知是否为错觉,那目光中似是回暖了些。
王淼一头雾水,他看看王鑫,又看看风升,蹙眉,但依旧照做了。
“行吧。”
待王淼走远,风升正视王鑫。
非是为了王鑫,而是她本来也要支走王淼,如此看来王鑫也有此意。
微风拂过,吹散阳光赐下的暖,风升背上有些凉。
“敢问师妹昨夜在何处?我做了一诡谲的梦。”王鑫道。
梦?
风升将计就计,“不瞒师兄,我昨夜记忆也当真模糊,似覆了层雾气,怎么也回忆不起。”
王鑫眸光微闪,沉默片刻道:“师妹要来铓炳峰么?以你修为夺得魁首不成问题。”
风升不假思索,“抱歉。”
“如此,也好。”王鑫竟有些轻松之意。
当真如松了一口气般,连肩膀都微沉。风升确信自己不曾看错。
她当即道:“师兄何出此言?”
“如此也可省去诸多麻烦,还望师妹信守诺言。”王鑫盯着她,“望”字压得有些沉,似是威胁。
他不愿自己去铓炳峰。
瞧王淼之意,他应该是答应过王淼会拉拢自己去铓炳峰。
不想,但答应了王淼。方才还不愿在王淼前展现他的意愿。
风升隐隐有猜测,她向来敢着险棋。她能生存至今便是因曾经步步兵行险着。
“我可立誓,相应,师兄亦要立誓,做交换,可好?”她尽量将语气放缓,不漏出多少急切。
王鑫目光顿时沉下,“何意?”
风升微微笑,恰风拂过,吹起她额前发丝。
“师兄可愿?”
“你要我立何誓?”王鑫面色阴沉。
风升自然不能说出,她要王鑫再不动半分伤她的念。
一旦说出,王鑫定然知晓自己仍有昨夜记忆,而不论王鑫是否记得起昨晚之事。
观此人性格,若知晓自己留存记忆,定不会留自己。
她敛眸,抬眼时心有些颤,话却稳,“这般,你我去搏风台,你胜,我立誓不去铓炳峰,我胜,你答应我一要求。”
“我这要求定不过分,且与王淼无关,与登堂契无关,与旁人皆无关。”
王鑫盯着她。风升回望,寸步不退。
又一阵风吹过二人当中,带走了那针锋相对的沉默。
“若我胜,你还需远离王淼。”王鑫道。他不觉自己会输。
风升松了口气,她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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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