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枭很快便把严子聂的府邸逛了个遍,其中一扇黑白太极样式的院门让他十分好奇,总觉得受里面一股力量的吸引,可惜有结界,他进不去。
直到有一天,院门结界被打开,雷枭鬼使神差的推开门。想着严子聂应该在里面,到时候就说来找他有点事。
浓郁的水气扑面而来,青碧色的雨雾,被云苍树围绕出的幽静小院。摇曳的紫藤花偷偷爬上回廊的顶棚,伸下纤细优雅的枝条,细细密密层层叠叠的花朵,堆积在一起,为这小院留下一笔雾里看花的神秘色彩。
由于被细密的雨丝长时间冲刷,石板地表面长出一层滑腻的青苔,缝隙中有着嫩绿的茸茸青草。
院心有一个巨大的池塘,深碧色的水面中心冒出一块圆形剑石,一黑一白两把一模一样的刀交错插在上面,强大的力量蛰伏其中,像相依相存的黑白两龙。刀身修长,雨滴滑过刀刃,带起一线凌厉的华光与杀机。
雨水浸湿衣衫,雷枭却混然不觉,直到胸口突然一紧,低头便见两座山峰,这才惊觉,自己居然变为女身了!
雨忽然停了,光线也暗了些,他诧异的抬头,看见撑一把玄色竹伞的严子聂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雷枭看到他今天的穿着,双眸睁大,脸颊发烫,只见比他高了两个头的男子一身白色云纹窄袖里衣,外搭一件茜色缠枝牡丹纹金锦无袖外袍,脚下蹬着黑色金纹短靴,像一位画里走出来的优雅贵公子。
相较于惊慌失措的雷枭,历经大风大浪的天华帝神要镇定得多。
先将雷枭带入室内,落座后泡一杯茶给对方。
长久的深默,只有雨声叮泠。在严子聂意味不明的目光下,雷枭端起面前的茶杯,颤抖的手差点把茶水晃出来,用茶杯盖撇了撇茶叶沫。精美的青花瓷杯互相摩擦,发出清脆的声响,浅浅的尝一小口。
狐狸眼微眯,一眼看透的解释道:“这情况怕是老圣主雷无月对儿子的执念和某位魔女的诅咒叠加,再加上你对自我认知的障碍导致。”
“哐!”茶杯打翻,雷枭慌乱的快速收拾好,“…您,上次就认出我了?”一抹嫣红染上褐色的皮肤,羞涩的低下头。
“那倒没有,看出你的症状,但不知道你的身份。”
闻言,雷枭起身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袖口,急切的说道,“那您能不能帮帮我?”
“帮你?帮你做什么?你想完整的男体还是女体?”
雷枭放开他的衣袖,陷入迷芒,呆呆的问道:“您不是有渡神之能的天华帝神吗?”想到父亲和大哥的事,他怎么都无法相信跟严子聂没有一点关系。
“呵”严子聂一声嗤笑,“不知道雷枭同学有没有听过一个凡间故事?一位德高望重的名医,有一天收到一位急诊病人。名医诊断病人没救了,但架不住家属苦苦哀求的名医冒险救治。最后,病人死在治疗过程中,家属却把所有责任推到名医身上,不仅砸了他的招牌,还逼得他上吊自杀。”
雷枭瞳孔放大,张张嘴,却说不出话,严子聂缓步踱到他身边,唇边挂着一抹嘲讽,“雷无月是什么样的性格,做为儿子的你应该十分清楚,但他清楚你们吗?”
接下来,严子聂给他仔细分析了他怪异体质的主要病因。
雷枭的母亲在怀他的时候,雷无月便感应到这孩子身怀阎火,不禁大喜过忘,无比期望是个儿子。
凡人的愿力叠加在一起可以创造神灵,那如果是神的愿力呢?这样来说,雷枭应该是天生女体,但受父亲愿力的影响才导致如今这样,魔女的诅咒只是辅助罢了。
至于修炼速度慢的原因,无非是连自我都认不清,能快才怪。
听了对方的分析,雷枭双腿一软,正欲跌坐在地,严子聂及时扶了他一把。
抬起头,对方幽深的瞳孔中映着他女儿身的美丽容貌,短发黑皮,拥有柔和的脸部线条,如同深林里的兽族公主,却偏偏有一双胆怯的眼睛。
“帝神大人,您救救父亲和大哥吧。”双目含泪,颤声恳求道。
“没用的,天道有它自己的运转,该被淘汰的神仙钻什么空子都没用。”
最后,雷枭把希望寄托于东楼岛之行,找到尘魇笑魔获得解药。
严子聂起身来到琴架,挑出一把古琴,来到池塘边的凉亭弹奏。袅袅琴音倾泄,仿佛飞瀑直流而下,雄鹰振翅掠过森严的铁甲兵骑,磅礴大气中却有一股萧瑟,好似年华的光影一一闪过。
琴音忽又低下去,如同月光轻吻的幽湖,有一白衣少女赤足而立,落寞的背影,蕴含着说不尽的悲凉。
突然,池塘水面激荡,剑石上黑白两把刀发出轻微的嗡鸣,被透明的法力场包裹,刀锋上的华光渐渐暗淡。
雷枭发现自己又变回男身了。
随着琴音的停歇,刀中躁动的力量重归于平静。
“这、这是什么刀呀?”总觉得那两把刀有些眼熟,他能感觉到,自己男女体突然切换和那它们有关。
严子聂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不认真学习的雷枭同学,连两仪刀都认不出来。”
“什、什么!两仪刀?!”雷枭满脸震惊,不敢相信,这种太极之力凝聚成刃的神器,一出现,势必要掀起三界风云呀!
“嘘。”严子聂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声张。
“这、这是假的吧。”
“要不了多久就是真的了,只是某位殿下现在还没准备好。”
此后过去很多年,雷枭始终记得严子聂此刻似解脱又似渴望的神情。
另一边,天宫内。
暮叶开心的看着阿朱帮忙收拾行李,准备去往东楼岛。
床头白玉花瓶插着艳丽的灵鸢花,袅袅仙气吹动半透明的花瓣,带起些微亮光,如同晚霞的红云。
暮叶洗漱完毕后,美美的躺在床上睡一觉。
有人好梦,就有人难眠。
神界的月亮比凡间大了好几倍,亮晶晶的,仿佛一只巨大的玉盘,月宫婆娑的树影是影印在上面的斑驳花纹。
奔涌如涛的云海宁静安详,浸在夜色中,让大荒神不禁想到久远的时光里,在漂泊的仙船中,也是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月亮,他头一次让心上看到自己的心。可惜,一切都随着某位神灵的逝去而腐朽褪色。其实呀,被埋葬在过去还有很多很多。
对过往的追忆让大荒神那双皑皑白雪映照下,湖水一般的清眸中,涟漪乍起,风波缭乱。
“云淮。”穿一条水流丝绸曳地睡裙的暮泠出现在他身后,长发垂腰,窈窕的身姿更加慵懒动人。
她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宽厚的的脊背上,用柔柔的,仿若落花轻飘于流水上的声音说道:“你会帮我的,对吗?”
“没错,小叶是我们的女儿。”感受到身后柔软娇躯一瞬间的僵硬,大荒神露出一丝苦笑。
“莲儿,不论怎样…我都爱你。”
听着丈夫深情却悲凉的告白,一记重锤砸进心里,暮泠一阵恐慌,好像要被洪水猛兽吞噬似的放开大荒神,说句累了便回殿内休息。
同样难眠的还有白虎宫的雷熙,独自提几坛清酒到屋顶对着月亮独酌。
“大晚上的,圣主大人心情不好吗?”
看着站在屋脊另一头的男子,白色衣袍迎风翻飞,如湖面沉淀的雾霭,雷熙淡然一笑,“帝神大人不也没睡吗?”
严子聂笑而不语,径直走到他身边坐下,对方顺手给他倒了一杯。
琥珀色的酒液流入夜光杯,好似承载着说不完,剪不断的心事。
端起一饮而尽,入口清凉,隔一秒却像火一样在胃里燃烧,最后变成让人沉溺的混沌涌入大脑,让那些纷扰暂时模糊。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是雷熙忍不住将心里话一吐为快,“帝神大人,您说,神仙也有前世吗?”
“哦?圣主大人为何会这么认为?”
雷熙放下酒杯,单手抵住额头,“我知道这样的感情不对,但经常梦见自己变成一个魔族女人,和父亲…凡间有句话叫,女儿都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可如果没有女儿呢?”
严子聂偏过头,认真盯着他的脸,眼眸幽深,唇边一抹笑意凝固,“情人?也有可能是情债呢。”
“也是,长辈们欠的债总会留给后代。”说罢,又灌了半坛酒。
严子聂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沉黑的瞳眸却印着其他东西,似算计又似玩味的目光,让他整个人就像一本晦涩难懂的书。
雷熙把空了的酒坛放在一旁,又想到一个话题,“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帝神大人的渡神之能。”
“不过是看到的东西不同罢了。”就比如说现在,他能看到雷熙神魂里,一张妩媚的女人脸正怨毒的笑着。金色的因果线从她额上伸出,直通白虎宫的方向。
微风吹起,黑云在暗处涌动。
白衣高冠的玉玄盘膝坐在雕刻命着盘云纹的高台上,头顶是深蓝的天穹和耀眼的星辰。
这时,一只玉色的蝴蝶,散发着莹润的暖光飞来,伸出手,蝴蝶变成一张信纸。
看了上面的内容,玉玄叹口气,闭上眼继续推演,纸张翩然落地,化成白沙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