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 第8章 第 8 章

霍涟终是逝于我们和解那年的深冬。

那时我们不过才破镜重圆三月，彼此之间的感情正是最为刻骨的时候，骤然见她倒下，我心中真是慌了神，不眠不休守在她床头三天三夜，唯恐她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悄悄停了呼吸，彻底离开这个尚算美好的世界，以及……离开我。

老天也许听到了我的乞求，没有那么快将这条鲜活的生命带走，霍涟终是在第四天早晨醒了过来。可自那之后，她的身体便迅速衰败下来，短短几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看着她越来越憔悴的面容，我这才知晓，原不是老天怜惜，而是回光返照。

伤心之余，我只得比以前更加珍视起她来。看着霍涟一如往日的温雅笑容，有好几次我都想揪着她衣领问她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无谓地笑了，她明知我舍不得啊！

可霍涟这时候就只是默默看着我，温润的眼睛里满溢着温柔的包容。我向来受不了她这样无声胜有声的眼神，对峙几秒，还是充满挫败地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离开房间出去透气了。

我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短短几分钟的离开，竟阴差阳错地造成了我们的永别。

霍涟出殡那天，我在她的墓碑前站了整整一天。参加葬礼的人来来去去，我却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她墓前，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地望着墓碑上她的照片出神。

事实上，我一直都觉得她的死只是她与我玩的一个恶作剧，为了惩罚我离开她的那三个月。就算眼前明晃晃摆着放着她尸身的棺木，我也从没凑近去看过。

我总是想，只要不看，她就还活着，或许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她只是在跟我玩捉迷藏，或者她的死也根本就是一个为了哄骗我的恶作剧，只要我一直不信，等到下葬那天她装不下去了，就会跳出来认输也说不定呢？

可是，我的希望终究还是落空了。直到她的尸身被火化，随着一个沉甸甸的骨灰盒葬到坟墓里时，我也没能见到她出来过。

我终于不得不相信，霍涟是真的离开我了，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看到墓碑上那张带着笑却比以往黯然许多的黑白照片，我悲伤至极，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方芷柔见我这样，感到不对，忙想办法联系了袁女士过来，生托硬拽地把我带回了家。看着向来坚强的母亲一脸惊慌失措地望着我，生怕我想不开跟着霍涟一起去了，我艰难地扯扯嘴角，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霍涟的异常，明明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发现她的不对劲，为什么我却偏偏粗枝大叶没能察觉？如果当年我能早早发现她的异常，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的阴阳相隔？

我扑在袁女士的怀里，几乎流尽了半生的眼泪。

可这又能如何呢，曾经那个会在我伤心欲绝时温柔安慰我的霍涟，终是回不来了。

……

多年之后，我怀抱着一束开得灿烂的勿忘我花束，轻轻放在霍涟墓碑前，与她唠嗑起来。

据她离世已有三十多年了，碑上的人依然俏丽如当年，笑容也是一如往昔的从容温雅。而我，却已经老了。

这些年，袁女士和小爸相继离世，就连方芷柔也在前年突发急症去世了，与她相熟的人里，只有我还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世上。

多没意思啊。

其实我又何尝愿意这样孤零零地存活于世，可我却不能死。因为霍涟生前曾留给我一封信，让我不要寻短见，否则我就算死了也永远见不到她。

你说这个人，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明明都快要死了，却还要生生拿这句话把住我的命门，亦束缚了我的一生。

更可笑的是，被她掌控的我，却舍不得怨她……

罢了罢了，既然是她所愿，那我还是就这么了无生趣地活着吧。或许，等到时机成熟再去见她，她就没有理由说我不听话了吧。

只是……

我仍有些不甘心的是，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呢。

霍涟呀霍涟，如果你还心疼我的话，就请时常来我的梦中看一看吧，我是真的……

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