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瑕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说:“好。”
银杏的男人对她不好,这几乎是肉眼可察的。银杏是应瑕手下的人,相当于她的面子,这男人驳了应瑕的面子,跟驳了齐王的没什么区别。男人打妻子不算是大罪,可以下犯上就是大罪了。
见姚复没有停手的意思,应瑕只好再度上前拉住了姚复:“行了,别打了,要出人命的。”
姚复悻悻就着应瑕的力度后退两步,咬牙说:“迟早要处死,不如现在就让我打死他。呸,打女人的孬种。”
应瑕强拉着他退到后面去,无奈说道:“男子殴打妻子致死才能处监禁。以下犯上也只是打一百二十板,哪里来的处死。”
姚复动作停顿一下,随后缓缓扭头看向应瑕,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殴打致死处监禁?哪个蠢货写的法条?”
“司空谷啊。不是他管内政?”应瑕撤开手,环臂看着他。
紧接着姚复便更猛烈地爆发了:“什么玩意!他怎么干的!我要撤了他的职!罚他俸禄!”
应瑕再度拉住姚复:“你闹什么!这不是沿用的大梁法条?”
姚复冷静下来,摩挲着下巴,沉吟一会儿,忽然问道:“那我现在能改罢。你说改成死罪如何?”
“随你便。”应瑕翻了个白眼。跟姚复交流简直就是浪费生命,还以为打仗打几年把那些什么少年气血都磨砺掉了,没成想还是这样。
可惜今天没带剑,不能当场把这人绳之以法。好在这家子家境还算殷实,外边的侍卫不少,也都知道来的是齐王。姚复拍拍手,喊来了几个人,让把那男人拖了下去,押进大牢等候发落。
虐待妻子不是大事,主要是他敢打应瑕的脸。
“看样子前朝的律法有许多不足之处——”姚复垂头看着应瑕的脸,“改制一事改提上日程了。”
恰巧陈重熙还在长沙,巴州也传来了消息——韩玉笙被司空谷打晕绑了,几人不日便能回来。而桥虹的闺女刚满了两个月,他也匆匆赶了回来。
“何止改制,别忘了封坛拜将一事。”应瑕推着银杏往门外走去。
这一阵子是有的忙了。姚复深深叹口气,对一边的侍卫说:“一个都别放过,全给我抄了。蚂蚁窝用水淹,耗子洞放火烧,门口那棵树也给我掘了——鸡蛋都不要放过。下次我再来这地方必须是一个活的都没有,蚯蚓都不行!”
接着便往外走了,侍卫还能听见没他的自语声:“反了天了敢打双福的脸,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我都无颜苟活于世……”
韩玉笙确确实实是被绑回来的,结结实实绑的跟麻花一样,在前面领兵骑马的是司空谷,李小姐坐在马车里扶着连嘴都被堵着的韩玉笙。这事她默许了,连年征战不仅仅会让兵士劳于奔波心力交瘁,也会使百姓叫苦连连难于生计。尤其是韩玉笙那个不要命的打法,谁也受不了。
他被李小姐从马车里拉出来时来接应的韩玉筝都差点没笑出来,姚复更是毫不顾及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得应瑕在一边拍着他顺气。
“让你莽着去打仗,回来了吧!”姚复勉力站直身子,指着狼狈回来的韩玉笙嘲笑,“不亏我下了几道令才把你弄回来!”
韩玉笙一边无助地呜呜叫喊着一边翻着白眼表示抗议。
封坛拜将不能再拖了,再怎么抗议也不成,姚复不可能多宰好几头牛替每个人都办一次典礼。这也太浪费了,牛还得留着耕地呢。
按着推演出来的黄道吉日,几个主将终于被拜了将军。解臻和解斛珠只在当日从定州回来,蹭了些牛肉和酒水,得了将军的封号,又马上回去驻守了。
韩玉笙坐在底下,跟旁边的陈重熙滔滔不绝地抱怨:“我马上就打到交趾了,凭什么拦着我!版图难道不是越大越好?要这个大将军的头衔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要死?你说弄这个有什么用!我看大王真是一天天闲的没事干了,屈郢在东边还盯着咱们呢!到时候趁早把朝廷给灭了,哪还有那么多事——”
陈重熙使劲掐了他一把,逼着他把嘴闭上,不远处应瑕已经把脸挪向了他们这边——应瑕一诺千金,自然会放了他们性命,可若是罚俸禄可就说不准了。
应瑕显然注意到了他们,投过来一个满带威胁的眼神,便又把头扭了回去,继续盯着坐在一边的姚复。
“你想被罚俸别带着我啊。”陈重熙咬牙切齿地说,随后不动声色地离韩玉笙远了一点,“我又没有家底,还得养妻子儿女——”
“那怎么了!”韩玉笙强硬的又凑了过去,继续抱怨,“你们这群文人到底在犹豫什么啊,直接打过去不就好了。磨磨唧唧的。罚俸有什么好怕的,又死不了——你不是还开了书局赚了不少钱?”
“玉筝,玉筝——”陈重熙一边观察着应瑕那边的情况,一边低声喊着韩玉筝。
封坛拜将的仪式早就结束了,这一会儿马上就要开宴了,韩玉筝和李小姐猫在后面不知道捣鼓些什么。韩玉筝一听到陈重熙喊她,马上偷偷过来了,瞪着一双清澈的眼询问什么事。
“你管管他!没完没了了,咱们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呐,俸禄待会儿罚没了都。”陈重熙有些委屈地夸大了事态,一边朝着韩玉筝使劲挤眼睛,装出可怜的神态。
韩玉筝使劲踢了亲哥一脚,拉着陈重熙起来了:“走。”
韩玉笙能拿到韩家大部分财产,夫妻二人没有孩子又常年打仗,省下的钱不计其数。可陈重熙和韩玉筝拿到的财产全都留给了韩玉童做嫁妆,开的医馆只勉强够生计,还得应付陈重熙偶尔的善心,大发。更何况现实中还有小孩——他们夫妻能指望的真是只有不菲的俸禄了。
差点就被韩玉笙造没了。
陈重熙不能擅自离席,但是被夫人带走就可以。
“真是的……”韩玉笙揉着被韩玉筝踢疼的大腿,痛心疾首地自言自语,“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玉筝居然帮着一个外人欺负我……”
宴会很快就开始了,不知道陈重熙偷偷跟姚复说了什么,排好的座位硬是改了,韩玉笙顶替了新涂的位置,带着李夫人水灵灵坐到了应瑕眼皮子底下那个位置上。
韩玉笙差点没用武陵话骂人。虽然明知应瑕听不懂,他到底不敢再开口说话了。
早知道就用鄂州话偷偷抱怨,这样大约也就只有李夫人能听懂并且愿意听了——
韩玉笙不快地拿着酒杯喝闷酒,李小姐拽了他几次也不管用,只听到姚复不知道在上面说些什么玩意,听也听不下去,只好继续喝酒。期间李小姐拽他的力道越来越大,韩玉笙只当李小姐见他喝酒太多过于焦虑,只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直到有人喊他名字。
“韩将军,韩将军!”
韩玉笙恍然回头,才发现姚复一只在喊他,也不知喊了多久,这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已经隐隐透出不耐来。
“啊,臣在。”韩玉笙连忙放下酒杯,有些局促地回应。
“你想什么呢,”姚复放下手里的杯子,见他回应,表情也柔和下来,换回了平常那幅市井纨绔的笑容,“快说说现在这个形势怎么继续打。”
韩玉笙微微愣了一下,捏紧杯子,复而说道:“能趁早解决掉朝廷和屈郢自然是极好的。我听说大王与魏王结了盟,那么便与魏王两面夹击好了,我领兵从岭南打江州,令魏王从北打齐州,分散屈郢兵力,再派解将军或者新将军拖住屈郢主力……”
“还可以直接由巴入秦,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者直接把皇帝砍了也好,省得他闹事。”
韩玉笙行军打仗就爱莽着来,一路马不停蹄往前使劲打,说出来这话和他的行军风格倒是一点也不违和。
姚复也捏紧了杯子,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吗?”
韩玉笙有些不解地挠挠头:“我只懂打仗,大王要出奇计尽管找桥虹,问我作甚。”
“没什么——只是孤以为韩将军有经世之才,幸亏没落到楚王手里。”
姚复一边说一边瞟着不远处一个婢子,韩玉笙听着他这话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姚复看那婢女做什么?自己看上了那长相寡淡的小姑娘还是要赐给他?好像哪一点都不太可取吧?
“大王谬赞,臣真的只会打仗。”韩玉笙不明所以,但还是客套的回答。
姚复的表情似乎出现一丝裂缝,应瑕投来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李小姐也痛心疾首地往他腰上使劲掐了一把。韩玉笙不懂,但极其委屈。
齐王把目光投向桥虹,先是笑着举杯敬酒,随后说:“唉,桥参谋也有大才,张夫人不是生了个女儿,不如定个娃娃亲——”
桥虹好像受了什么刺激,连忙站起身推脱:“不敢当不敢当,小女身份低贱,怎么敢与公子相提——”
韩玉笙更迷惑了,只见姚复好像很生气地一拍桌子,怒声道:“桥参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孤愿意与你定娃娃亲是给你面子,你要不愿意,赶明投奔楚王去。”
“他们在玩什么啊?演的还这么假。f你看夫人那个眼神,嫌弃的没边了都。”韩玉笙迷惑地偏头问李小姐。
李小姐往他碗里多加了两筷子肉:“吃你的吧,别管那么多!”
接着姚复就佯装很生气地拂袖离席而去了,应瑕状似挽留地急急跟了出去。桥虹失魂落魄地坐了回去。
方才姚复看的那个婢女端着个酒壶上去了,一边斟酒一边说着什么。
李小姐生怕韩玉笙上去问,赶紧拉着他出去了。
也不知道韩玉笙真傻还是假傻,方才他闷头喝酒的时候大家眼神交流了个遍,敲定了席间有细作。即便韩玉笙错过了那一段,姚复暗示都那么明显了,竟然还不懂!
“上次他有说这些吗?”韩玉笙站在门口,迷惑的喃喃自语。
李小姐听不懂他说的什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后腰:“夫君,你以后还是少说话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