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米歇尔的审判 第38章 宴会

德·拉斐特侯爵府邸，宴会厅。

繁复的枝形吊灯洒下柔和的光芒，提琴与长笛的乐声萦绕之处，华服的男女宾客正举杯笑谈。

宴会厅角落，一位美丽的女士正独自坐着，小口啜饮果汁，目光在宾客之间扫过，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最终，她犹豫了会儿，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一本旧旧的小册子，愉快地翻看起来。

册子封面上粗劣印刷着一行惊悚体的大字：丹德里恩惊奇杂志。

而这位年轻的女士，正是一个月前跟着母亲来投奔姨妈的丽兹。

初来乍到，丽兹母女人生地不熟。今晚，姨妈特意带着她们前来参加德·拉斐特侯爵的宴会，为的就是让她们尽快熟悉和融入此地的社交圈。

可不知怎么，丽兹突然对这些舞会晚宴失去了兴致——男男女女们穿上漂亮的衣服，戴好高雅的面具，彼此奉承**、虚与委蛇，不外乎如此。

她甚至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会喜欢这种场合？看小说明明有趣得多！

刚刚，姨妈已经带着她们母女问候了一圈熟人，丽兹笑得脸都僵了，还被那些长长的头衔搞得头昏脑涨。只好趁姨妈和母亲不注意，偷偷跑到角落躲清闲。

选择这个角落是经过考量的！她这次来，一是不忍拂姨妈的好意，二么，便是为了亲眼见见传闻中的“法兰西第一美人”，德·蒙蒂霍公爵夫人。

公爵夫妇还没到场。而她所在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宴会厅入口。丽兹美美地翻着小说，时不时朝门口看一眼。

过了会儿，几位美丽的夫人相携来到这个冷清的角落，好奇地瞧了瞧丽兹，见是生面孔，便友好地朝她笑了笑，权作问候。

几人很快热络地聊起来，话语接二连三地飘进丽兹的耳朵。

听来听去，她们的话题总围绕着什么“卡迪夫”？卡迪夫这、卡迪夫那，此人行医、编故事、还写打油诗。丽兹一头雾水。

A夫人：“前段时间害偏头痛，卡迪夫给我寄来好多偏方，什么生姜疗法、足浴法、针灸法、按摩法，还详详细细地绘制了按摩示意图。我让女仆按了按，果然有奇效！说来也怪，他在那个地方，怎么搜罗到这些法子的？恐怕费了不少心。”

B夫人：“上个月吧，我的波奇卡走丢了。卡迪夫为了安慰我，开始为我独家连载《波奇卡历险记》，在最新剧情里，波奇卡正要从恶龙巢穴解救公主呢！哈哈，其实我的狗狗早就找回来啦，不过，我可不打算告诉他。”

C夫人：“我呀，前几天向卡迪夫抱怨脸上的雀斑，结果收到了他创作的《雀斑颂》。”

大家便撺掇C夫人念来听听。C夫人展开手绢——那首诗被精心绣在了上面。她止住笑意，清了清嗓音，一本正经地念道：

“雀斑点点映你颜，犹如星星落凡间。

轻轻吻上那一点，深情种在我心田。

笑时褐蝶舞翩翩，魅力无边胜花颜。

绵绵爱意说不尽，轻轻一吻寄唇边。”

好土、好肉麻、好蹩脚！

众人听得笑成一团。

“请问，”丽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说的卡迪夫，究竟是什么人呀？”

笑闹声戛然而止。丽兹暗暗咂舌，后悔自己太过冒昧。

那些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如同怀揣着恋爱心事的少女，心中满满的情愫难以言表，却从发亮的眼睛里透出悸动与思恋。

“他是——”

“一个可爱的骗子。”

“蹩脚的浪漫诗人。”

“柏拉图之恋的卫道者。”

“世上最温柔、有趣的男人。”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怎么看起来，这个卡迪夫，竟是她们所有人的情人？

丽兹正觉得不可思议，就听A夫人小小地惊呼道：“看！他来了！”众夫人华丽的裙摆如风中花朵，纷纷飘向宴会厅门口，转眼只剩下丽兹一个人。

他？难道是传说中的卡迪夫？！

丽兹好奇得要命，连忙跟着上前，只见美人们的包围中，绸扇、鲜花与鬈发的缝隙里，露出一顶高高的黑绸礼帽。

呃，这位“大众情人”，个头似乎不高。难道他的容貌格外出众？

丽兹暗暗使劲，硬生生从撑起的裙摆之间钻了进去。

终于得见此人真容，她大吃了一惊！

只见此人矮矮胖胖，衣饰浮夸，圆乎乎的脸上留着两撇油光水滑的胡子。被众多美丽的女士簇拥着，他笑容殷勤，红光满面，小胡子激动得微微发颤。

丽兹发着怔，很快又给挤了出去。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她回头，见是母亲。

“丽兹，怎么自己跑这儿来啦，叫我好找。”

“……妈，”丽兹恍惚道，“这里的人，比巴黎还要奔放，就是品味好生奇怪。”

“胡言乱语什么？你表哥正找你呢！”

“兰斯？”丽兹回神，“找我做什么？”

母亲欲言又止，最后拿手绢扇了扇风，瞧着别处说：“我也不晓得。”丽兹狐疑地看着她。

母亲不待她发问，便把人拉走了。“他正在露台那儿等你。”

……

此时此刻，被一众美艳贵妇人簇拥着的，激动得小胡子都在颤抖的莫瑟夫：

“啊，是的。他很好，一切都好！身体健康，还是那么风度翩翩，令人心折。”

“罗什富科侯爵夫人，卡迪夫先生托我问候您，偏头痛好些了么？……那就好，那就好。维拉尔伯爵夫人，您的爱犬波奇卡……哎呀，且宽心，吉犬自有天相，它定会安然归来……”

“好，好的，都给我吧。放心，各位的心意和礼物，我一定妥妥当当地、亲自交到卡迪夫手上！”

……

母亲把丽兹拉到露台附近，努了努嘴巴便躲远了。

丽兹扭头，见她跟姨妈凑在一处窃窃私语，不时偷笑着，拿怪怪的眼神看向这边。

丽兹：……

她挑开帘子，来到露台，兰斯果然在这里等候。他正倚着栏杆，望向夜幕中的花园。

“兰斯，你找我吗？”

听见声音，兰斯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些，他缓缓转过身来，习惯性地昂着下巴。

他长得不丑，也许称得上英俊。只是丽兹从来不喜欢这副表情。

“今天是侯爵之子，埃蒙德·德·拉斐特的订婚宴，”兰斯说，“我与埃蒙德同年，从小一起长大，又都是高贵古老的世家出身……”

丽兹听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大堆。“所以？”

话被打断，兰斯不悦地皱了皱眉，缓缓道：“所以，埃蒙德订婚这件事，让我不禁想到：作为爵位与古堡的继承人，我也到了，该为卡纳奈花园堡挑选一位女主人的时候了。”

丽兹看着对方矜贵、高傲的脸，只觉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头烧到颅顶，她几乎笑出声来：“你不该不会想说，我有幸被您选中了吧？”

兰斯下巴紧绷——丽兹的反应可不大符合他的预期。“你，难道不觉得惊喜？”

“惊喜？？”

兰斯尽可能平淡地说：“毕竟，我是未来的侯爵、卡纳奈花园堡的主人。”他从容地倒了两杯香槟，把其中一杯递给丽兹。

她没有接过，任对方的手尴尬地悬在面前。

“这是要举杯庆祝？请问，亲爱的表哥，我几时答应你了？”

“你不会拒绝。”兰斯昂着下巴，酒杯仍举在她眼前。

她轻轻叹气，接过酒杯。兰斯笑了。

丽兹注视着金色酒液在月光下晃荡。“我最讨厌自说自话、自以为是的臭男人了。”她扬起手腕，将香槟泼到对方脸上——兰斯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丽兹：“你以为自己在干嘛啊？施舍吗？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母女来这儿，完全是冲你来的？”她不由一顿——咳咳，一个月以前，母亲说不定真的抱有这种想法。

一个月以前……

她又想起了火车上发生的事。那个侦探说：“敢举枪面对三个劫匪，你可不是什么金丝雀。至少得是绯红金刚鹦鹉。漂亮、聪明，而且战斗力超强，能把敌人脑瓜子啄开。”

绯红金刚鹦鹉？听上去，应该是生活在丛林的鸟类吧。

她这么想着，把目瞪口呆的兰斯抛在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露台，径直来到母亲和姨妈面前。两人看到丽兹的笑脸，以为事成，又奇怪兰斯怎么没一起出来。她们的嘴角半扬不扬，犹犹豫豫。

丽兹握住姨妈的双手，发自内心地说：“梅里姨妈，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不过我想，我和妈妈是时候离开，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啦。”

母亲仔细看着丽兹，最终，只是笑了笑。有点无奈，又有点自豪。

姨妈十分无措，好在一阵动静解了她的尴尬。宴会厅中，所有人纷纷朝一个方向看去——今晚最受瞩目的嘉宾，德·蒙蒂霍公爵夫妇到了。

丽兹可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很不庄重地提着裙摆小跑而去。她来到人群簇拥处，踮起脚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法兰西第一美人”。

丽兹屏住呼吸。

她真的……不愧于这个名号。

朋友们，还记得二等包厢的丽兹母女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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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