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摆着的帐篷像舒展开了的水母头。
俞鸣野和闻鹤坐在水母头中央,视野还挺好的,所以他们能看见两边也有不少开着的店,只烧烤店里是火烧火燎地做着烧烤,香气弥漫,店内的人把酒言欢,哪里都不及这里热闹。
旁边也刚来了一群新的客人,七个人把两张小桌子拼成一张大桌,捧了一打啤酒开始玩骰子,笑乐声不时传入他们耳朵。
俞鸣野极少有和别人在外悠闲撸串的经历,准确说起来,这也能算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
体验十分地新鲜。
也十分地愉悦。
厚重的门帘挡住了夜晚的寒风,微辣的冒着热汽的烤串送入胃里,冰冷的可乐入口引起一阵舌尖的狂欢,冷,爽,畅快。
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可乐,一口又一口地撸着烤串,两人之间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裹着水汽的话也一句又一句地冒出来。
“你在哪读大学?”闻鹤再一次反应过来对面坐着的还是个预备研究生。
“乐州大学。”俞鸣野从烤炉上拿了一串烤翅下来吃。
“名牌大学啊。”闻鹤自个儿学历不高,但是对着那些学历高的人还是挺佩服的,“还保了研,很不错啊。”
“本校保研其实不是很难,”俞鸣野嘴角挑起一个小小的谦虚的笑容,“我们专业保研名额有50%,厉害的人一般都是想往外考的,像我们没什么志气的才留在本校。”
“别凡尔赛啊,”闻鹤举起手指隔空虚点了俞鸣野一下,“至少你还能在50%,别的人想考都没考上名牌大学,想保研都没能保研。话又说回来,你读什么专业?”
凡尔俞像是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有点像是得意的笑容。
毕竟考上乐大也是他努力考的,没什么不好意思,但他也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
“海洋科学,然后研究生选的是海洋化学方向,”俞鸣野继续回答闻鹤的问题,“其实我们专业的人本科读出去是没什么出路的,所以基本都会选择继续深造,我也是没有找到之后想要从事的方向,所以才会读研的。”
“读了研选择更多,”闻鹤了然,“现在不知道想做什么,读着读着就知道了。”
俞鸣野认真地听着,平时他对长辈问起他以后想从事什么就感觉一阵烦躁,但闻鹤问起时他没什么感觉,反而有种被关怀的受宠若惊。
“读个研究生也就两三年的时间,眨眼就过了,”俞鸣野上眼皮很缓慢地碰了一下下眼皮,大四的学生谈起未来也总是有点惆怅的,“而且读这专业也没什么寒暑假,海洋专业的人是要经常拿假期的时间出海实习的。”
俞鸣野在大学的七个假期里出过五次海,有的是学校要求一定要去的,有的是他自己报名去的,不过怎么算都好,海科人的假期总是比别的专业要短一些的。
他从一开始晕船到后来适应,从新奇地看来看去到能平心静气地上船,都是这一次次出海获取来的人生经验。往后的研究生生涯,出海的机会怕也是只增不减。还有呆在实验室的时间也是。
“有那么多的出海机会还是挺不错的,能学到不少东西吧?”闻鹤不为所动地咔嚓咬碎了一块骨头。
“是,”俞鸣野笑了笑,“不过我感觉以后无论选择什么方向的道路都不会特别容易,我一开始是没想过读研的,后来也确实是不知道要做什么,感觉什么都不太喜欢,所以读研。”
“确实。”闻鹤也赞同,除了那些气运之子外,大多数人无论人生选择走什么方向恐怕都不会太过容易。
俞鸣野顿了一下,接着说:“但走科研也不容易,现在科研都是往跨专业方向发展的,我的导师就是研究海洋地质和海洋化学的,我看了一点她的论文……可太难了。”
不过万事也都是从会到不会,俞鸣野也相信之后自己能在读研中看懂老师的论文。
渐渐地,烤串已经已经都上齐了。
锡纸被分成了三个区域,最左边放最开始上来的那堆烤串,中间放新来的,最右侧放那两把韭菜和俞鸣野还没吃的那串牛鞭。他俩都不时翻动着烤串,怕炭火的热度把烤串糊在锡纸上。
两个原先装着炒粉炒面的碟子已经空了,被摞在了一起。
俞鸣野接着又跟闻鹤讲了一些出海的趣事和囧事,闻鹤听着乐得不行。
店里快满座了,闻鹤和俞鸣野和谈笑声和其它人的融在一起。
没有人在意隔壁座在聊些什么,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小群聊里,有着公共场合属于自己的隐秘快乐。
“海上的夕阳超美,”俞鸣野笑着用这句话作为自己故事分享的完结句,“但说真的,网真的超慢。”
“你对象肯定骂你。”闻鹤以前邻居就是一对小情侣,经常因为对方半天不回消息而大吵大骂。
“骂不着,没对象。”俞鸣野聊得有点上头了,现在居然说起单身还有点自豪的意思。
“你不是说要找个养宠物的老婆吗?”闻鹤笑着调侃道。
很多人在大学找了对象,俞鸣野就在那很多人之外。
“我也就想想,”俞鸣野失笑,“女朋友都没有,找什么老婆。”
“你努努力就有了,”闻鹤一副局外人的样子说,“女朋友有了,老婆也不远了。”
俞鸣野没忍住大笑,笑了好半天才停下来:“闻老师有老婆了吗?”
闻鹤啧了一声:“现在聊的是你的事。”
俞鸣野给了他一个表情丰富的“哦”。
“说实话,我刚进大学的时候想是想找的,虽然想要谈个恋爱的想法,但也没有很刻意说一定要谈,”俞鸣野拿起一把韭菜放到闻鹤碗里,“但是大一到大四,我身边的人都脱单了,我还单着,就很神奇。”
闻鹤也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你给介绍的?”
“那肯定不是,有好的我早谈恋爱谈个千八百回的,实际是心动都没心动过。”俞鸣野不明白话题是怎么拐到了自己有没有对象这件事上的,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跟闻鹤坐在一起聊自己为什么不找对象的问题。
有点魔幻。
世界真奇妙。
“这么心如止水?”闻鹤挑眉,显然是不太相信,“连心动都没心动过就有点假了吧。”
“倒也不是。”俞鸣野顺口咬住了竹签,思考怎么开口。
“说起来就真的神奇,我从以前也从来没有抗拒过早恋,小学有点早吧,但初中高中我也没想过说为了学业就放弃感情,甚至能说期待过来段校园恋情什么的,但就是不知道怎么混的,一直母胎solo到现在大学快毕业了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俞鸣野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想法,尽量准确地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闻鹤挑了挑眉,有些不信的样子。
俞鸣野条件看起来太好了,外貌乍一看是惊艳亮眼的,温和的性格又使得他看久了也是那种不具有侵略性的好看,性格也很好,学历也好,居然没谈过恋爱?
俞鸣野说,闻鹤也难信。
不过闻鹤还是信了,他觉得俞鸣野也没什么对他说谎的必要。
俞鸣野说的确实是真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心动,喜欢什么东西的心情肯定是有过的,对家人朋友的珍惜也是有的,但是要说上对爱情的悸动,好像还不如从书上获得的触动多。”俞鸣野产生过很多类似爱情的感觉,但又都觉得那不是爱情,“对人也有过好感,有的时候是想要和对方做朋友的好感,有的时候是还没等到好感进一步发酵就消失了,反正就是没发展成什么能称之为爱情的东西。”
尤其是年岁渐长,经历的事情越多,看过的东西越多之后,心动就越难了。他都快要忘记心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
闻鹤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说话。
“之前还很向往恋爱婚姻,想象过大学毕业后结婚生子,后来就没怎么想过了,”俞鸣野说得很真诚,“现在想着可能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错。”
而且俞鸣野现在才处于快毕业的状态,他妈就开始催婚了,还催得要紧,有时候亲戚还没提起,她都向亲戚请求给他介绍点相亲对象。
他总觉得自己还小,还不急,可他妈很急。
越急,俞鸣野就越抗拒。
他的叛逆情绪从来在骨子里,无论怎么表现出乖巧的外表,如何按照家长期许地按部就班地好好学习好好生活,骨子里也是生着叛逆之心的,等到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他心里有压抑不住的对自由的向往。
为了爱迁就另一个人,为了婚姻妥协,还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
锡纸上的烤串一串串减少,几乎是闻鹤一串、俞鸣野一串地吃完了的,可乐的外瓶冒出的水汽也滑落到桌面。
两人渐渐吃得有些撑了,于是不自觉放慢了吃食的速度,更投入于对话中。
“为什么?”闻鹤好奇是什么促使了他的转变。
听着俞鸣野的话,闻鹤觉得俞鸣野有种自己想着想着就自闭了的感觉。
“就觉得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呗。”俞鸣野倒觉得自己是想通了。
“什么才叫做合适的人?”闻鹤追问,“你择偶条件很高吗?”
“不是,”俞鸣野微微笑了一下,否定道,“以前还考虑过什么外貌身材的,现在几乎就没什么条件了。”
“没有条件才是最高的条件。”闻鹤摇了摇头。
“我想找个三观相近的,相处得来的就好。”俞鸣野渐渐放弃了所有对于爱人外表的想象,只希望能心灵相近,“话不投机半句多,相处不愉快,在一起不如不在一起。”
美好的合适的爱情对生活来说应该是锦上添花,没有合适的人而为了找个伴而将就着和别人在一起,两个人不过是互相折磨。
闻鹤听了半天,似懂非懂:“所以你不是不想找,只是觉得自己找不到了?”
“对。”俞鸣野笑了笑。
“你不多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闻鹤说。
“怎么试?”俞鸣野乐呵乐呵地问。
“没人向你表白过?”闻鹤一手托着下巴撑在桌面饶有兴趣地问。
“啊,”俞鸣野含糊了一声,“有是有的。”
“不止一个吧?”闻鹤接着追问,神情充满着无伤大雅的好奇。
俞鸣野不太想自夸自卖,只是在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那就是不止一个。”闻鹤读懂了俞鸣野这个笑容,“都没有动心的,觉得可以试试的?”
“都是大一大二的事情了,那时候只想说要找个自己动心的,没动心,所以就没答应,没想到后面也没什么人再找我表白了。”俞鸣野说得口渴,越喝可乐也越口渴,“或许也是缘分未到吧。”
俞鸣野说完后顿了一下,再开口的话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点和现在氛围格格不入的忧愁:“也或许,缘分永远都不会到了。”
很轻很淡的忧愁。没有爱情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
闻鹤能理解俞鸣野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理解是一回事,感同身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像有一样东西他没吃过,别人告诉他好甜,好甜。
他没吃过,只知道甜,却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甜。
他觉得俞鸣野还年轻,以后还会遇到很多的人,缘分永远都不会到了这个结论未免下得过早。
“向你表白的都是女的?”闻鹤托着下巴托到累了,动了动脑袋,换成托着腮的姿势,仍是望着俞鸣野。
“是啊。”俞鸣野拿起杯子喝一口可乐,在他眼里也就女性会向他表白。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喜欢的可能是男人?”闻鹤大胆发问。
深夜食堂,畅聊人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畅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