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化反应 第10章 番外-生命体征

笼中是一只大型兔，白色皮毛，红色的眼睛。尽管是大型兔，这只小动物与人相比还是太小了，殷雲用一只手就可以将它捉拿，两只手就可以使它动弹不得。

兔子张着懵懂的双眼，鼻尖不停翕动。殷雲感受到手掌下温暖的皮毛和柔软的毛发，以及随着呼吸而轻微颤抖的躯体。

殷雲一丝不苟地把兔子固定好，按老师指导的那样从兔耳静脉注射了空气。他等待兔子死去，然后将进行他人生中的首次解剖。

兔子不再安静了，它扭动头颅，身体撞在固定盒上发出砰砰的声响。但兔子太小了，即便是求生的挣扎也只发出了这样不值一提的响动，教室里随便什么人咳嗽两声都会将之掩盖过去。

兔子张着圆溜溜的眼，很快又变得安静了。

殷雲想，他好像是第一次像这样目睹一个生命的消亡。

“你可以继续了。”老师看过殷雲这边的情况，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

于是殷雲将兔子从固定盒中取了出来。皮毛仍然是温热的，毛发也依然柔软，但是那轻微颤动着的生命却已经从这具躯壳中逸失了。

殷雲正在长个子，急着拔高的身体没顾上长肉，好像皮下面就是骨头。实验课统一发的白大褂并不合身，空空荡荡地裹在殷雲身上。

现在白兔的躯体躺在他的臂弯，沉甸甸地将白大褂压得贴身，坠在殷雲细伶伶的骨头上。殷雲突然发觉，大型兔确实很重。这重量压得他胸口发闷。

接着殷雲把解剖对象放在了解剖盘上，根据实验手册的描述，将它的腹部剪开，观察这具小小身体中的内脏。暗红的血肉呈现在殷雲的眼前，刀片划开的触感滞涩又滑腻。

解剖课圆满结束，殷雲和其他人一样跟在老师后面，把兔子交给处理解剖动物的专人。有血迹粘在殷雲的手套上，他捻了捻手指，回忆不起兔子温热的皮毛了。

所以殷雲就去寻找了。他买回一只白兔，红眼睛，个头不小，能把他的臂弯填得满满当当。白兔与他的解剖对象长得一模一样。殷雲不知道是兔子都长成这样，还是它们根本就是用同一个母体克隆而来的。

白兔有温暖的身体和柔软的毛发，将手盖在白兔的身上，还能摸得到这只小动物的脉搏，欢快地蹦个不停。

白兔被安置在殷雲的房间里，平时就缩在笼中咀嚼兔粮，只发出轻微的响动。偶尔殷雲会把笼门打开，让白兔走到房间的地板上来，小心翼翼地四处闻嗅。这时候殷雲就蹲下来，看着白兔缓慢地挪动。殷雲伸出手，白兔会用下巴蹭他的手指。

家里的诸位对于殷雲突然养了宠物这件事大感惊诧，这种温情的举动不像是殷雲的风格。

不过殷雲自己其实并没有把这只白兔当作宠物看待。这只小动物更像是他的观察对象，他时常注意白兔的行为，尝试寻找某个连问题都不知道的答案。

也许他是想要将这只白兔与实验课解剖的那只进行对比。又或者是他看到那只兔子死去之后发生了移情。殷雲没有找到答案，但是跟这只白兔相安无事共处了很久。

白兔在殷雲房间的角落生活了几年，经过了殷雲的整个高中生涯。然后在殷雲接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不久，白兔死掉了。

发现尸体的那天，殷雲在兔笼前面坐了很久。白兔的皮毛仍然柔软，躯体却慢慢失去温度。他将手掌覆在白兔身侧，想，那天的兔子也是这样失去脉搏。

他在院子里挖了个小坑，把白兔郑重地安葬了进去。填土之后殷雲蹲在院子中央，望着新翻过的土壤，感到些许茫然。他仍然什么都没有找到。但是转念一想，也许生命本身就是这样抽象的难以定义的事物。

不可否认的是，殷雲被“生命”这种无法界定的东西深深吸引了。他所学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探究其本质，试图去描摹它变幻莫测的轮廓。

殷雲甚至创造了一个生命。

当菲尔斯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殷雲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在这个仿生人身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一次又一次尝试之后，最终结果获得成功似乎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殷雲长期睡眠不足困得要命，也很难打起精神兴奋一番了。

之后菲尔斯在实验室暂且安顿下来，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人时，殷雲才逐渐有了实感。

菲尔斯仿佛是一个奇迹。全然人造的外壳，获得了生物的生命体征，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这个叫“菲尔斯”的家伙到底是从这具躯壳的何处诞生的呢？

殷雲站在菲尔斯身边，心不在焉地看他完成功课，目光没有焦点，像是在发呆，又好像是将菲尔斯整个人包裹其中。

殷雲的手覆在菲尔斯后颈，拇指搭在颈侧。他唤了一声：“菲尔斯。”

菲尔斯抬头应道：“嗯？”

短促的音节经过声带振动传递而出，殷雲的指腹也感受到酥痒的震颤。接着他触碰到隐隐的脉搏，平缓而富有生机。这里有一个货真价实的灵魂。

殷雲微启着唇，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看着菲尔斯漆黑的眼瞳，看到瞳孔透出的神采，不由自主沉醉于这种玄妙的美丽之中。

菲尔斯眨了一下眼，没有再出声。他习惯了殷雲这样，有时会突然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去。他不会打扰殷雲。

良久，殷雲眼睫一颤，闭上嘴巴直起身，搭在菲尔斯颈上的手收了回去。他转身走去自己的工作台，拿起器材开始进行新的实验，好像刚刚从未离开过这个位置。

殷雲说不清那种隐秘的悸动来源于何处。他有些不知所措，便用最熟悉的方式来摆脱那些纷乱的情绪。

朦胧的悸动埋藏心底看不分明，等到殷雲发现的时候，已经发酵变质成了自私的感情。

虽然没有相通的情意，但他们比最恩爱的伴侣还要亲密，比宣誓过生死的夫妻还要忠诚于彼此。

菲尔斯的身体上有一道显眼的疤痕，除去衣物之后可以一览无余，从胸口一直延伸到下腹，是当初为了组装内脏而留下的切口。浅褐色的疤痕微微凸起，殷雲的手指循着这道疤轻抚，指尖从菲尔斯的胸膛缓缓划向小腹。

殷雲恍惚间回忆起仿生人开膛破肚的模样，还未加入血液循环的内脏暗淡而冰凉。那冰凉的腑脏好像又变成了解剖课的兔子，破损的血管涌出暗红的液体。接着殷雲想起，有些诊所私下给孕妇进行剖腹产手术，也是这样竖着划开皮肉肌理，拽出染血的婴孩，留下深刻的疤痕。

“像是……产妇身上留下的伤痕。”殷雲喃喃地开口道。

菲尔斯的耳朵红透了，伸手去抓殷雲的手指，抿着嘴说不出话。

可是殷雲被饱胀的感觉顶得一个激灵。他缓过这口气，轻轻笑了一声：“菲尔斯，原来你喜欢这种花样的吗？”

“雲，你就饶了我吧……”菲尔斯埋首在殷雲颈侧，动作带上了少有的讨好意味。

殷雲到底还是想不明白生命究竟从何而来。从母亲腹中来的小孩子发出第一声啼哭时，他知道自己活着吗？他知道自己为何而哭泣吗？

母体孕育的人和人工制造的人究竟有什么区别呢？那个受精卵是人之为人的关键所在吗？那么同样进行分裂分化的干细胞又有什么不同呢？

殷雲睁开眼，菲尔斯躺在他的身边。他翻过身，贴上菲尔斯的胸膛，脸颊挨在菲尔斯的脖颈。心跳透过胸壁传到过来，呼吸带着胸口起伏，脉搏微微震颤着，皮肤温暖干燥。

殷雲轻声唤道：“菲尔斯。”

菲尔斯如往常任何一次那样应道：“嗯？”

殷雲感受到声带的振动，细微的触感却唤起无数神经兴奋。无论多少次，殷雲都会为这最寻常不过又最精妙绝伦的生命体征而战栗。

殷雲叹道：“我真的很爱你。”

《生化反应》的故事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

下一本开《我不是超级英雄》，近未来奇幻轻喜剧，讲述超级英雄与普通学生身份互换引发的一系列事件

前三章已放出，5.24正式开始连载，走过路过看一眼我家小狐狸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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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番外-生命体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