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你 第1章 初次见面

天空飘着浓厚的雾霾，像一条硕大的灰色巨龙虎视眈眈地盘旋在城市的正上方。

阴雨连绵的日子，路上的交通拥堵不堪，一眼望去尽是一片后尾灯的红。道路上车辆的鸣笛声不绝于耳。

池景秋穿着一身白，无神地望着前方，浅棕色的眸子好似寒潭一般深沉，仿佛眼里飘荡着一层淡淡的薄雾，眼神迷离。

刚从火.葬.场出来，她的衣袖间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燃烧味。

她闭上眼，脑海里充斥着她奶奶干瘪的身躯被塞进火焰中的场景，她在这个世界彻底孑然一人了。

池景秋轻轻吐了口浊气，余光中瞥见旁边有一家杂货店。

望着那陈旧的绿色墙面，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去。

预想中的属于杂货的灰尘味没有出现，反而是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暗淡暖黄的灯泡将店里的一切照得无处遁行。

杂货店不大，但里面的物品一应俱全，每个物品都被人细心打理过，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售货格里，木质的柜台后有一张桌子，一旁一台老旧的电视，放着当天的新闻，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地吃着晚饭。

男人笑眯眯地给自己的妻女夹菜，眉眼间是挥之不去的幸福。

小女孩六七岁的样子，青涩幼稚的嗓音嘹亮地响起：“阿爸！你也多吃点肉。”

说罢，她便不熟练地拿起筷子，一块肉颤颤巍巍地总算落进男人的碗里。

妻子为女儿的懂事感到欣慰，在她小小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尽管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底层人民，可能一天也售卖不出多少东西，月底还要面临着各种支出的压迫，但他们有一个圆满、幸福的家庭。

池景秋静立在门口，不动声色地凝望着这温馨的画面，良久才开口：“有烟吗？”

男人闻言将头从饭碗里抬起来，他的眼尾有淡淡的笑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着对生活的向往，鬓角有几根白发，是一张很慈爱的脸庞。

他迅速扒了几口饭，站起身来到柜台，蹲下身翻找了一会儿，从底下拿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语气诚恳：“不好意思哈，今天没有烟卖了，棒棒糖行吗？”

妻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某地的口音，嗔怪道：“咦惹！都是被你抽完了吧？也不看看自己身体那个样子。”

“就是就是！”女儿响亮的童音也也跟着附和。

男人老实的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下次不会了，不会了。”

池景秋目光淡淡地停留在粉红色包装上，以及那只被太阳晒的黝黑的手上厚重的老茧。

“就这个。”

出了百货店，她漫无目的地跟着人潮。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都在奔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而她就像是一根随波逐流的浮木，在这逼仄的小巷子里，人潮动一下，她便跟着走一下，迷茫无措的情绪裹挟着她。

奶奶离世她并没有流泪，不悲不喜的情绪使她愈发烦躁。

很小的时候一场车祸不明不白地带走了她父母，她从小就是跟在奶奶身边的，世上唯一牵挂的人也便是她老人家了，可现在她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此时她浅棕色的眸子轻轻颤动，写满了疑惑。

她想不明白，难道她真如那些人所说的冷血无情。

她好像病了，心理上的病，上帝仿佛将她的喜怒哀乐无情地夺走了。

像是有一根毛线在紧紧勒着她的心脏，这种窒息感几乎让她呼吸不上来。

池景秋攥紧了手中还未开封的棒棒糖，步伐迈得愈发大，一个不留神就撞上了人。

呆望过去，满脸横肉一身酒臭味儿的男人比她高了一个头，穿着满是污渍的白色背心，那满是嘴皮的嘴巴不断吐出谩骂的话语与唾沫，池景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怎么，看爷不爽啊？臭女人什么表情。”他见池景秋一脸呆滞，好像丝毫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男人愤怒极了，开始动起手来，那肥硕的大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这么推动了池景秋单薄的身子。

旁边就是马路，车辆呼啸而过，但或许是因为她还在发呆，又或者是被奶奶走了的事情打击到了，她居然萌生出了就这么死好了的想法，所以也没反抗，就这么直愣愣地被男人推了好几步路，最后表情淡淡地消失在车流里。

弗尔城位于偏南地区，因此冬天远达不到要下雪的地步，但那股寒气却依旧令许多人望而生畏。

在她意识到这可能是她生命的最后时刻的那一刹那，池景秋的身体迅速发热，仿佛有几百张暖宝宝贴在了她身上。

人们都说死之前脑海里会闪过生前的经历，也就是走马灯，池景秋试着闭上眼睛在一片漆黑里想她去世的奶奶、想她学生时期被人针对的回忆、想她加入组织后受过的伤痛。

最后定格在那家杂货店里温馨的一家人身上。

可那份美好不是她的。

她的一生好像是如此的颠簸，没有美好的回忆。

真令人悲哀。池景秋这样想着。

一道光亮闪过，她本来闭上的眼被迫睁开。

随后她本就热乎乎的身体更加滚烫，心里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

“啊！死人了！！”尖锐的尖叫声盖过了震耳欲聋的耳鸣声，几个黑漆漆的人影迅速在她身前闪过。

整个世界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没有一丝声音。

她觉得自己困得好像几天没睡过觉，眼皮子上下打着架，在意识消失前，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嘀咕着：“这人有点来头，都这样了还能坚持到现在……”

最后她彻底陷入沉睡。

粉红色包装的棒棒糖不知何时掉落在她身旁，她到死也没尝到那抹甜味。

……

不知过了多久，池景秋又一道眼前白光闪过，亮得刺眼，她只睁开眼了一会儿就立马闭上，觉得自己可能要瞎了，任凭身体被拉入目的地。

一阵天旋地转，池景秋强忍着想吐的感觉，咽了咽嘴里的口水，直到天地不再旋转才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一间明亮的教室，她坐在右侧靠窗的第三排的位置上，离自己不过几厘米的墙面破旧不堪，好像往那一靠就会粘上墙灰。

能容纳五十个人的教室不算小，淡蓝色塑料椅子被人坐得没有一个空位，但这样的场景让池景秋觉得没有一丝热闹的气氛，只有在她睁眼时有几个同学抬头看了眼环境就又低下了头。

这里的气氛不对劲。

而且，她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池景秋没有轻举妄动，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她的同桌。

她如墨般的黑发被扎成了一个简单干净的马尾，透过几缕碎发能看到她的眼睛，漆黑的眼眸冷冽得仿佛是雪山上的一泓清泉，一股空灵冷傲的气质散发开来。

十六七岁的模样，却有着二十七岁的沉稳气质，池景秋意外地挑了挑眉。

美人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满她暗戳戳的视线，微微侧头。

四目相对，尴尬四溢。

池景秋被那漆黑的眼瞳盯得有些不自在，低声开口打破沉默：“你好，请问这是什么整蛊节目吗？”

美人同桌听到这话有些发愣，黑沉沉的眸子充满了警惕。

前桌反应过来，一脸惊喜地转过头：“我靠，这人跟以前的老时好像啊。”

池景秋惊讶她居然听到了自己的低语，于是细细打量着她。

前桌的气质与她同桌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她充满青春活力，好似一把火。

两肩的亚麻色长发扎成麻花辫，服服帖帖地垂在上面。杏眼弯弯，笑容十分有感染力，那挺直的鼻梁在那小巧的脸庞上宛若点睛之笔，让她整个人更为生动。

这时美人同桌才缓缓开了尊口。

“白境要变天了。”

什么白？什么境？变什么天？

这时教室里的广播合时宜地响起：【亲爱的各位玩家们……欢迎来到白境，你们因为各种意外而死，现在正是你们翻身的机会，只要通关SSS级副本，就有一次实现心愿的机会！……此次副本等级为：D级副本第十阶段，游戏难度三颗星，副本名称为高一七班……祝各位游玩愉快。】

广播器材好像是很久没用过了，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老旧的风箱，下一秒就要报废罢工。

这下池景秋更懵了，前桌对她深高莫测地勾了勾手：“你应该是第一次进副本吧，你也听到了这里是D级副本第十阶段了，阶段越高鬼怪越多，字母越靠前越难通关，而你这种新人是不该出现在这里，也就代表……”

“代表什么？”池景秋听着她猝不及防的停顿，好奇心倒是被勾起来了。

“你不一般。”美人同桌轻飘飘把话说下去。

“对对，你看你同桌，她以前跟你一样，第一次进副本就是高难度，现在已经是论坛的老大了，这次你也是同样的情况，就说明……”

“说明什么？”

同桌美人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被修剪圆润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陈蓉，我劝你好好说话。”

被唤作陈蓉的前桌缩了缩头，没敢再卖关子：“哦，好吧好吧。这说明你的精神力以及体能都是最高级，并且有望成为白境第一个出去的人。”

“没人从这里出去过？”

“没错。”陈蓉这次应得很干脆，说出来的话语却是令人绝望的。

池景秋闻言倒没什么反应，她在外面已经没有亲近的人了，出不出去都一样，况且她的人生已经够糟糕了。

这下倒是给陈蓉整不会了，她眨眨眼：“奇怪，你怎么一点都不惊慌，以往我跟那些小新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反应都很大的。”

池景秋长长的睫毛垂下，扇子一般，遮住了她浅棕色眼眸里的情绪：“珍惜当下。”

“我的天啊老时，这可是当年你给公会立下的宗旨，时隔多年这话居然从一个小新人口中说出来了。”陈蓉眼睛都瞪圆了，“诶，我就说这人跟你像吧。不过强者都这么奇怪的吗，这鬼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珍惜的？”

“公会是？”池景秋在一长串对话中提取出这个词，她对组织，公会这些词格外敏感。

“噢对对，给你介绍一下，你旁边这个冷冰块就是【锦谭】公会的会长，时檀商。我是副会长，陈蓉。”

她顿了顿，转头低声问那美人，像是想要确定什么，“老时，可以让这个人加入我们公会吗？她应该挺强的。”

“就算我同意了，她也不一定会加入。”冷冰块本人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摩挲着凹凸不平的课桌，连眼神都没分给陈蓉一个。

“怎么会……”陈蓉狐疑地转过头，“小新人，你愿意加入我们公会吗？”

“抱歉，我还需要再考虑一下。”果不其然，池景秋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别啊，我们公会的人都是白境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大家都和谐友爱，互帮互助，总有一天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的。”陈蓉还想挽留。

“陈蓉。”时檀商这会儿终于把视线从桌面转移到她脸上，尽管神色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

“好嘛好嘛……给你招新人还凶我。”

池景秋有些不忍，认真道：“我会考虑的。”

陈蓉落寞地点点头，转过身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池景秋看着她的背影，心中苦涩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难道在所有人眼里，考虑的意思就是没戏吗？

她仅仅只是现实中在组织里感觉到了被束缚，如今不敢轻易加入别人的团队里，这会儿想要深入了解再决定罢了。

时檀商见她一直盯着陈蓉的背影发愣，以为她心有愧疚，难得善解人意：“不用管她，她待会就会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然后继续笑嘻嘻地面对你。”

池景秋知道她误会了，也没解释，只是把落在前方的目光淡淡收回，与那黑眸对视：“再欢乐的人被反复冷脸对待热情也是会被消磨没的。”

时檀商挑眉，倒是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多了几分好奇。

两道目光撞在一起，好似一场无声的强者较量，最后默契地双双把视线收回。

“叮！！！上课时间到了，请同学们迅速回到班级，做好上课准备……注意，三分钟内未回到班级的同学将收到严重惩罚。”

前面的铃声刺得人耳朵疼，中间那一段话是女声配的，没有任何不妥，但最后一句却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发出的，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幸灾乐祸，比刺耳的铃声还折磨人。

由于在休息时间池景秋班级里几乎没人出去过，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人回来，教室里安静得可怕。

池景秋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其他班级的学生行色匆匆，甚至能看到脸上带着的惊慌。

“注意，休息时间只剩下最后十秒钟，请同学们迅速回到班级，请同学们迅速回到班级！”这段话是之前的女声念的，但却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广播开始自动倒数。

“五。”

池景秋注意到厕所有两个女生跑出来。

“四。”

她们一路狂奔，天空开始刮大风。

“三。”

“轰隆！”一道闪电劈下，天空落下了红色的雨。

“二。”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滑倒，池景秋蹙着眉站起身，却被一旁的时檀商拉回座位。

“一。”

“轰隆隆！！”闪电的声音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广播。

时间到，教室门被自动关上，发出的巨响声又盖过了闪电的声音。

“别看。”

那只纤细有力的手占据了池景秋的全部视野，美人的吐息细数喷在她耳廓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人的柔软与温度。

太近了。

咚！

咚！

心跳如雷。

再次重见光明，池景秋有些恍惚，刚刚时檀商距离她实在是太近了，近到池景秋可以清晰闻到她身上的幽香。

是薰衣草。

她很快回过神，没有再去看窗外的情况，而是偏头轻声问：“刚刚，外面那两个女生……”

“死了。”

很冷漠的两个字，死了。

那两个女生看起来起码有十六岁，将近六千天的生命，就这么枯萎了。

“怎么，心疼了？”时檀商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好像要将她这个人看透了一般。

池景秋抿了抿唇：“没有，只是有些惋惜。”

“迟早要习惯的，这里每天都在死人。”时檀商语气顿了顿，“专心听课，在这里你的一个不留神就可能丧命。”

池景秋这才回过神，轻声道了声谢。

“靠窗那两个女生，在说什么呢，站起来！”

教室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位老师，诡异得就像是刷新出来的一样。

这个四十来岁的女老师的声音极其像广播里的那个女声，仔细一看，她的眼球混浊，白色居多，那副诡异的样子让池景秋感觉有些熟悉。

好像是……死人的眼球。

时檀商在她愣神的时候率先一步站起身，开口道：“不好意思老师，我同桌她刚刚身体有点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女老师危险地眯起眼睛，教室里温度迅速上升，仿佛变成了熔炉，热得吓人。

池景秋也跟着站起身，思考了一瞬把话接了下去：“嗯，我后背被烧伤了，她问我要不要去医务室。”

一听到“烧伤”这个词语，女老师眼神有一丝飘忽，被池景秋清晰地捕捉到。

看来自己赌对了。

“那好吧，你们坐下来吧。”

此时系统提示音响起：【叮！恭喜玩家池景秋触发节点——“发生过火灾的教室”，剧情进度增加五点，请玩家们再接再厉！】

前面的陈蓉悄咪咪往后比了一个大拇指。

秤砣碎碎念：

开新文喽，这本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反正我不觉得我能完结，写着玩玩吧。

这个开头有点写崩了，唉。

陈蓉这个人设我真的好喜欢，俏皮活泼还开朗不记仇，一整个爱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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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次见面